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的罪名,将来难免刀剑加身,受凌迟之苦。”
“再者,您刚刚提到的,都是已死之人……如今反叛已除,天下重定,您若愿意留在皇上身边,与皇上重归于好,皇上对您是如此的……钟情,必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这是……为了什么?”
世人都与何明赫一样,怎样都想不通
可舒望晴却冷笑一声:刀剑加身,凌迟之苦?
十几世轮回,回回重蹈覆辙,因他而死现在想起来,这等只能独自默默吞咽的苦楚,又怎会较那寻常身体发肤之痛而轻?
再者,信王等人,固然是已死之人;可就是因为信王当初,信守了对一名已死的无名宫人的承诺,才有了她此后一次一次的重生……直到重新站在这里。
“晴儿,”萧怀瑾颇有些满不在乎地冲舒望晴勾唇,透着一副气定神闲,十分笃定的样子。
“还记得你我初见,我嫌你名字不好,所以只呼你为晴儿?”
舒望晴一怔,她自然记得。
“圣人忘情,便罢了,而情之所钟,却是我辈之事……在朕身边,你怎可以忘情?嗯?”
萧怀瑾当日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历历在目。可惜时过境迁,面对萧怀瑾,她也失去了当日的心境。
只见萧怀瑾柔声淡笑道:“望晴……这一次,且看你,究竟能不能够忘情?”
听见“忘情”二字,舒望晴手中所持的龙渊,自剑尖至剑身,再至剑柄,竟从头到尾,都轻轻地抖动起来。连带的,她的双眼,竟也终于微红起来。
从头到尾,她都被禁锢在这“情”的轮回里,生生世世都不能挣脱。她早就失了她自己,没了她自己的样子,仿佛她一身背负,就只有“情”此一字。
“谢谢你!”
舒望晴低声送出三个字。
谢谢你,送我下定决心!
说话之间,快如闪电,舒望晴已经撤臂,龙渊向后缩了三尺,再递出的时候,已经是蕴满了全身的力道,对准了萧怀瑾喉间,快如dú蛇吐信,就此递了出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舒望晴清楚地看见萧怀瑾冲她坦然一笑,笑容中再无其他情绪,只是最简单最纯澈的那个萧怀瑾。
舒望晴自认为从来没有透彻地看清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在这一刻,仿佛迷雾之间突然闪过一道光亮,她陡然便看清了。
萧怀瑾此刻笑得坦然而释怀,似乎多年来的渴求,就在女人将剑锋递到自己喉间的一瞬间,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就要解脱了!
该死!
舒望晴突然明白过来刚才的这一切,竟又是萧怀瑾的安排,萧怀瑾又是给她龙渊,又是激她出手得她亲手送他上路,他便可以从此告别这天天夜夜万蚁噬心般的折磨,永远得到解脱。
而她却输了。
舒望晴这时才想到,这一剑下去,她便真的输了。
或许,她还有个机会能够放下的,可一旦萧怀瑾当真在自己眼前血溅,当真死在自己剑下眼前,她便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她会生生世世记住死在她剑下的萧怀瑾……
她永远也没有机会走出来……
或许她是替所有的冤屈都报了仇,可是到了最后,却无人在这里等她……
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输了。
可是她一剑递出,去势太急,万万难以收回。
……
势若雷霆般的一剑,围观的旁人见了,都知势不可挡,再也无可挽救。
“死女人!”
突然斜刺里一枚带着剑鞘的宝剑,正点在“龙渊”剑身上。
“龙渊”剑身一下子被dàng开,剑尖将将避过了萧怀瑾的咽喉。
一张俊美的面孔出现在舒望晴面前,来人压低了声音笑骂着,手中的剑连鞘都未出,一下子就dàng开了舒望晴手中的“龙渊”。
动作一气呵成,又是优雅,又是自然,叫人忍不住便记起往昔。
“你……”
舒望晴见了来人,顿时又惊又怒。
“你又来管什么闲事?”她几乎冲着来人怒吼道。
又是这样
上林苑的旧事再次重演了一遍,只不过她所认定的仇人呼延邪换做了萧怀瑾,而出手阻她之人,却依旧是那个挂着惫懒的邪笑的锦衣少年。
“这怎么是闲事?”
萧怀信竟伸出手,好整以暇地拍拍舒望晴手中依旧紧攥着的龙渊。
“你来替我报仇,我自然要来谢谢你!”
这到底是感谢,还是激将?
“你让开!”舒望晴手中长剑一昂,再度指向萧怀瑾弟弟的现身,非但没有让她打消向哥哥寻仇的念头,反而将她逼得上前了一步。
舒望晴的手臂双肩曾被崇德殿前的侍卫伤及,此刻衣内终于向外汩汩地涌出鲜血来。
而舒望晴的面容也带上了一抹不正常的血色,冷玉似的双颊此刻现出绯红。
“此事与你无关!”舒望晴寒声斥道。
“你与皇兄的恩怨,确实与我无关!”
萧怀信嘻嘻笑道,仿佛真是个前来打圆场的看客。
“只是谁叫我不得不为你着想些呢?”萧怀信终于笑着说,“你当然可以就此杀了他,可是你自己,可会有半点好过?”
第468章 终章 放下
舒望晴觉得,此生最狼狈的一刻,莫过于此。
她看上去确实很狼狈
面上浮起红晕点点,肩上衣衫破损之处,汩汩的鲜血涌了出来。
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觉得疼好疼!
自从她在北夷的毡房里醒来的那一刻,她就从未感到过这样的疼痛。更多时候她像是一具从烈火中烧制而成的白瓷人偶,没有血色、不会受伤、永无泪水,也极少动情。
舒望晴难以相信地扭头看向立在身边的男人,心中如掀起滔天巨浪。
他竟然还活着!
一时不少记忆涌上心头,许多疑团也就此得到了解释。
可这一切却更令她惊讶
竟然会是他?
信王在对面望着她,肃然道:“不错,确实是我!”
其实一直是他,离她最近的那人,暗中保护她、指引她的那人……
甚至连那天在莽莽雪原上,朝阳升起之时,她所看到的那个宛若天神的身影,其实也是他。
而他苦苦守护了那样久,唯一想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亲眼看着她终于能够放下。
“你让开!”
舒望晴颤着声音,举起手中龙渊,再度重复了一遍。
可旁人都看得出舒望晴已经是强弩之末:龙渊的剑尖一直在剧烈地颤动,而她双肩之上受伤的两处,洇出的两片深红色的血迹,也越来越明显。
可是她依旧倔强地执剑指着萧怀信,以及被萧怀信挡在身后的皇帝萧怀瑾本人。
“我与你兄长的恩怨与你无关!”
可是,怀抱着这么久的仇恨,这普天之下,竟只有这么一个人,是从头到尾,只在为她一个人考虑。
是呀,若是杀了萧怀瑾,她的后半生,难道还能好好地再活下去?不过永远与回忆里的那个他继续爱恨jiāo织、相爱相杀下去罢了。
正在这时,皇后何德音偷偷地从龙椅下爬了出来,冲着何明赫做了个手势,指指舒望晴与信王,随即在自己喉间比一比。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用爬的。这也同样是狼狈至极,此生唯一一回。
然而何明赫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如今崇德殿前虽然情势纠结僵持,可却非他这样的臣子能左右的。
萧怀瑾与萧怀信是亲兄弟,若萧怀瑾真的为舒望晴所杀,恐怕萧怀信会比忆寒公主更得人心,是更合适的上位人选。
而若萧怀瑾安然无恙,在这个帝位上继续坐下去,以他的表现,则绝对不会对舒望晴动半根毫毛。
他若是真听了何德音的话,向舒望晴与萧怀信两人动手,那他下半生的官运就完了,连带的,何家也就完了。
为了何家,还是选择无视皇后吧!
这么想着,何明赫便忍住了不再做声。
僵持之际,崇德殿前安静莫名,相反,在大殿的另一头,贞顺门那里,一个明亮的少女声音就此响了起来。
“师父,师父你在不在这里?”
“师父,我想起来了,安夏想起来了!”
随着这大呼小叫,尚自一身大宫女装束的北夷公主安夏从贞顺门外奔了进来。
安夏一面疾奔,一面不时擦拭眼中滚落的泪花。
她早先一直躲在景怡殿,直到荣永年带人来请祁云秋。祁云秋原本想要邀她同去的,可是又想到安夏身份特殊,恐怕不宜参与大顺朝皇室之事。
更何况,安夏那时正愣在景怡殿中,怔怔地朝着天空发呆,似乎拼命想着什么,却又总想不起来。
祁云秋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好生照看安夏,自己往崇德殿过来。
却没想到,这名xìng情爽朗的北夷公主,竟这样满脸泪光地直冲了进来。
*
安夏远远地认出了舒望晴的身影,冲着舒望晴大喊一声:“师父,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你讲的故事了!全部想起来了!”
到了此刻,她竟然将舒望晴讲过的那个故事记了起来,自也记起了各人在故事中的角色。
她喊了这一句,再定定神,这才看清楚了舒望晴的形容,立即大吃一惊,再也顾不得旁人,径直奔上崇德殿前高高的阶梯,来到舒望晴身后,哭着道:“师父你不要这样……安夏到了今天才终于明白……”
“为了那个人,不值得!”
舒望晴手中的龙渊就“砰”的一声就落在了她身边的地面上。
安夏的这一嗓子,喝破了她所有在外的坚硬伪装,以至于舒望晴一下子便没了支撑,摇摇晃晃地坐倒下来。
她倒是想自嘲一番的,可是不知不觉泪水却爬满了脸。
爱了若干个轮回,倒头来,她也不得不如安夏一般承认,爱这个男人,竟如此地不值得。
或者她根本就不配为人师,她大约比年轻痴情的安夏更要没有悟xìng、更加难以看清吧!
见到舒望晴如此,何德音终于放下心来,立感难以支撑,终于又瘫软在龙座后面。
萧怀信望见皇后如此,嘲讽地抬了抬嘴角,再低头望向舒望晴的时候,眼中带着无限柔情,却不开口,静静地等着她自行起来。
而萧怀瑾此刻却彻底震动,血色一点一点从他面孔上消失或许他已经意识到,这次,距离真正的永诀,已经不再遥远了。
安夏见到舒望晴坐倒在地面,连忙解开外袍,拆开宫女外袍的棉质衬里,撕成几条,给舒望晴双肩上的伤口包扎。
直到这时候,祁云秋与贺长亭两人才各自“啊”的一声惊呼。她们都可以算得上是舒望晴的好友,可是适才那一幕太过震惊,两人都压根未想到上前帮舒望晴一把。
当下祁云秋立即吩咐身边的宫人:“还不快去寻上等白yào来!”
而贺长亭则高声惊道:“快传太医!”
忆寒公主则赶紧走上来,想要帮安夏一起替舒望晴止血。
岂料正在这当儿,信王萧怀信却一挥手,大声道:“都不要上前!”
旁人都被这一声喝住了,十分不解。
却只见萧怀信就在舒望晴对面,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说:“让她自己起来!”
*
在这一刻,舒望晴确实是双脚酸软,全身再无一点力气。
这么多年,生死轮回、爱恨jiāo织,与萧怀瑾的纠缠成了唯一支持她的动力,如今这一股一直支撑着她的力量陡然失去,她登时便失去了方向,人生仿佛再无意义。
“你抬头,看着我!”
萧怀信在她对面,单膝下跪,让自己的视线能与她的平视。
“相信我,你可以的!”
萧怀信这么说,舒望晴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龙渊。
剑尖拄地,龙渊锋利无匹,在崇德殿前的汉白玉地面上划出一道浅坑。
舒望晴当真拄着龙渊的剑身,就此缓缓站直。
安夏欣喜地扶住她,让她将大半的身体重量支撑在自己身上。
舒望晴站起身,手中紧握龙渊的剑柄,剑尖重又颤巍巍地举了起来,正正地指向面前,指着萧怀信的鼻尖,突然道:“你这个骗子!”
她原以为……世上只有信王这一个男人,信守了每一个对她的承诺,从不曾欺骗于她。为此她才会倾心付出,拼尽全力为他讨还公道。
到头来,却发现被此人骗得最惨。
放弃萧怀瑾之后,那凄凉的胸膛里,一颗心竟又因为这等怨愤重新有力地跳动起来。
“师父,我们不理这些坏人了!”安夏流着泪,从旁劝道。
她能记得起舒望晴给她讲过的故事,便自然清楚信王其人她知道,此时此刻,舒望晴心底怕是愤怒如狂,可这件事,却没法劝,也无从劝起。
“师父,跟我回北夷吧!”安夏终于说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
“您还记得么,北夷的天很蓝,草场很美,人的心更是纯净,每个人都能拿出最真的心对旁人,不会再有欺骗……”
说着,安夏就挽着舒望晴转过身,扶着她一起,往宫门外走去,沿着早先前往长乐宫那时候进宫的路,往宫外走去。
终于,安夏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悄悄朝萧怀瑾看了一眼。
那时她第一个为之动心的男人可奇怪的是,在她记起舒望晴讲起的那个故事之后,曾经那样铭心刻骨的相思,此时尽数dàng然无存。望着那萧索的身影,安夏再也不觉得这个男人可亲或是可敬。
“喂!喂喂”
崇德殿前,萧怀信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