无数的漩涡碰撞着，没有人的生存之地。
无数的嘴脸，时而变成人脸，时而变成骷髅，时而变成一团火，复杂变幻
一股发自心底的嗡嗡声震颤得人心底发腻发慌。
叶飞睁开了眼睛。
有清风的拂过鼻尖，耳边是草木打开枝叶的声音，一股淡淡的植物味道飘散。
死了么？在另一个世界？
他一转头，看见了一双眼睛。
大而黑的眼睛，红彤彤的皮肤，稚嫩的小手乱动着。
他放心地笑了。还活着。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事。
一双手抱走了公主。
叶飞翻身跳起来去夺：“放开她！她还是个孩子！”
那人好像知道他要抢，并没有动，任他抢回去，只是看着他。
是个和尚。
叶飞退了几步，紧紧抱公主在怀里，紧张地喘着气，谨慎地，见对方没有上来要抢的意思，这才小心查看公主，发现包裹她的不是原来的黑布，而是干净的旧僧衣。
“你们被水泡得太久，没有多余衣服给你替换，我只换了孩子的裹布。”
那人的声音很稳，也很淡然。好像从来不急于解释，但也不放弃说明。
叶飞看了看自己，果然身上湿漉漉的，穿着原来的衣服，摸了摸胸口，术法秘籍还在，这才放了心，仔细打量对方。
和尚四十多岁，面上沧桑而神态从容，倒叫叶飞觉得自己是紧张过了头。
他着一身米色，打着补丁的旧僧衣，被露水打湿的芒鞋上也是补过的。树下靠着斗笠，旁边一丛灌木上晾着外袍。
叶飞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看着他。
“孩子受伤了，先包扎吧。”和尚伸手说。
叶飞一惊，仔细一看，果然孩子后脑勺稀疏的头发下有道伤口，心中猛地一疼，急忙将孩子递给他。
和尚盘膝而坐，将孩子横放腿上，拿了捣碎的药草敷在伤口上，拿布包了。
“这不会影响脑袋吧？”他问。
“不妨事。是漂流时岸边荆棘划破的，敷了草药半日就结痂。”
孩子伸手要挠头，被他急忙按住了，看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叶飞心中又安心又担心，忍不住问：“真的没事吗？”
“孩子无事。”和尚笑着，挖了一指草药渣抹在布上递给他：“倒是你，伤口很深，敷上吧。”
叶飞愣了一下，接过来，感觉了几下，伸手一摸额头，才发现额头肿了半边高，三四道伤口被水泡得泛白，一碰血水又渗出来。
贴了药，叶飞行礼：“谢谢师父救助，请教师父法号？”
“贫僧法号本，喜欢云游四方，刚才溪边遇见小施主，也是有缘，谈不上谢。”
本和尚施礼。
“本师父，在你来看这举动是平常，但在我这可是救命。多谢了！”
他这话有慧根，更多的是却是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成，本和尚倒是意外，受了他的感谢，一边生火一边说：“施主若是不嫌弃，先换上贫僧的布袍，烘干了衣服再换回去。”
叶飞警惕地打量周围：“弄脏了师父的法衣不好，不用换了，师父也不用生火了。”
本和尚微微一笑不再生火，取出干粮与水递给他。
叶飞谢过，勉强吃了些，有些焦急，问：“师父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你可是要给孩子找吃的？”指了指方向，本和尚说：“往东南九十多里路有大城，往西是森林深处，北面是山地，南面三十多里有小村庄。”
叶飞沉思起来。
孩子在他怀里也不哭闹，自己伸着手乱抓。
本和尚忽然伸手招向林中：“来。”
叶飞看过去，那边窸窸窣窣中，一头母狼奔来，在近前缓步而停，盯着他们。
“这你你是妖族？”他吃惊地问。
本和尚笑得淡然：“我只是这世间一具皮囊，与一缕空气，一粒沙尘毫无区别。世间万物自相互补，心诚则灵。”
说着，示意他把孩子给自己，抱着孩子放到地上，母狼过来卧在孩子身边，孩子好像懂得似的，挣扎着贪婪地吸食母狼奶水。
此刻，母狼静静地，和温暖的阳光，和一株花草别无他异。
叶飞看得呆了，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领悟到，脑海里那一束光芒闪烁过消散了。
他的变化本和尚看在眼里，有些欣赏。这种情形若是寻常人看见了一定会惊讶又好奇，但他的惊讶中却带着领悟。
只是手腕上白净，身上灵力杂乱，这般年龄还是个剑徒，可惜了。
“贫僧也会些相术，”本和尚故意顿了顿，见他不接话，又道：“小施主近日历经大灾，日后还有大难，虽然最终都会化解，但会多许多无谓血泪。”
叶飞淡淡一笑低头不语。
“施主不怕么？”
“怕什么？”
叶飞看着草丛里一只蚂蚁从一只草叶辛苦翻到另一只草叶上，“师父不是说最终都能化解么，不管是生是死，都是化解，没什么怕的。”
本和尚露出赞许的目光，想了想，拿出一卷经文递给他：“这一卷《清心咒》送给施主，平常多背背，领会意思，能平复波澜协调心性。”
这倒是意外，叶飞接过，谢过，小心收起来。
本和尚起身收拾东西。
“师父要走么？”
本和尚下收拾好，施礼：“施主安好，贫僧也该继续前行了。有空时，施主可来缺月寺续续旧缘。”
目送他离去，叶飞被名字吸引，缺月寺，缺月，是残缺的月亮挂在寺庙上空，还是一座幽静的寺庙独缺一轮明月？
忽而，他笑着摇摇头，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想这样无用的事。
回过神来，母狼已不见了，婴孩嘴角还带着奶渍，容光焕发，应该是吃饱了。
收拾好东西，抱着婴孩，继续往西面森林里走。
大城市，小村庄，凡是有人的地方都不安全。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带着一个婴孩，太扎眼，一旦消息传出去，那群蒙面人追来，必死无疑。
然而，大森林内有什么，他也不知道。
进去了怎么活，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定要让火妖族的公主活下来。
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叶飞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大腿粗细的树身变成了比人还粗的参天大树，四周光线有些暗了，头顶枝叶繁茂。
前面有一个男子，一身白袍，蹲在树下做着什么，似乎很专注。
叶飞不能确定他是敌是友，放慢了脚步，小心地靠近。
忽然，男子伸手示意他别动。
叶飞狐疑地看着，看见从他脚下钻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小树苗来，浑身白白胖胖的，头顶一丛枝叶摇晃着，跌跌撞撞朝自己跑来。
这又是什么？
他虽然惊讶，但更多的是警惕，盯着男子，才发现他只是个少年，整个脸瘦俏像一张羊脸，有一圈短短的络腮胡，一时不解，多看了几眼。
少年摆手示意他让开点。
叶飞走几步站在了旁边，见那棵小树苗跌撞跑了过去，到了草丛附近停下来看了看，回头使劲摇晃着枝叶，好像很欢乐似的。
少年笑道：“好啊，你喜欢那就住在那儿吧！”
他的声音小而温柔，带着一股安抚的魅力。
小树苗蹦了几下，就地钻进土中，只剩下一撮小枝丫长在地面以上。
叶飞看得惊讶，发觉少年走过来，立刻警惕地戒备着。
少年好像没看到他的警惕，像老朋友一般，温柔地说：“它们曾是毫不起眼的小毛根，吸收灵气，孕育精华，天长日久有了灵性，但又力量弱小不能脱离主根，我便帮它们挣脱束缚，让它们自由去生活。”
说这些话时，少年脸上有着欣慰的笑容，又像一个看着孩子快乐幸福的父亲。
“干嘛对我说这些？”叶飞警惕着，与他保持距离。
“我们不是很像么？”
少年目光看向他怀里的婴孩。
叶飞一愣，反应过来，“多谢分享。”
说着，抱了婴孩快步往林中进去了。
并不是他非要将别人都想成坏人，实在是因为前车之鉴，他身负重任，不得不以小人之心衡量世界。
再走没多久，他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四处都是一样的树木花草，累得不行，便在一棵大树下坐下休息。
咕咕
他的肚子叫起来。
从跳下断崖到被本和尚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上又没有带吃的，刚才赶路精神集中倒不觉得，现在一松懈下来，肚子饿得难受。
婴孩在怀里自娱自乐地玩耍着。
很奇怪地，看见她好好的，叶飞心里就欣慰，踏实，好像总算做对了一件事似的。
有什么东西滴在勃颈。
他伸手一摸，黏黏的，立刻警觉起来，头顶传来嘶嘶的声音，一把抱了婴孩窜了开来，回头一看大吃一惊，一只大腿粗细的巨蛇从树上垂下来，血盆大口吐着芯子。
若不是自己逃得快，肯定被它一口吞进去！
巨蛇目露凶光，从树上下来，盯着他，缓缓逼近。
咔咔咔！
土中忽然窜起一串树根来，将巨蛇挑飞在半空，旁边大树的树枝活了一般，啪啪，你一下我一下，打得巨蛇在半空飞来飞去落不下来。
十几下后，那些树木又恢复如常，砰地，巨蛇摔下地来，摔得晕头转向，巍颤颤逃走了。
叶飞提着的心并未放下来，这树难道是活的？
感觉到背后的目光，一转身，那个少年站在身后，目光和蔼。
忽然叶飞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刚才这树根和大树是你操纵的？你是谁？”
少年笑起来，愈发像一只山羊，语气温柔：“我叫羊兰，是第一个住在这里的。去家里做客吗？欢迎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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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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