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踩着梯子打开电灯,再挪过纸箱盖住洞口,才慢慢下到地下室。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脚终于踏到了水泥地面。不管我情不情愿,都必须面对现实了。
回过头一看折叠床,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被毛巾蒙着眼睛的女人。眼睛被毛巾蒙住,这个细节也和上次一样。她留着一头染成棕色的卷发,与我素不相识。我解开毛巾,只见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我。太好了,她还没有死。
“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出了点儿小误会,才会弄成这样。”
她没有回答,大概以为自己会被杀掉,很害怕吧。真可怜。
“不用担心,我马上就放你回去。”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妥当。她已经亲眼看到了我,如果就这么放她回去,必将大祸临头。
对了,我有安眠yào啊。还剩很多没吃,可以下yào让她睡着,趁机将她悄悄运到别的地方。虽然我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犯的罪,但毕竟绑架罪重,必须确保她安然无恙地回到家才成。
“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07
八月十七日(清水真弓的日记)
这几天高野几乎天天都来。听说他太太失踪一案,警方近来的侦办已经相当敷衍。他还说,就算没有松懈,新发的案子层出不穷,也不可能多拨人手来找一个故意玩失踪的人。
公司方面,忙碌的旅游旺季已经过去,我决定下周五回家待三天。当下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她一听高兴极了。我还跟她说,到时候要把未来的丈夫介绍给我。既然是妈妈喜欢的人,肯定出类拔萃,我现在就盼着和他见面了。
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窗外,那个男人今天又待在库房。库房就在我房间的正下方,因此只要一开灯就能看得特别清楚。最近他经常趁夜钻进那里面,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看得出他是在刻意避人耳目,但其实一切都被我尽收眼底。每到晚上十点多,他就溜到黑灯瞎火的库房,在里面打着手电筒转悠,从门缝不时漏出微弱的光线。
夜里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行动,这行为本身就透着古怪。莫非他有什么苦衷,不能在白天进入库房?他的伯母白天一直待在一楼,或许是怕被她看到也说不定。这人平常就很yīn沉,一想到夜里他不知在做什么诡秘勾当,我就觉得寒毛直竖。
没躲在库房的时候,他通常都在二楼工作。透过敞开的窗子,能看见他穿着背心,在稿纸上奋笔疾书。书桌上搁着瓶威士忌,他时不时就端起酒杯来一口。这种泡在酒缸子里的译者,我最讨厌了!
十一点时,门铃响起,将我从沉思中唤醒。一定是高野来了。
八月二十二日
下午四点多,我搭乘的上越新干线到达长冈站,我回到了暌违五个月之久的故乡。透过车站的玻璃窗,依稀看到那令人怀念的绵延山脉,心中不觉泛起感伤。穿过检票口,妈妈已经在等着我了。
“你回来啦。”妈妈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打扮得十分亮丽,看起来年轻得不得了。啧啧,只要肯花心思,这不是办得到吗?
“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说我们是姐妹都有人信。”
“不准取笑妈妈。”
“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也很容光焕发嘛,jiāo到男朋友了?”
明知妈妈是在开玩笑,那一瞬间我还是觉得很内疚,心里有些犹豫。不能向妈妈提起高野的事,至少现在还不能……
“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一笑带过,“好了,我们走吧。”
岛田宗一郎,四十八岁。
他就是我未来的继父。我和妈妈先回家休息了一阵,晚上七点,在市内一家颇有情调的餐厅和岛田先生共进晚餐。他的头发中微现银丝,椭圆形的脸,一看就有精英主管的气质。身穿名贵西装,十分得体,给人感觉很爽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感觉好像相亲一样,真是紧张。”
岛田先生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妈妈则在一旁哧哧偷笑,我很少看到她这么开心的样子。她和岛田先生并排坐在一起用餐时,看起来真的很登对。熬过独自拉扯孩子的漫长寒冬,妈妈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
岛田先生挥洒自如地讲着笑话,听得我们母女俩乐不可支。吃完饭时,气氛已经融洽得就像一家人了。
“妈妈就拜托您了。”
借着威士忌的酒劲,我向岛田先生低头致意。
“真弓,你瞎说什么啊!”妈妈满脸通红地拽拽我的衣袖。
“这有什么要紧。”岛田先生说着,一本正经地朝我低下头,说,“我这个大叔抢走了你心爱的妈妈,真是很对不起啊。”
他主动向我伸出手。那是只温暖的大手。
“我妈妈不懂事,请您多照顾了……”
我这句话一说出口,俨然就是答应了对方的求亲。
“喂,少得意忘形!”妈妈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三个人bào笑了起来。
“我也有个和真弓差不多大的女儿,她多了一个可爱的妹妹,一定很高兴。”
“我也很开心。”
“我女儿已经结婚了,下回就等着喝真弓的喜酒了。”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弓好像有恋人了。”妈妈说。
“妈妈你真过分。”我在餐桌底下捶打妈妈的膝盖。
“啊呀,说错了吗?”看来她是要报刚才的仇。
“坏心眼!”我倏地别过脸去。
“咦,谁这么有福气抱得美人归,我可真想见见。”
“没有那回事啦,我哪有什么恋人!”我不安地用力摇着头。
和岛田先生分手后,我们回到了市营公寓※里熟悉而亲切的小家。母女俩难得地促膝长谈了一晚。(※指由市政府建造、管理,提供给低收入者居住的廉价出租公寓。)
“岛田先生人很好,我真替妈妈高兴。”
“你满意他就好。”
“他是妈妈选中的人嘛,我当然满意了。”
“不知道我们俩谁先修成正果呢。”
“什么啊?”
“结婚呀。你也有心上人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要不怎么叫妈妈呢。”
妈妈的眼睛真是雪亮,蛛丝马迹全被她看在眼里。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些日子再告诉您吧,现在还不到时候。”
“是吗,我很期待啊。”
高野的事,我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我不知道妈妈听了会作何反应。如果我告诉妈妈他是有fù之夫,年纪又长我许多,绝对会遭到反对的吧。
等日后时机成熟了再……
08
八月二十二日,曾根新吉又潜入了清水真弓的家中。这是他时隔许久的重访。
八月初那天,被警察追赶的曾根不得已躲进了大泽家的院子,在那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当时他差点儿就被大泽发现,吓得心惊胆战,多亏那只黑猫化解了危机,他才能爬出栅栏死里逃生。随后他一溜烟儿跑回自己的公寓,不顾天气闷热,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曾根知道那股可怕的气味是什么。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二十多年前的夏天,他祖父在老家过世的时候,棺材里就曾散发出同样的气味。当时还没有干冰,夏天死人是件很伤脑筋的事。有时流浪汉倒毙在公园角落,一连好几天没人发现,尸体也会飘散出那种臭味。
可是他从没闻过像大泽家院子里那么强烈的气味。大泽埋下去的那具尸体,应该已经死了一周以上。
有过如此恐怖的体验,曾根有好些日子只要一吃饭,就会不经意地想起那股气味,然后恶心得想吐。显然大泽杀了人,然后把尸体埋在了院子里。
但他究竟杀了谁?
稍一凝神思索,曾根的耳朵就鸣叫得让他受不了。他那长时间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没办法解开这个谜团。
“混账东西!”
不管怎样,大泽都是个心狠手辣的恶徒无疑。别看他戴着知识分子的假面具,私底下却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曾根平常不看报纸和电视,对社会热点不甚了解,但他相信在那附近肯定发生了可怕的事件。他暗自打定主意,在事态平息之前,还是暂时远离大泽家为妙。
之后过了好一阵子,曾根重又记起大泽的事情,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要监视他的行动,真弓的房间是最理想的地点,他不仅有那里的钥匙,还能确定白天不会有人在家。他可以透过窗户窥探大泽的动静,抓住他的把柄。
一个月不见,真弓家中的变化之大,再次令曾根感到震惊。房间里的家具又比以前多出不少,可见真弓并未迷途知返,仍和高野打得火热。
曾根首先翻看了一下餐桌上的日记,得知真弓从今天起回老家新泻三天。这真是天遂人愿,尽可气定神闲地监视大泽了。
冰箱里的罐装啤酒冰得凉凉的,让曾根心花怒放。他先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接着仔细读起真弓的新日记。
花了三十分钟把日记看完,曾根的情绪已经兴奋到了顶点。
“那小子果然干了无法无天的事!”
只要敢于直面恐怖的现实,任谁都会产生这种感想。结合真弓日记里的记述和曾根那晚看到的情景,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这个结论就是,来找清水真弓的高野太太,在回家途中被大泽芳男袭击了。大泽不知用什么手段劫持了她,把她监禁在库房,最终导致她死于非命。究竟她是遭到杀害,还是身体衰弱而死,眼下还不得而知。总之尸体在库房里日渐腐败,再也放不下去了,大泽便趁夜深人静时在院子里挖坑掩埋。不巧的是,当晚被警察追赶的曾根正好逃进院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高野太太失踪的日期与大泽埋尸的日期相差五天,假设她被劫走时已经丧命,尸体应该就是腐败到那种程度。
“妈的,这家伙简直伤天害理!”
曾根确信自己抓到了大泽的把柄,现在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对这个戒酒中心的爪牙,非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不可。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但应该怎么说?自己的名字是万万说不得的。
那么就匿名举报好了。对,就这么办。曾根扫了一眼房间,找到电话,按下一一。还没听到嘟声响起,电话就被接了起来,一个干练的男声问道:“您有什么事?”
曾根行动得很快,却还没有想好怎样开口。
“呃……”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再次问道。
“杀、杀人了!”
“杀人?现场在哪儿?”
对方的声音骤然高了八度。
“东十条。”
“请说明具体地址。”
一想到正在和警察周旋,曾根顿觉缚手缚脚,别说对答如流了,喉咙都紧张得发干。
“最近发生过绑架案对吧?”
他简直大气都不敢出,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绑架案?”
“对呀,高野的老婆不是失踪了吗?”
“高野的老婆?”
“就是高野广志的老婆被绑架的案子,报纸也登过啊。”
所谓报纸登过云云,其实是他从真弓的日记里看来的,详细情况并不清楚。曾根的脑子愈发混乱,耳朵嗡嗡直响,口齿也变得含糊不清。
“听不懂吗?我看到有人杀了那个女人,还把她埋了起来。”
“别着急,请从头详细说。”
“我亲眼看到那女人被埋在了院子里。”
“您是说她的尸体?可以告诉我地点吗?”
问到地点,曾根还真不知道确切位置。大泽家到底是在东十条的几丁目呢?想讲的事讲不明白,让他禁不住心烦意乱。
“就是那个译者啊,大泽芳男,你没听说过?”
对方似乎已经起了疑心,认定这是个骚扰电话。
“对不起,请问您是……”
名字怎么能报出来?!
“哎呀,高野的老婆就埋在大泽家,这么讲你还听不懂?”
“请你从头讲起,讲清楚些。”
“浑蛋,你脑子进水了吗!”
曾根气得猛地挂上听筒。这人真是蠢到家了,亏他还特地打电话来通风报信。
“TMD!”
曾根骂骂咧咧地又喝了一杯啤酒。
看来警察是指望不上了。
回过神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了,窗外夜色朦胧,真弓的房间不知何时也已没入了黑暗之中。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看到大泽芳男正坐在窗前工作。令曾根大跌眼镜的是,他居然在喝威士忌。
“呸,什么烂人!”
曾根心想,亏他还装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跟医生打我的小报告,背地里还不是照样喝酒。你就给我喝到酒精中dú吧!
曾根怒气冲冲地躺到床上,借着酒劲,很快便酣然入梦。床垫软绵绵的,睡起来很舒服。
不知道睡了多久,曾根被一阵奇怪的沙沙声吵醒了。他躺着没动,竖起耳朵细听,这声音说不出的耳熟。他绞尽脑汁搜索着记忆。
沙沙沙……
听出来了,声音来自院子那边。曾根起身将窗帘掀开一角,发现楼下的院子里有个穿白衬衫的人影在晃动。就如他之前看到过的,大泽正在挥动铁锹挖坑,已经挖到腰那么深了。定睛细看,只见大泽把铁锹扔到一边,从坑旁抱起一个白色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到坑底,然后填上泥土,仔细地踩平。
大泽并未察觉曾根在偷看,自顾自地默默忙活着。最后他拿着铁锹走进了库房,好半天不见出来。从库房里不时漏出一缕灯光。
“难不成他又……”
曾根确信大泽又是在掩埋尸体。这个人一定是疯了。万幸的是,臭味还没飘过来。
“可恶,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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