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双和欢 > 第 15 章
    爽,乃恕尔之罪。”束生道:“一之为甚,何必再也。”宦氏道:“再斯可矣,庸何伤乎?花奴再弹上来,迟则重责不贷。”翠翘含泪道:“姑爷、小姐请酒,待花奴再弹一曲好的。”乃复整弦弹云。词曰:

    凌扶摇兮憩瀛州,要列子兮为好仇。

    餐沆瀣兮带朝霞,渺翩翩兮薄天游。

    齐万物兮超自得,委xìng命兮任去留。

    这一曲弹完,闻者心旷神怡。束生道:“高若崇山,宛若流波。美哉,胡琴技至此乎!”宦氏道:“‘飞纤指以驰骛,纷涩以流漫’,果是绝妙好技,请相公满饮大白以赏之。”束生无奈,又强吞了一杯。眼中看了翠翘恁般折磨,讲又讲不得,说又说不出。自懊恨,自埋怨,自怜惜,暗暗心疼,坐立不安,哪有心去饮酒。况听那样伤心曲调,一发割肚牵肠,吞声忍气。但只怕难为了翠翘,故勉强下酒。宦小姐快心满意,腾倒得他二人对面不能识认。一为座上主翁,一为筵前歌婢,见他两下,眼彷徨,耳熬煎,不能一言相通,半语安慰。冷眼觑了,又可怜,又可笑。道:“今日一席酒,足消十年之气矣。”

    翠翘上前不是,退后又不是。看了宦小姐,乃铜肝铁胆的女罗刹;看了那束生,乃情深义重的旧夫君。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良人见面,惧的是罗刹当前。翠翘暗道:“宦小姐,宦小姐,你恁般笑耍我两个,好狠心也,好妒dú也,好刻薄也。别人之妒,不过打骂相争,吵闹使气,名分犹然是妾,也好上前分解得两句,丈夫也好卫护得半声,旁人也好方便得一言。你用了这样的dú计,借了娘家名色,将我劈空擒来,打入使女班中,夫fù相逢,明明认得,不敢厮认,实实不情,不能传情。他明知我二人情热如火,却以冷眼待之,绝不认真,一味嘻笑怒骂,也不管活活的逼死她的夫君。正是:黑蟒口中线,黄峰尾上针,两般犹未dú,最dúfù人心。宦小姐好狠也,宦小姐好狠也!我翠翘,生不能报你之荼dú,死当为厉鬼以啖尔魂。”

    值更阑人静,宦小姐看他二人,生不得,死不得,坐不安,立不稳,暗道:“也够这一对孽种受用了。罢,今日且饶他一着,明日再摆布他。”对束生道:“相公倦极无聊,似不任酒者。想鞍马劳顿,多管要睡也。”

    束生正在难过时节,听得此言,好似天子降下赦书,将军传来免帖,慌忙道:“连日辛苦,十分神疲力倦,不能畅贤妻雅意,来日精神旺相,再当领教。”小姐道:“夫fù之间怎说此话。”叫花奴撤了酒筵,掌灯进房去。翠翘便唤值厨的收了酒席,秉烛房中道:“烛已有了,请姑爷、小姐回房。”宦小姐道:“相公请行。”束生道:“同行就是。”

    来到房中,束生道:“花奴叫她去睡吧。”宦氏道:“要她原为伏侍,相公睡了,她再去未迟。花奴,替相公脱鞋袜。”翠翘怎敢不遵。束生只要完事打发她去睡,连忙脱了衣服,钻上床去睡了。花奴立在那里,候伏侍小姐,随即与她卸下首饰,要拿汤来漱口。替她通了头,又要拿汤净面。要炉内焚香,然后替她脱了膝裤,换了睡鞋。等她上过了马桶,拿汤来洗了坐脚,伏侍得个不耐烦,自己也觉得有些厌起来,方吩咐道:“你去睡吧!”

    翠翘归得房,已是五更时分。想道:“剑老燕山,珠沉海底,这活地狱何时脱得?不如一死黄泉,倒是一了百了。”解下一条拴腰汗巾,yù去自缢。转想道:“一死有何难处,但我无限伤心苦楚,不能与束生一罄。若死在此处,鸡犬不如,且甘心忍耐几时,束生少不得要生一个计较救我,大抵续缘二字则索罢了。也不知前生做甚歹事,今世恁般填报。”流泪吞声,彻夜不寐。

    却说束生上床,身虽伴着宦氏,心中实虑着翠翘,暗恨道:“这泼fù怎用出恁般绝计,如今已落在她圈套中,缘情一节是不消妄想了。但怎生用一奇谋,脱了翠翘的苦海,等她另寻生路方好。若随她恁的胡行,不是逼死必然弄死矣。在这妒fù,立视其死,只当拔去眼中一根钉;在我,视死不救,岂非假手杀之耶!我那娇娇滴滴的翠翘,能禁几个磨灭。这妒fù明知我两人厮认,故做不知,大肆其枭张狼顾之心,其恶焰正未有抵止哩!”计无所出,辗转竟不成眠。

    次早起来,在家坐不住,收拾些礼物到岳母家去探望。宦夫人接着道:“贤婿几时回的?”束生道:“昨日。”宦夫人道:“你丈人恐女孩儿当家心烦,特从京中讨一使女来伏侍她,可中用么?”束生道:“上好。”宦夫人道:“这丫头在我手中用过半载,颇知法度。贤婿却要尊重,勿使此辈放肆。”束生道:“小婿不是那等人。”宦夫人道:“你妻子也是恁般说,倒是老身过虑了。然少年读书人,多有犯此病的,故要说明。”束生唯唯而已。

    晚上回来,只见宦氏坐在中堂,花奴跪在那里。束生魂胆俱消,救之无策。只得赔着笑脸,走进堂上道:“贤妻甚事生嗔?”宦氏笑迎道说:“说来甚是好笑,正yù待相公到家,拷问这贱婢。昨日之酒,散也未迟,哪里就辛苦了。平日相公未回,我定坐三、四鼓方睡。哪争昨日一晚,今早她替我点妆抿鬓,星眼红晕。语倒言颠。我问她:‘为甚事作此光景?’她道:‘心感旧事,偶然如此。’我乃甚等人家,容得恁般装妖作怪的贱婢,好好从直说来。其言有理,自当原情;若胡支胡掩,我这里上了拶子,发还老夫人活活敲死这贱人。借重相公,先替妾身拷问一番。”

    束生、翠翘听了,四目相视,魂魄都不知哪里去了!束生忖道:“若不应承拷问,她必要叫人行杖,翠翘定然受苦;我若拷问,怎下得手?”辗转思量,忽然有悟道:“卑人方回,拷打求再迟一日。花奴,有甚心事从直快些招来,免小姐生怒。”翠翘泪流满脸道:“待花奴自供。”宦小姐道:“丫头,取纸笔把她。”翠翘提起纸笔,两泪jiāo流,禀道:“花奴生死,尽在小姐手中,只求大发慈恩,赦奴一死。”宦氏笑道:“你且供来。”束生恨不得跪下去替她讨饶,怎奈一毫不涉着他,又是丈人送来的使女,哪时钻得进身子去。这叫做:“哑子吃黄莲,苦在心里。”

    宦氏见他二人如此恩爱,偏要装威作势。翠翘那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算来束生不能救她,研墨挥毫,一笔供就云:

    供状婢花奴,供为猿闻断肠事:

    婢生北京,父遭冤难,堕落娼家,从良远嫁临淄。值夫主他出,流陷侯门。奴颜婢膝,榆杨易长几春秋;垢面蓬头,镜匣尘埋多岁月。曾怜薄命,yù将金剪断青丝;泪滴红颜,几折玉钗银烛冷。思乡路远,更更点点碎愁肠;思夫莫觌,日日时时弹血泪。法外施仁,使妾身皈经皈法而皈佛,五中戴德,祝小姐多福多寿以多男。披肝沥血,所供是实。

    献上宦氏。宦氏道:“原来你也是有丈夫的,但事势不同,境界各异。既在这里,就要行这里事。唧唧,象甚规矩!”对束生道:“花奴丈夫也在临淄,相公若去,替她访问一声。若得她夫fù重圆,也是天上人间方便第一好事。”束生唯唯。宦氏道:“你既想出家,我自当慈沐浴。”回房想道:“亏得一纸供状,倒也得她开了一线地步。虽不能夫fù完情,也暂避当场出丑。且我满腔怨恨,无门控诉,正好向观音大士前哀告苦情。我翠翘如此命蹇,立着活现现的丈夫在跟前,不敢厮认。若使当日竟出了家,也免了许多丑态。到如今弄得不上不下,难进难退。”正是:

    早知鸳牒难凭信,悔不当初竟出家。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观音阁冒险相视

    文殊庵陶情题咏

    词曰:

    事虽难料,细想自然周到。一味慌张,百般鬼跳,哪有些些功效。也非推调,算将来总是木人无窍。可惜浓情未曾禁受,忽然消耗。

    右调《柯梢青》

    话说宦氏因翠翘一纸供状,遂许她入观音阁写录经卷。束生听了又喜又恨,喜的是翠翘入观音阁,等她在那里吃碗干净饭,不致受万般摧残,当面凌辱。恨的是自此以后,见也不能一见,可不是苦杀人也。想了一会,又欢喜道:“还是把她去的好,虽是眼前不见,心中到底还放落些。若日日在我面前,不是打便是骂,莫说我的翠翘,连束守也气死了。她若到观音阁,不过冷静些,强似在这房帷中,要睡不得睡,要坐不得坐,要吃不得吃,要穿不得穿。”思思想想,转转念念,翻来复去,终睡不着。

    宦氏知他心为翠翘,却也不好说出。天明起来梳洗,沐浴更衣,同束生送翠翘入观音阁。翠翘尽换布衣,黄冠、氅服、佛尘,谒见宦氏,yù行大礼。宦氏道:“出家便为人,写经乃替我了愿,即是佛门弟子,再不必行这个礼了。”吩咐摆香花、灯烛,送入观音阁。门公开了后园,四下观望,是好一座园子也。四时有不绝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有四言古诗为证,诗曰:

    dàngdàng夷夷,物则由之。

    蠢蠢庶类,王亦柔之。

    道之既由,化之既柔。

    木以秋零,草以春抽。

    兽在于草,鱼跃渊流。

    四时递shè,八风代扇。

    纤阿案咎,星变其躔。

    五纬不愆,六气无易。

    ##我王,绍文之迹。

    进园登楼,楼上塑着一位观音大士,宦氏、束生双双拜了,翠翘也拜了四拜。宦氏祝道:“弟子束门宦氏,告许手录《华严宝经》一部,今特……”便住了口。对束生道:“怎好对菩萨说叫花奴代写,岂不轻亵了经卷?”束生道:“论名分不该,若论写经分上,便该说供养了。”宦氏道:“正是。但花奴二字不好对佛禀得,相公替他取个道号。”

    束生深厌那花奴二字,趁她有这个口风,便抬头一看。见扁上题“濯泉”二字,指着道:“即以名‘濯泉’吧”。宦氏大喜,遂再祷云:“原许《华严宝经》一部,今特供养濯泉道姑,一手写录。圆满之日,再修功德。”

    祝毕,吩咐春花、秋月道:“写经非等闲事,你二人须伏事殷勤。茶喝、食用不可断缺,换水、烧香、烹茶、扫地,俱你二人职任。若有一毫伏侍不到,我访出来,每人定重责三十。”春花、秋月连连应声。束生同宦氏下楼,翠翘yù送,宦氏道:“你自写经,往来之礼不必拘得,须要小心用意。”说罢,同束生下楼去了。

    束生当时看她把翠翘凌辱,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过了。如今见把翠翘软监在楼上,又恨不能抢了她出去。怎奈计穷力竭,无策救拔,则索心灰肠断,如醉如呆而已。

    且说翠翘见宦氏、束生去了,叹道:“我王翠翘落软监也。古人以囹圄为吉地,安知醋海中不开一广大法门。且前生罪孽深重,故种种魔难不止。今正好虔诚录经拜佛,以消孽债。倒放开肚皮,以平心易气处之。淡食蔬水,清净无为,倒也无荣无辱。虽心地不能脱然无挂碍,但落在其中,也是没奈何,不得不作见在之相。”见楼台高旷,池水沧茫,早朝夜晚,春去秋来,一盏清灯,半床禅榻,感而咏诗一律。词曰:

    平池面起白豪光,高阁当空倒影长。

    细雨一阶兰箭发,西风秋月桂花香。

    鱼惊清罄衔轻浪,雁唳沧溟带夕阳。

    坐对不堪思旧事,琉璃色界护禅床。

    不言翠翘在观音阁修录经事,且说束生见翠翘软监在那里写经,名色说是供养,其实是牢笼之计。左右思量,救之无策。寝食俱废,要与翠翘相见一面那能够得,初一、十五虽同宦氏去观音阁上拜拂,相逢不能一语,愈增悲惋。在家住不安,收拾琴、剑、书箱,别宦氏往惠山肄业。宦氏因束生在家,恐怕他二人通话,倒也要留一分心去待他。自翠翘监在观音阁,也省了一半提防,不免还要照管。听得束生去读书,顺水推船,也省得去行监坐守。一个人肚皮里一个主意。

    束生去后,宦氏过了半月,思量母亲,打轿回宦府去。却好此日束生到城中会文回家,问丫头道:“娘哩?”丫头道:“望宦夫人去了。”束生听了此言,就象久旱逢甘雨,何异金榜挂名时。也不问宦氏几时去,几时回,或去几日,心中要见翠翘念重,一头竟走入后花园。门公哪里敢阻,竟登观音阁,见了翠翘。翠翘犹恐宦氏同来,不敢向前。

    束生见止得翠翘一人,赶上前一把抱着,大哭道:“我害你,我害你。我只道你临淄被焚,哪知你活在这里受罪,她逼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对面不能一语。你监在此,何日是结局收场?妻,痛杀我肝肠碎,哭得我眼儿枯。哪一日不想你到三更鼓,哪一夜不念你到五更天。怎奈计中牢笼,认又不好认,说又不好说。眼睁睁看你受这活罪孽,疼的是你ròu,苦的是我心。我几yù与尔同死,以了现前之孽。怎奈我黄金未曾入库,子嗣尚无,束家一脉,单单靠我一身。所以yù死不能,忍看你当面受摧残,忍看你当面受凌辱。我恨不得魂附你体,魄代你身。恨不得替你受了千般苦,怎奈徒有此心,没有此术,只落得妄想心痴,徒踊徒泣而已。妻,你怎不回我一言,你恨我么?妻,误了你青春年少,误了你佳期多少,误了你春花秋月,误了你度曲吟诗。你恨我,我也无怨;你怨我,我也无辞。妻,可也把一句言语安慰我安慰,怎绝口不言,只清汪汪流泪么?妻!”

    翠翘看他哭得悲伤,泪如雨落,只是低着头流泪。见束生问得急了,道:“叫我讲甚的?咳,人落地头铁落炉,木已成舟饭已熟,生死由他,荣辱听命罢了。”束生道:“写经乃软监之别名,经完必又有不情之使。她明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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