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九灯录 > 第六十章 三问
    “准!”军帐中,一个巍峨的男子嘴里,传出一声冷喝,而后王子归上前从其手中接过敕令,接着这名男子继续说话,只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威严。

    “子归啊!你此行前去行程颇远,但是战事可能再起,给你三月时间,良马一匹,赶路会辛苦些,但是你要体谅!”

    “是,将军!”王子归抱拳退下,一刻钟后已是轻装上路,骑着一匹赤鬃大宛马,向南方的家奔去,这是他外出的第十年了。

    军帐中的着铠男子又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威严“子归,子归,天下父母心啊!”顿时老泪纵横,只是他身为一军之将,怎能先一步还家。

    “驾!”王子归扬鞭策马,虽然有三月时光,但是这条足以让他折损九年的长路,那种漫长的记忆让他知道,时间并不宽裕。

    几日后骑马缓步移上一座山头,远远地可以看到曾经他生存过的那片山村,山林显得很茂密,这也是情理之中,仅仅几日,他便走完了一年的路程,也许是他曾经太懒了,也许是心中太苦。

    吁!王子归轻调马头,在夕阳的余晖下,眼中浑浊一闪,行下了山头,继而向南绝尘而去。。

    他没有选择重复来时的路,王子归来到一处江边小城,将手中的大宛马卖了一个好价钱,便上了渡头,原因无它,长江水急,行程可以快很多,而且他想借山水之间,洗一洗沧桑的游子心,不过,他是游子,也非游子。

    郦道元有文曰‘有时朝发白帝,暮至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王子归坐在船上,虽然没有文中说的这般快,但也相去不多,三月之期未到三分之一,他便下了船,租一匹良马,向家中赶去。

    十年过去,这片小山村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此时正值盛夏,浓荫如帷,野满是碧色,苍翠欲滴,唯一不同的是那漫山遍野的桃花已经凋零,换成了如青杏般大小的桃子。

    路是熟悉的路,人也是熟悉的人,就是南山下多了自己的衣冠冢,多了父亲的坟头,熟悉的地方整洁异常,似是有人经常打扫。

    王子归轻轻地勒住缰绳,从马上下来,将马绑在一棵树上,神色略有迟疑,旋即缓缓地推开了门。

    院子里是充满生机的,那座被火燃尽了的房子的原地上,已经建起了另一座房子,院中一尘不染,院中正挂着几件衣服,正滴出水来。

    但在这些气息中,王子归可以感受到一股绝对的伤感,却又无从察起。

    终于,院子里的人被王子归的开门声惊动了,轻轻地打开了房门,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正是王子归的母亲,她一眼就看到了王子归脸上的疤痕,眼睛顿时红了,竟就此嚎啕大哭起来

    是的,虽然王子归十年未归,经历了太多太多,与以前的王子归相比几乎没有相同点可言,但老人一眼便肯定了他的身份,正是她十年前火后余生,亡命天涯十年,朝思暮想的儿子啊!

    可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生生的将母子俩拆散开来,可怕那双冰冷的大手,带给她十年多少的绝望和艰辛,十年她总是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度日,丈夫早在六年期不堪忍受丧子之痛,大病一场,告别了人世。

    此时竟然又一次看到朝思暮想的儿子,她是兴奋、狂喜,还有一丝迟疑。

    王子归看到母亲鬓间的雪白,冰冷十年的双手不禁紧紧地攥在一起,他似乎忽然忘记了十年来的无数艰辛,双目泛起赤红,已经有泪滴将要滚落,但是纠结片刻,始终没有再叫一声“娘!”

    二人就这样相视良久,老人停止了大哭,低唤着王子归的名字,眼中渐渐升起的希望化作消沉,最终竟低下头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王子归心神一颤,想叫一声‘娘’,但是咽喉仿佛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扼住,吐不出半点声音。

    同时,王子归身侧,一缕灰色的烟气缓缓飘升,而后一点一点的涌入了王子归的双耳。

    轰!顿时,王子归脑海中如遭雷击,头痛欲裂,十年中的艰辛和冰冷的一幕幕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胸中潜藏已久的杀意也渐渐释放出来,如寒气一般让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绝对零度。

    脑海中是河畔贵妇人讥讽的声音,是妻子绝望的眼神,是儿子疼痛的咿呀,是沙场上兵戈相见的残酷,这一切的一切,如同泡沫般碎裂开来,无情的搅动着脑海,而后尽数贯入胸中,冰冷如霜的杀意节节攀升,很快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王子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不!”王子归在心中大喊,可惜无济于事,身体丝毫不受自己控制。

    铿!转眼已是寒光出鞘,指向了眼前的老人,接着王子归又发出了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你可知道这十年,我受了多少苦,我浑身是疤,被人看不起,我做纤夫人们嘲笑我,我做小厮,磨破了成堆的草鞋!”

    王子归在心中想要阻止,但这些却不可否认,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继续道:“我被马贼围杀,倒在了血泊中,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旁之人被杀,却无能为力。我活了下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额款式这个家转眼又被这枚拆散,妻子死了,儿子没了,我还是一个人,一个丑陋的人。”

    “我不想这样,都是你们,是你们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见死不救,是你们让我变成这样,我要为我妻子、儿子报仇!”王子归在心中察觉到了不对,老人也是一脸疑惑。

    但只是长叹一息,直起身来,轻语道:“是我的错,来吧!”

    刀光已经落下。

    “来吧,小子归!”这一声里充满了老人二十八年的爱与思念,是对生命最后的回忆,温暖如阳。

    就在这时,刀光戛然而止,‘王子归’的面容终于一变,却无法动作,心中想起了与王子归不同的声音“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着借我之手杀掉亲人!”

    这个声音很平静,有些伤感,但是越平静,‘王子归’脸上便越恐慌“也许你达到目的就会得到什么,精心布局二十八年,利用火灾与十年的艰辛在我体内种下邪念,从而在此时有了一丝可乘之机来控制我的身体,只是,我就是死,也要守护他们,任何一世都不例外!”

    言罢‘王子归’脸色巨变,持刀之手渐渐收回,但又缓缓地刺向了自己腹中,只是寒光一闪,刀身已是透背而出,同时一股灰黑色的烟气溢出,随风而散,彻底湮灭。

    王子归脸上露出了解脱之色,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亲人“娘保重!”只此一句,便栽倒下去。

    下一刻,整片世界便如飞絮般飘散,化作无尽的虚无,又仿佛一阵拂过湖面的斜风,匆匆而过。

    在天雷古池的山谷中,身上已经盖满一层灰尘的一道身影已经不知在那里盘坐了多久,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年轻的双瞳里,尽是沧桑,浑浊一闪而逝,变为澄澈。

    但是依旧有一层浓浓的化不开的惆怅,笼罩着这道身影,良久,方才叹出长长的一气,浓愁如墨。

    这身影自然便是林洪,如今已经从失去意识中醒来,林洪依旧确定让他感觉到十分危险的东西就在那无名汁液中,自己心神的一个松弛,便被趁虚而入,进而引发了记忆的混乱。

    这些记忆碎片重新交织在一起,便让他有了一场新的轮回。

    险些被那道邪念得逞,虽然不知道邪念得手后会怎样,但那般结局,必然是不好的。

    只是林洪虽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心中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身躯盘坐不动,心中已是波涛滚滚,“此次轮回,我有三问!”

    “在世人眼中,生,便是万物生长,孩童初生,是生命,是新生;而死便是生老病死,生命的凋零。生是希望的,充满活力的,死是黑暗的,令人恐惧的,每一个人都向往着生,冷漠死。”

    “只是,若是如此,为何我经历轮回,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次次的初生是那么的痛不欲生,每一次新生便意味着一世尘缘,一份亲情湮灭,而每一次死亡,我却是能够冷静面对,对我是一次次的解脱,虽然死亡意味着失去了一世的生命,可是有何尝不是对此生最好的总结。”

    “世间尘事总是直接成为心灵的枷锁,那种沧桑与艰辛,恐怕无论是境界多高的人,都不忍重复面对的,究竟,生是生,死是死,还是心生为生,心死为死。生死有命!”

    “这第一问便是,何为生,何为死!”林洪心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难息,但是这一问没有人可以为他回答,他只有追寻更高的境界,为自己解惑。

    平静了内心,林洪再度思索起来“有生必有死,有死是否有生?是否生死之间,本就是一场大的因果,生为因,死便为果?我曾在轮回中做过一世和尚,那一段情缘便是因,我出家为僧便是果,我出家为僧又作因,情缘成苦便是果”

    “我也曾一世为医,家传医学,我生在此家便是因,接受熏陶便是果,我学医为因,救人为果,成名为因,儿子学医又为果,这般因果如同丝线般织满了我的整个人生。”

    “是否因果便是一种联系,一种制约?有上方有下,是否上为因,下为果,是否是明为因,暗为果?”

    “可是这些因果间又能随意调换,令人难以明悟,大概是这种因果造成了我诸世尘缘,让我历经沧桑变幻,过往如烟!”林洪心中又轻叹一声,旋即眸子里精光闪动。

    “我第二问,便是何为因,何为果?”此问同样难以解答,但是林洪相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我还有一问,便是何为轮回?”

    “虽说我也经历了几多轮回,可是这种记忆上的轮回,可以真的算作是轮回吗?恐怕只是一种手段!”

    “轮回,多么遥远的名词,站在天地间的那些巅峰强者都无法明悟其中的道,轮回,是否便是今世与来生的回眸一笑,但是否有来生?轮回是否是今生对过去的回头一视,可转回头的那一瞬,不也是‘回’吗?”

    林洪压下心中的不平静,身上涌荡出一股玄奥的气息,只是这气息仅仅一闪而逝,林洪的境界又拔高了一分,距离灵纹境八重只有一步之遥。

    “此三问,我生当求。”林洪自语,缓缓地直起了身,只是他未感觉到,他记住的石碑上的其中几个大字,在脑海中微颤一下,又沉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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