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琅琊榜之君莫笑 > 正文 第21章 忍竹劲松·言侯番外篇
    ——“当年大渝北燕北周三国联盟,意图共犯大梁,裂土而分。其时兵力悬殊,敌五我一,绵绵军营,直压入我国境之内。这名使臣年方二十,手执王杖栉节,绢衣素冠,只身一人穿营而过,刀斧胁身而不退,大渝皇帝感其勇气,令人接入王庭。他在宫阶之上辩战大渝群臣,舌利如刀。这种利益联盟本就松散不稳,被他一番活动,渐成分崩离析之态。我王师将士乘机反攻,方才一解危局。”

    ·

    “报——三国联军在贺兰山c榆林镇c雁门关三关要塞共列兵百万,欲犯我大梁边境!

    “报——二十万镇北大军大败,镇北侯已退守至汾河东岸!

    “报——林燮将军于晋城失守,败退黄河南岸,请求京城速派军队增援!”

    金陵皇城飞宇云浮的幢幢宫室之中,青年天子端坐于金殿之上,绷紧的面容上,眼神被十二条玉石旒串遮挡,让人猜不透他的喜乐忧惧。

    大渝c北周c北燕三国逮准了大梁新帝登基,朝中人心不安的时机乘虚而入,来势凶猛。内,他逼宫夺位虽成,但朝臣二心,民生未定;外,三国敌军压境,敌众我寡,大梁存覆尚无定数。

    新帝闭上眼睛,心中酸楚,风起云涌,但还是收敛起情绪,正色威严道:“国家临危,可有哪位爱卿自荐领兵出征?”

    殿下众人噤声,不敢言语。生怕稍微晃动身体,眼神流转都会被注意到。

    大殿一众弯腰俯首,在地上寻金之辈中,只有一个青年敢仰起头颅,用无畏而骄傲的目光给新帝一些支持与安慰。

    新帝感激地看向他,青年向大殿中央缓缓走来,却被父亲暗中捉住了衣袖,暗暗摇头。恐惧的眼神示意他绝对不可以。青年温润地笑着,抽离了父亲的手,也许就是这一瞬间的耽误,颠覆了他与那个女子的一生。

    “皇上!臣女自愿领兵出征,增援前线保我大梁国土安危!”

    月瑶!她怎么来了!

    青年眼瞳颤抖,那个铁衣戎装的娇艳女子,在一众畏首缩脚的朝臣之中倍显耀眼。

    “哦,你是何人啊?”

    “臣女乃林燮将军之妹,出身将门,通晓兵法。愿与家兄共赴沙场,保家卫国。请皇上恩准!”

    “嗯”新帝略一沉吟,看着跪于殿前不让须眉风采的林月瑶。

    “陛下,臣言阙请旨前往前线。”言阙跪在林月瑶前面,为他挡住了灼灼目光。

    “言卿,你是文臣,不是武将。如何领兵打仗?”

    言阙直身拱手,朗声自信令人心安:“同样是守疆卫土,武将有列身阵前厮杀攻敌之勇,文臣则有陈衡厉害弊病退师之策。二者之间,有何分别?”

    新帝稍稍放松,身体斜倚扶手:“你若做不到呢?延误了军机,万死难赎啊。”

    “若误军机,使大梁千万百姓流离失所,使国家陷于困顿危难,”言阙眼中含泪,却视死如归,再次拱手伏地跪拜,“就请陛下不要为臣收尸,臣自会在大梁边境架起汤镬铜鼎,燃薪沸水投身其中。化为脓水灰烬,永留边疆!”

    “言哥哥”林月瑶望着他坚毅的背影,泪水朦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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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给了言阙百人小队,护送他至两方大军对峙僵持之地。

    身后是青青草地,面前是战火掠杀过后的不毛之地。他们曾经都是祖国的一角好河山,牛马奔走嘶鸣,朴实的百姓唱着歌谣,乘船顺流而下,左右采荇。

    言阙直视远处敌军军营,古井无波,毫无惧色对身后只敢远远跟着的百人军队也不加嗤笑,淡淡道:“你们怕,就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去。”

    王杖栉节,绢衣素冠,年仅弱冠的单薄书生,就这么只身穿过黄沙c陈尸与血河。向着金陵方向三跪九叩,再不回顾。

    “站住,什么人!”一个胡服守营士兵,枪尖对准他的心口。

    “敢问前方可是大渝c北燕和北周三国的营地?”

    “是又如何?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再往前一步就杀了你!”

    “多谢。”来人微微颔首致谢,理正衣襟冠帽,直行前去。

    那一步,引得数十名守军的刀斧同时架在了他的周身,反射出的寒光逼散了暖阳,守军倍感麻烦,冷声道:“喂,你不懂人话是不是?”

    言阙缓缓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递交给守卫军:“我乃大梁使臣,奉大梁皇帝之命,分别向北燕骠骑将军与北周武将军送上书信一封,二位将军见了,自会明白。”

    守军将信将疑,分派两人前往二位将军的营帐。苍劲的北风吹过,带来一丝腥气,言阙的紫色绢衣被风掀起,利刃立即割破了衣边一角,他眉头一皱,心疼地掩藏起裂边线头。

    “这位使者,二位将军有请。”

    言阙被四名守军押胁着去往两位将军处,原地继续守卫的两名士兵窃窃私语,最终腾出一人朝另一方营帐奔去。

    走进营帐,其中布置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是略显简陋。主位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彪形大汉,面前是米缸大的酒坛和海大的酒碗,与文弱的言阙形成鲜明的对比。

    “喂,梁国的,”左边的汉子一条腿蜷曲踩在榻上,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半边嘴角勾起,一脸不屑拿着书信甩来甩去:“这是什么意思?”

    言阙眉毛微挑,左右顾盼,问道:“骠骑将军在与谁说话?将军脚下的土地,肚里的美酒,吞吐着的空气可都是我大梁的。”

    北燕将军目眦欲裂,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正欲发作,便被北周将军拦下。示意他坐下等待,自己与来人谈谈。

    北周不愧曾为文化繁荣之国,将军略一拱手:“使者此刻前来,定不是要逞口舌之快,此信究竟何意,可否详细告知?”

    言阙点头回应,直视二位将军,简直像在自己家中一样的自如:“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希望二位将军代为转交给两国国君。”

    “哼,”北周将军将信置于桌案之上,食指轻扣,“如今我三国同盟,情同手足,其中内容分明是想离间三国联盟,使其分崩。我为何要代你传递?”

    “将军惧怕,是因为经过这些日子与大渝军队共处,知道信中所言非虚,可对?”见两位将军皆身形一震,面面相觑,言阙低头微微一笑,“二位将军在各自的国家位极人臣,俸禄田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福荫子孙。此战胜利了,你们也不会获得更多的好处。但若真如信中所书,此战会给贵国带来覆灭之灾,到时候两位将军又会身处何境呢。是以两国战后残兵与大渝劲旅相抗?还是拱手将国土奉上苟延残喘?或者干脆背国弃乡,投新主屠旧国?只怕到时候大渝铁骑纵横而下,根本不会给诸位考虑的机会吧。”

    两位大汉低头不语,默默咽了口口水,言阙逼近几步,瘦弱的身躯遮蔽了阳光,在他们身上兀地笼上一层阴影,口气缓缓懒懒,似是警告又似同情:“渝,何厌之有啊?”

    北周将军无奈地扶额思考一阵,北燕将军暗暗朝他点点头,北周将军挥一挥手,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好!我们可以帮你将信传递给各自国君,但一切决策皆由陛下定夺,我们无从左右。”

    言阙目光微颤,退后半步,周正端严地展开双臂,恭敬一鞠:“如此,在下也实在钦佩二位将军救国之明智,护国之德心。”

    两位将军将书信夹于战报之中,吩咐传令兵八百里加急送归故土,正与言阙坐而论谈,帐内又钻进一毡衣络腮胡大汉。

    “哈哈哈哈哈哈。”未看清其人,先被他震天的嗓门惊撼,“听说有大梁使臣来了,怎么不先去我那里坐坐啊?”

    “哲别将军。”同为一国之主将,北周与北燕国将军起身迎他,哲别居然看都不看他们二人,直接来到言阙身边。

    他上下打量言阙一番,鼻孔里发出“哼”地一声不屑:“你是大梁使者?”

    “正是。”

    “我们陛下说了,若梁国来使,允许直接晋见。使者这样孱弱,应该可以骑马吧?”

    “良马尚可骑,愚马岂有不能骑的道理?”言阙“良”c“愚”二字一语双关,引得受忽视的两位将军仰天大笑,哲别一撇嘴,没个好脸色。

    ·

    异土他乡,断雁叫西风。灰蒙蒙的天空正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天气闷湿。

    沿九十九白玉石阶向上望去,两侧森严的护卫与文武大臣分站两侧,红黑两色旌旗飘摇,众星捧月似的映照珠帘遮挡后的那人的雄威。

    “梁人,走上来。”那声音威严渺远,自上降下,像是天外传来的神谕,叫人不由得膝下一软。

    言阙刚踏上第一层石阶,九十九级左右护卫便齐齐将手中的铁戟指天一刺,口中发出硬铮铮的三声吼叫,同时戟尾着地三次发出震天嗡鸣。震耳欲聋,如亡灵一般在乌云与大地之间来回盘旋。

    好大的气势,这是摆明了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渝帝对此十分满意,藏在帘后的双眼微弯。

    随后的所见却让他微微一愣。

    来者并未听到任何声音似的,轻轻掸了掸王杖上的浮尘,稳健自如地一级一级走上高台。

    每上一级,王杖轻点石阶,微弱清脆的声响竟在气势上不输于近二百军队的共同嘶吼半分。节奏铿锵有力,不徐不疾。

    有意思。渝帝斜倚王塌,这是他准备长久观赏取乐的象征。

    言阙走完大半台阶,眼看着离渝帝越来越近,并无停下的意思,终于有大臣忍不住出言阻拦:

    “梁人,站定跪拜陛下。”

    言阙不睨不理。

    大臣离队,上前拦截:“梁人!”

    “放肆!”言阙瞪目相对,声音提高了一度,“你们的陛下命我走来,你却当着陛下的面叫我停下,是想当众抗旨吗!”

    大臣骇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渝帝开口道:“爱卿,退下吧。这位使者来我大渝,可是要商量求和事宜?你们梁帝开了什么条件,说来让寡人考虑考虑。”

    言阙渐转正身体,直面渝帝,单手划向南面:“若三国联军,那么区区大梁就是陛下囊中之物。既是自家物品,谈何考虑条件呢?”

    此话一出,两侧皆发出一阵爆笑,渝帝亦是面带戏谑,抬手止住哄笑的众人,问道:“那么使者此行意欲何为?莫不是急着朝拜新主?”

    “哼哼”言阙浅笑,答道,“如今特意前来,想代大梁问一问,三国将如何划分我国的百姓与土地?”

    朝野上下无人应答,言阙接着说下去:“黄河流域,乃文化中心。亦是北周迁都之前的国都所在地。北周思旧多年,黄河以南,淮河以北当属北周无疑;北燕多山岭,气候苦寒,耕地广阔却地冻难收,大梁以金陵为中心,长江中下游平原物华天宝,稻香鱼肥,北燕必是想取此处作为国库粮仓。如此分配,对同盟两国,甚好。”

    “好什么好!”一个急躁武人指着言阙的鼻子骂道:“肥土沃园都被他们两国占去了,我大渝才是此次主力部队,他们那两个雏鸡似的小国顶个屁!”

    “话虽如此,但贵国与大梁并不接壤!”言阙在宫阶之上左右对阵,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话到激动处竟以手握拳挥舞,“在下实在佩服陛下之包天胆魄,借道北燕c北周,竟将国内最强六十万劲旅悉数送至大梁境内。但陛下可曾想过,北燕与北周修好多年,若得不到期望的好处,两国势必形成连横之势,合力切断大渝的粮草运输路线,大渝大半兵力被困周c燕c梁三国边境,孤立无援。则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届时,大渝国内残余兵力欲渡黄河增援,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又一名文臣跳出辩驳:“你休要在此胡言!周燕两国不擅军武,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更没有这个实力敢与我大渝为敌!”

    “他们不敢?他们没有实力?那大渝国为何不干脆派兵先打下两国,再与大梁交战,一举夺得三国沃土财物!”无人回话,言阙的雄浑壮言如君临天下,孤傲地在大渝宫墙之内激荡。

    “因为你们不敢!”言阙王杖击地,骇人心肺,“大渝一但发兵周c燕任何一国,就会引得两国共击之。若大渝战胜,则大梁边境忧患,所以大梁不会作壁上观。击一国,不得不以三国为敌。这就是你们的顾忌!”

    文臣不甘心,接着辩道:“如今三国铁骑已攻下大梁黄河以北区域,你大梁亡了。我大渝再灭两方弱国,又有何难?”

    “呵,大渝的人终于肯说实话了。这才是你们的真实目的。”言阙挑眉昂首,冲他笑笑。

    “你”文臣指着言阙,气得颤抖,言阙却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大渝本就没有打算与两国公平均匀地分利。所以在三国协议联盟之时,贵国一定最大程度地满足两国的要求。反正日后,贵国也没有打算兑现诺言。”言阙单手执杖,负手而立,朗声道,“贵国欲将三国各个击破,所以在大梁身上不能花费过多时间与国力,燕周二国的军力你们也实在不敢倚仗。所以在战场上看见最多的是大渝的军队,收得最多的也是大渝人的尸体。

    “实在惭愧,大渝的军力确实强盛。若你我两国接壤,又无国外援助,怕如今金陵已为渝地。

    “但,过慧易夭,过刚易折。大渝的强劲注定了它的失败。”

    渝帝坐于金殿之上,早已咬牙切齿,勉强维持了仪态,故作淡定地道:“贵使此言何意啊?”

    言阙难得畅怀一笑,极尽讽刺:“渝国陛下啊,大渝在战场厮杀的时候,周燕两国保存的实力在作何准备呢?他们两国也不是傻子,难道会不懂得假途灭虢和唇亡齿寒的道理?”

    渝帝猛地从榻上坐起,头顶十二道珠帘摇摆交缠,纷乱不堪。

    这原是他自己的筹谋,连左右和出战将军都没有告诉过,唯恐消息走露,就像言阙假设的那样陷大渝于危难。

    大渝想做的,是想借道周燕,然后用大梁这块肥肉,使周燕两国反目成仇。

    原计划,大渝六十万劲旅直取金陵,大梁投降后,按照盟约大渝只取南部烟瘴寸土,再临时变卦将其卖与两国。两国必定为了土地再次分割相争不下,交恶起乱。

    此时,大渝劲旅借道北燕回国,北燕较北周为强国,为讨好盟国换取更多土地,于情于理都必没有理由拒绝。

    大渝接机直走北燕都城灭燕,北周不愿援助,就算愿意也无力回天。唇亡齿寒,取下弱周,易如反掌。

    国内余兵再与劲旅会和,一局南下攻下三国土地。

    本是完美无缺的计划。

    为何就被眼前这人看破呢

    渝帝拔起桌案边的王剑,剑锋迤地拖拽发出“兹拉——”的异样长响。眼睛饱含血丝,直步走下石阶,走到言阙面前,剑刃搭上他的脖颈,低沉的声音满是寒气:“若寡人当场杀了你,这还是一个好计策。”

    言阙眼中毫无惧色,摊开两只臂膀,仰起脖颈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全凭陛下的喜好。”

    石阶之上跪倒了几名文臣:“陛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

    渝帝还是将剑刃贴在他的脖子上,逼问道:“你之前撇开大渝的将军,见了周燕两国的人,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

    “是。”

    “若他们不信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稍有不慎,就是灭国的灾难。”

    “好!”渝帝随手扔了剑,仰天大笑,“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如此智勇兼备之人,待在大梁太过屈才,你可愿来我大渝,为寡人效力?”

    言阙笑笑,拱手谢绝:“陛下心中自有数,何必多此一问?”

    渝帝大步向回走,说道:“送他回去吧,大渝此次,放你大梁一马。不过”

    言阙盯眼看他,渝帝也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道:“寡人这里有些很有意思的消息,你待在大梁,确实要受委屈,可惜了”

    没等言阙再次启问,渝帝便摆摆手让左右送他归去,也好,总算是不辱使命。

    月瑶不用上战场了。

    想到这里,他笑得有几分甜意。

    月瑶给他缝的袍子割破了,回去要怎样跟她解释呢?那不依不饶的倔丫头,定要跟他置气好些日子。

    但最后也会撅着嘴嘟囔着来给他补的吧。他知道的,那个女子总是在梅花树下冲他笑着,待他最是温柔。

    她在等他回家呢。

    边境之难已解,以一人之力,退百万之师。金陵处处歌舞升平,夹道庆贺他的惊世功绩。

    回到家后,言阙的世界却变了。

    梅树绿枝下,衰老的父亲唔咽着说什么他也听不清楚了,那双明目聪耳,像黑狗撕咬后的残月,再也发不出柔和的清辉。

    “爹你说什么?”他愣愣不复以往的风采。

    “月瑶被指入宫,已被封为林妃了”

    “不可能!”他红了双眼,甩开父亲的双手,提剑就要向外冲。

    “阿阙!爹求你了,你不能去!”年迈经历多番浮沉的老父亲居然抱着他的双腿,缓缓跪下。

    “爹爹你别这样”言阙慌乱地去扶父亲,却发现自己已经哭昏了头,手臂绵软无力。

    “林家何尝愿意?月瑶何尝愿意?你妹妹早已嫁给皇上为后,爹又何尝愿意!”言太师老泪纵横,“儿啊!他已经不是你的兄弟,不是我的学生了,他是皇上,他是君,我们是臣啊!”

    “君臣君臣”言阙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疯魔癫狂了一般走向那棵梅花树,抱着它。

    言阙突然大笑,把言太师吓得不敢出声,良久,他笑得脱力,喉咙又痒又甜,“呕”地一声吐出几口血来,泥土上开出朵朵艳丽到残酷的鲜血梅花。

    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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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呦!”

    诺大的承明殿寝宫内,忽地坐起一位玄衣男子,掩盖不住的白发昭示着他已非壮年。他刚从睡梦中醒来,神情有些麻木,守夜的高湛听得一声惊呼,赶忙跑来瞧瞧情况,他拉开层层叠叠的纱帘,看见皇上正呆坐在床上,脑门沁出丝丝汗珠来。

    “哎呦喂,皇上您怎么起来了,夜寒露重,当心着凉啊。”高湛赶紧去扶皇上躺下,却被他制止:“朕睡不着。”

    “睡不着那也得躺下,把被子盖好啊。老奴去焚些内廷司新制的安神香,一会儿,陛下就睡着了,啊。”高湛把皇上刚躺下,给他掖好被角,皇上竟也任他安置了。

    “高湛。”高湛刚转身要离去,皇上便唤他,“陪朕说会儿话。”

    “唉,老奴在呢。陛下方才睡着的时候,总是在发笑,乐呵呵的,许是做了不少好梦吧。”

    “朕刚刚,好像梦见月瑶还有晋阳她们了。”皇上出神地望着床顶那些繁复华丽的绣花,喃喃道。

    高湛自知说错了话,噤声不敢再说下去。皇上却不管他,接着说下去:

    “你记不记得,晋阳小时候最调皮了,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天天东跑西窜,跑来问朕,皇兄,皇兄,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宫去玩啊?朕就跟她说,晋阳啊,你再这么没规矩,长大了可就嫁不出去啦,你多学学人家莅阳,温柔娴静,那才像个公主。你猜猜看,她是怎么回朕的。”皇上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像是收集了不少玩意儿的孩子在向别人讲述他藏品的故事。无人回应,皇上也不气馁,自顾自地演下去。

    “她说,我嫁不出去,皇兄你就开心啦,以后皇兄有了孩子,我去你府上玩的时候,你就叫孩子们排成一排,站在门口喊'爹,那个嫁不出去的姑姑又上我们家来啦!'我可不就再不敢到你府上去了嘛。哈哈哈哈你说说,这个鬼机灵,哈哈哈”皇上拍床大笑,蜷成了一只虾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高湛在一旁应声笑一笑,良久,笑声渐淡,寝宫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哎呀晋阳他们确实也有气朕的本事,你就说她家那个小殊吧,聪明是聪明,就是跟他娘一样调皮。有一次,朕带着他去骑马,他把马尾巴上的毛全给割了,说要拿来做弓弦。朕的千里宝马哦成了秃尾马!气得朕真的是,唉,两天都睡不好,晋阳护着他,朕又罚不得,就只得憋着生闷气。

    “唉,不过啊,晋阳生的那个小女儿,倒是讨巧,那孩子真乖啊,长得又可爱,是不是?会认人得很,一看见朕,就喊'舅,舅',真好玩,朕抱着,都不愿意松手,两三天看不见,心里就落空空的,想得紧,朕自己的亲子女都没这么疼过。

    “月瑶也特别喜欢那孩子,朕记得,晋阳她生小殊的时候,还不会做孩子的衣服。也亏得林燮不嫌她,要是给朕,哼,早就把她退回娘家去了,叫你小时候不好好学。小殊以前穿的衣服,那都是月瑶一点点给做起来的。到了小娴的时候,晋阳会做些女红了,月瑶还是给她费了不少心,吃喝穿用,样样操劳。看得朕,心疼啊

    “朕第一次见月瑶,是那年大渝c北周c北燕三国压境齐攻我大梁。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上前领兵出征的。独独月瑶。一个女儿家,束发戎装跪于大殿之上,求朕许她领兵增援。那是朕就想,这样英姿飒爽,明媚无双的女子。朕一定要娶回宫来,做朕的妻妾。

    “后来入了宫,也奇怪。她好像再也没有那样的恣意英气了,女子嘛,嫁了人就收了心,没了菱角。除了那一年月瑶那是怎样刚烈倔强的性格啊,朕的人再早去一步,她再多些留恋,那如今罢了,景禹死了,他们都死啦,一个都没留下来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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