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狠角色 > 第 77 章
    然翻船了吧。

    跌打医生不消洋人的仪器,一溜地检查下去,也不管徐仲九脸色越来越白。检查完,医生心里有了数,提笔开个方子,让抓yào立刻煎。

    宝生以为完了,略为失望。

    谁知医生又开个单子,毛巾一,壮汉俩,瞧着徐仲九的个子骨架又改作壮汉四。宝生不解。医生解释道,伤者有几处骨折,一会他要用祖传大法一一捏合,极痛,得用四个壮汉按住,免得挣扎间失手。

    宝生听到极痛两字嘴角上翘,撑着又问是否打一针止痛。

    医生摇头道不行,一止痛效果就差,只能靠撑。

    于是宝生高高兴兴去找另外三个壮汉。

    第一百三十章

    徐仲九受了好一顿揉搓,偏偏每到眼前发黑将晕,医生便停手等他缓过气。如此数次多番,饶是自认还算条汉子的徐仲九也觉得经不住,正在昏天黑地将要开口求饶之际,医生道“好了”。

    这两字美妙至极,徐仲九如蒙大赦,立马双眼一闭昏睡过去。

    等再醒来已是深夜,那医生确有本事,伤口敷了yào颇觉清凉不甚疼痛。徐仲九挨次动了动手脚,虽然还不能随心如意,但比原先要好得多,才放下心。他心底早就做好毁容的打算,然而英俊多年,终究有些恋恋不舍。此刻长出一口气,幸好不曾上电刑,否则就算挣回命也难免如同废人一般。

    房里无人,空留一盏灯,调得暗暗的不刺眼,门外有轻声言语。徐仲九侧耳听去,是宝生的声音,说着宅子外以及码头等地的情况,处处布控紧密,两个大活人休想穿过重重包围。

    原是意料中事,不过徐仲九仍有片刻失神,错过了明芝的话,只听到宝生嗓门猛地提高,“不行!”一时沉默,许久宝生才开口,“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大不了……”大不了什么他却没说下去,又过一会才斩钉截铁地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今天你累了,快休息。”

    明芝回房见徐仲九在枕上双目炯炯盯着她,眼神极像宝生养的那条狗,不由失笑,“醒了?”她从五更鸡上拿了炖着的燕窝粥,一勺勺喂给他吃了。徐仲九肺受过伤,一头吃一头忍不住咳,明芝也不嫌,绞了热手巾替他擦拭,又不由淡淡微笑:这情形跟多年前相似,但现在她已经不会惶恐不安,最坏的日子早已过去。

    徐仲九初时不明,随即会意,瞪她一眼,又叹口气。

    真是前世的冤孽,再想不到猎物竟会倒转。

    想想他也笑,可不自找的,虽是孽,却也是缘。亲生的父亲连顾先生都不如,若不是有明芝,恐怕烂在牢里也没人来救。

    徐仲九吃了小半碗粥,摇头示意吃不下了,明芝又服侍他漱口擦身。等清清爽爽躺下来,徐仲九才伸出裹得粽子似的手,轻轻放在她腹上。更深人静,明芝觉得腹间缓缓的冒了个泡似的,那感觉是从前没有过的。她想起读过的育儿书,一时疑惑是胎动。但也就那么一想而已,连人形都还没有,何必多想。

    五更鸡上刚才放上去的yào煲突突作响,明芝挪开徐仲九的手,起身调大炉火,yào香随着蒸汽飘散在房里。徐仲九问,“我的?”这会如果再吃yào,又得重新漱口洁面,他有些懒惰。

    “我的。”明芝揭开盖子看了看,见液体已转深色,估计yàoxìng已出,提起来倒了一碗放在桌上冷着。

    “哪里不舒服?”

    明芝去柜里拿了条毯子,垫在徐仲九背后,免得他探着个头费力,“保胎。”她摇摇头,手放在腹上,“这小东西……”哪怕明芝不说,徐仲九也知道她在外头的惊险,孩子虽是应他的期望而来,未免有些不在时候。

    他神色变化,明芝看在眼里,嗤笑一声并不说话。他们天天过的刀头舐血的日子,原是不该有孩子,再说他和她又何尝享过太太平平的富贵安康。想当初他的狠劲更在她之上,没想到人到中年竟渐渐变了。

    徐仲九不知道自己在明芝心中已成阿叔之辈,犹在眺望未来。男孩当然好,他挣下的那份家业就算战乱打了个折,仍然足够儿子将来娶妻生子的开销,衣食无忧。女孩得费心管教,万万不能任她被外头的浪子迷惑,可放着他和明芝在,又有谁敢胡乱招惹他的女儿,不怕被打断腿么。他和明芝绝不能有事,务必看着儿女长成,子又生子,否则乱世中又有谁愿意护他/她周全。

    明芝端起碗要喝yào,沾了沾唇,觉得烫口,又放回桌上。

    楼下院里暗哨换岗,走动声比平时略大,她听在耳里微微皱眉,得心应手的伙计们大多留在香港,宝生和李阿冬虽说能干,毕竟人少事多,管不到许多细处,内务还是得宝生娘。

    “yào很苦?”徐仲九问。

    “还好。”腰腹间又微微一动,明芝皱了皱眉又端起碗,却看见徐仲九摇摇晃晃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笃定地说,“不是保胎yào。到底喝的什么?”

    明芝看他扶着床架勉强站立,“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要打掉……”徐仲九一惊。

    明芝反问,“让你选,你活还是它活?”

    徐仲九自然不想死,要死早死了,既然挺过了没死,眼下只想好好活着。但想好好活着,最大机率是他俩联手脱逃,怀着身孕,抱着婴儿,大概谁都活不成。他十分明白,所以才不愿去想。

    明芝垂眼看着碗里的yào,还有另一条路,投日本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事缓则圆。

    可她不愿意。她不想看任何人的脸色活。

    ***

    徐仲九不说话,扶着床栏缓缓坐下。他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各处伤口热腾腾地作痛,就算坐也得有东西靠着。

    明芝看在眼里,并没有要怜悯他,这是他们的命。

    “我们北上,从崇明经海门从通州走。”最难是出家门到江边的一段路,明芝苦思再三没有想出万全之计,然而眼看拖不起了。她明明白白告诉徐仲九,“日本人那头来电话,说三天后带着记者来看你。”

    日本人必定会在其中大做文章,原在意料之中。徐仲九想了想,“据说过了头三个月……”

    明芝摇头,直截了当地说,“不太好,吃了不少yào。要不是怕你……”她话未说完,徐仲九已猜到,要不是担心他回不来想着给他留后,按明芝的想法是不愿意生孩子的。她尚年轻,又在上升的势头,并没有生儿育女的想头。他前半生做的好事有限,不过终究结出一枚善果。

    明芝见他脸上瘦得可怜,笑起来眼角纹路尽现,侧头看向窗外,“你别想着日后如何,医生说我能有这个已是难得,失了便没了。我也绝容不下别人替你生儿育女。要是担心钱没人帮你花,有我;要是怕养老,有我在一日就有你的一日,等我走了你也别想独活。”

    与其束手束脚顾忌众多,她宁可自己下手除掉隐患。硬仗当前,容不得心软。

    徐仲九见她坚决,柔声应了,心里默默打算,寻找说服之辞。他在祝铭文手底死里逃生,必死之心已淡,并不想如此冲出包围。

    明芝举碗便喝,徐仲九急声叫停。明芝看过来,他一时之间找不到缓兵之计,“冷yào伤胃,热了再喝。”等温yào的当口,徐仲九又想了想,名誉他自己没放在心上,就算全国上下骂他汉jiān,老实讲他也是不在乎的。投敌之后的麻烦固然可怕,短期之内却不必担忧,日本人势力范围下哪有那么容易混进来,等他养好伤,明芝生下孩子,远走高飞。真有谁非要为民除害,也得看身手如何。“日本人让你做什么?”

    “fù界专员,送来的还有一本盖好章的空白支票簿。”徐仲九有伤在身,她却不过有孕,大可以推上台做招牌招揽仍在观望中的。数个名字在明芝心头流过,等安顿好徐仲九,她一定回来讨这笔账,拿她当棋子的人恐怕不太了解她。

    再次把yào倒进碗里,明芝的手很稳,“别担心,有人有船在崇明等我们。”

    “哪边的人情?”徐仲九心头一跳。

    明芝看他一眼,却没回答,只是走过去突然拉开门。

    -宝生。

    宝生在明芝面前向来顺服,此时被抓个正着,不知该像童年时哭闹,还是认错道歉。他忍不住看向徐仲九,后者满脸平静,招得他急火攻心,闪身进屋把门在身后一关,压低声音怒道,“医生说可能会大出血。”

    明芝早已考虑在内,“不是说过,送我去医院,我们从医院走。”

    宝生不喜欢徐仲九,连带不喜欢明芝腹中的胎儿,但他也是宝生娘亲生的儿子,从小到大灌满一脑袋的传宗接代-医生也说以后明芝不会再生育。当然将来他肯定给姐姐养老送终,但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要是姐姐没个孩子,他又替她难过。他娘说过,孩子才是女人一辈子的希望。

    宝生心一横,数步冲到徐仲九身边,右手拎着他的衣领一把把他揪起来,左手刷地拔出刀,“我杀了他!”见明芝不做声,他手下用力,勒得徐仲九脖上一痛,立马刀上见了血痕。

    虎落平阳被犬欺?

    徐仲九啼笑皆非。很好,一直以来他错看吴宝生。

    哪是普通的狗,分明藏獒。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宝生逆明芝的意,这是头一回。然而在害怕之外,他隐隐约约地兴奋。自从腿坏了之后,宝生完完全全成了亡命之徒。但不管他在外头做过什么,到明芝面前仍是原来的小跟班,今天总算破开困住他的茧。

    他心底升起恶dú的快感:他的腿是徐仲九害的,明芝在他和徐仲九之间选了徐仲九,没替他报仇。那么,未出世的孩子和徐仲九,她选哪个?

    明芝没出声。她像是累了,又像被吓到,只是看着他俩。

    这是,怕了?宝生宁可明芝骂他打他,眼前这是一个他不熟悉的明芝。

    他心目中的明芝美而强大,无所畏惧。

    如果明芝开口求他放人?宝生心里一颤:他并不想看到那种场景。

    宝生用力一拎徐仲九的衣领,“别装死!”他凑到徐仲九耳边,压低声音却带上了狠劲,“总躲在女人后面,什么玩意!”

    徐仲九上气不接下气大咳起来。他咳得去了半条命似的,萎缩成一团。宝生倒是想骂,但手里轻飘飘的份量提醒他,徐仲九在日本人那里受过大刑,不是装死,是真的差点死掉。他突然生恨,真死了也好,半死不活却要连累别人。宝生不怕死,但如果为徐仲九死,他心不甘、情不愿。

    徐仲九用手背擦去咳出来的眼泪,有气没力地说,“要杀就杀,问什么……”声音越说越低。宝生把刀一勒,这话,明摆着嘲笑他色厉内荏。

    血沿着刀背往下淌,徐仲九尽量后仰,笑在唇角浮了片刻,声音低得如同耳语,“能活着总是好的。”他又咳了两声,“何必问我。”宝生一滞,早就知道徐仲九自私自利是流氓,没想到到这种时候仍不改口。

    宝生嗖地看向明芝,目光简直悲愤了,瞧瞧。

    明芝却没在看他俩。她指尖抚在碗口,是个要喝不喝的样子。

    宝生心一跳。

    “杀了我,孩子没爹你想过没?”徐仲九说。

    宝生盯着地面,“少你一个也没事。”他自己就是没爹的孩子,一样长大,虽然吃了点苦,但姐姐是不同的,不需要靠男人也能养孩子。他对徐仲九说,“你死了我们帮你开丧,闭门不见人,等过两个月再走。”医生说过,怀孕六七月风险最小,几路人马他也搭得上线,到时把地头、人手jiāo出当报酬。顿了顿,他又道,“将来少不了你香火纸钱。要怨,就怨日本人。”

    话都说到这,他暗地咬咬牙,就着刚才的姿势举刀向下劈去。

    他想给徐仲九痛快,怕力气小了砍个半死不活还得补刀。

    就在那瞬间,泼泼洒洒迎面一碗yào汤。

    碗碰在刀上,又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也就是这么眨眼间,徐仲九用力一挣。随着一声布料撕裂的长声,他朝旁滚去掀开枕头拿起枕下的东西,一把顶在宝生额头。

    冰凉,入骨。

    宝生缓缓闭上眼。

    徐仲九拿下他手里的刀,扔到屋角,然后又咳成地动山摇,好半天才开口,嗓子哑得被劈过似的,“活着总是好的。”咳多了听不清别人的话,明芝的声音隔着层布般模模糊糊,“那你看该怎么样?”

    “不知道。”徐仲九背上一层层地冒虚汗,连靠着床都坐不住,滑倒在地上。他是只要自己和明芝还有孩子好好活着就行,至于是非成败、节cāo骨气?他喘了几口气,“杀了我吧。”

    他看着明芝走过来。

    她蹲下看着他。

    徐仲九苦笑,“要不是明白姓祝的不会放过我,我早……”后面的话被按在嘴里,他抬起手,想摸一摸明芝的脸,却没力气够不着。想要的太多,生命、家庭、名声,给别人捏住命脉。明芝是他教出的徒弟,却更狠,不,只是因为年轻,所以更舍得断尾求生。

    从前,他也可以的。

    明芝握住他的手,这只手已经失去正常该有的模样。

    “杀了我,对外就说我没撑过去死的。”徐仲九喘了会感觉恢复不少,“你们闭门谢客,又是女流之辈,日本人暂时不会对你们下手。通知沈凤书,让他去想办法。”提及沈凤书,他感觉心里被刀重重划过般疼痛,但没影响他把话说完。明芝接着说下去,“沈凤书现在连打几个胜仗,是两边都在拉拢的人,看在往日情份上一定会想办法救我,还有孩子,说不定他还会把孩子放在他名下。你死了,我们还活着,但都归了别人,你不后悔?”

    怎么会不后悔。光是想到就恨不得打自己几下,想立大功,想往上爬到顶层,结果落到眼下地步。

    “所以……杀了我,否则我怕我……管不住自己。”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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