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见状也走了过来,问道:“要不要我去找沈轻舟?”
她疼得鼻尖上浮出一层薄薄的汗来,却还是伸出手摆了摆道:“不碍事的。”
我们俩把她扶到椅子上,她自我恢复了一会儿,脸色才慢慢好转过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从上次醒来之后,我有时候会觉得,身上特别疼……不过持续不了很久,一会儿就好了,念珀毕竟不是仙药,能救活我我已经很庆幸了。”
“可毕竟我给你的那个,是有瑕疵的,”我想了想,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这里,又转头对宋衍说,“宋衍,这念珀流传在世间,不是一共有一对吗?那么另一只,我们能不能设法找到?”
他神色微微一愣,舔了舔唇,这才道:“找不到,另一只念珀早就不存于世间了。有传言说,穆家有位小女儿,因为幼时怪病缠身吃了许多药,心脏便生长成了念珀。而且穆家早就覆灭了,是前任的忘疏派掌门动的手脚,趁穆家在淮水一战中元气大损,便将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杀了,包括其小女。不过……后来忘疏派的前任掌门,也被人干掉,换了这一任的掌门即位。”
有片刻的安静。
有点绕,我还在思索他这番话,试图理清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正掰着手指算,沧衣便已经转过头,对着长廊后走来的沈轻舟挥手道:“这里这里。”又对我们说:“你们先聊,我去找师父了。”
“居然还叫师父,不是该叫夫君了么。”我望着自己手掌中的脉络,有点愣神。
宋衍敲我脑袋:“你听懂我的话了么?”
“大概,听懂了,反正就是现任掌门杀了忘疏派前任掌门,但是前任掌门杀了穆家所有人,包括那个心脏是念珀的小女儿,”我道,“对不对?”
他看了我许久,眸子里混杂着许多情愫,那些情感翻江倒海,仿佛下一秒就要倾泻而出,但他及时收住了,又恢复了沉静,他点头:“你说的很对。”
我开心道:“你居然夸我了,我要记录一下。”
我正跟宋衍聊着,沈轻舟和沧衣已经走了过来,沈轻舟面上挂着难得的笑,轻声说:“今日启程,还请二位随我们一同去趟凤岳山,参加我和沧衣的婚事。”
这委实是件更开心的事,我急忙进屋打扮了一番,出来时就看到沈轻舟正跟师父告别:“近日真是叨扰了,给江师父带了不少麻烦,日后师父若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全力相助。”
师父道:“哪里哪里,世欢住在凤岳山的那段时间,也给你们添麻烦了。”又转头看我:“这一路也要保护好自己,早些回来。”
我指指宋衍,示意他不要担心。
这么一折腾,启程时已经是下午,沈轻舟跟沧衣坐前面的马车,我跟宋衍和郑眉坐后面的马车。正要走,师兄就在后面朝我挥手,我坐在中间,想要把身子探出去跟他打招呼,宋衍一侧身,就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还抄着手掀开眼睑淡淡问我:“怎么了?”
他睨人的时候,确实有股浑然天成的压迫感,被他这么一看,什么也没做的我却感觉自己真的是做了什么错事,大脑当机,将手收回来在脸上抓了抓,呵呵道:“抓痒。”
为了避免我睡着之后,再次倒在宋衍身上,让郑眉看了笑话,我决定学她,像大家闺秀一般端端正正地坐着。
但是醒来,已经端端正正躺在宋衍胸口。
郑眉就在一旁笑着看我。
下了马车,我向郑眉解释:“不是那样子的,我不是故意在他……我只是睡着了,可能确实……”
“我懂,”她似笑非笑地看我,“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这怎么还越描越黑了呢?
我满头黑线地四处望,才发现马车并没有停在凤岳山,而是在一个铺子前。
沈轻舟也正搀着沧衣下马车,同她道:“这一家的喜服做得非常漂亮,还有一些发冠耳饰之类的,你可以同顾姑娘一同去选一下。”
掩映在层峦叠翠后的小店有点宁静悠远的意味,但门前络绎不绝的客人又给这里添了些烟火气息,门口正站着一个几岁大的孩童,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瞧着我们。
我跟沧衣先走了进去,我正拿着一件衣裳走到她跟前,那个小孩子却已经走了过来。他眨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本该说些可爱应景的话,但他却说:“有人让我跟你讲,说你并不姓沈,也不姓秦,而姓穆。你的师父,是十几年前杀了你全家的人的儿子。”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什么弯,好似明明白白撕开现实华丽的锦缎,露出残酷的内里。
我摸摸他的头,问:“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道。”他摇摇头,舔了舔手上的糖。
“那么,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我循循善诱。
“一个戴面具的叔叔,”他比了比,“很高。”
眼见问不出更多,我抬眼去看沧衣,她没什么表情,杵在那里的样子,像是我第一次跟她说“沈轻舟也喜欢你”时她的反应。我放那小孩子走了,再一次握紧她冰凉的手:“你别听别人胡说,毕竟你也知道,沈轻舟的仇家很多,借此来分裂你们也没什么不可能……”
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想确定这不是一场梦,而后她死死抓住我,指甲陷进我掌心的肉里,她问我:“你信不信?”
有些细碎的、残破的片段终于涌上脑海,像是潮水一层一层覆盖,闷得人呼吸不能。那些奇怪的片段有了能解释的原因:沈轻舟一直不放心她一个人出来,是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被刺杀是因为有念珀、沈轻舟可以拿我的念珀救她也是因为她本就靠念珀生存。
“他告诉过你吗?你的身世。”我已经有点慌了,但她很冷静,像是一切跟自己无关一样冷静,表面上一点波澜也没有,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我不相信,”她说,“世欢,你知不知道我那次死掉,师父他,是怎么救我的?”
“是请来秘术师,用念珀给你……换心。”我艰难道。
她眸子动了动,这才说:“那么换出来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是一些很破碎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里面还有张军机图,是淮水一战的……”
她喉头一哽,好像是有什么情绪涌上来,但见她吞了吞,把它们一股脑儿咽下去,然后睁着已经忍得通红的眼睛对我说:“那些东西还在吗?我要去看看。”
沈轻舟他们应该还在试衣裳,我跟沧衣便从后门溜走回了江府,一进江府,大家都奇怪地凑上来,沧衣竟然还清醒着,道:“一会师父若来问你们我们在哪里,就说我们先回凤岳山了。”
我严肃地朝他们摇头,示意什么都不要再问,带着沧衣去了密室。
那次拿出一小片军机图之后,我曾害怕这些东西跟军机图还有关系,便没有扔,而是把它们都泡在了原来装念珀的兔血里。沧衣伸出苍白的手指去捞,颤抖着捞出那些碎片,在清水下一遍遍冲干净。
每一遍都能洗掉表面的一层血,一遍遍洗过之后,它已恢复了原来的色泽。沧衣把它们拼好,有轻微的相撞的响声传出来,好让此刻显得,不至于安静到令人害怕。
她问我:“世欢,念珀是这样的吗?”
我说不出话来,好像有一千根刺扎在喉咙中,我抹了一把眼睛,抱歉地说:“是的。”
她跪在那儿,久久没有说话,看着那些拼凑在一起的念珀,伸出手又碰了碰,再通通把它们打散。
她说:“也许这是假的呢,或许这是仿造的。”但是嗓音已经开始抖。
我控制着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我道:“有可能。”
此时此刻,已经再没有什么,比自欺欺人还要来得更容易些了。
外面传来声音,似乎是沈轻舟焦急地问:“沧衣来过这里吗?”
“他们,他们回凤岳山了。”
宋衍问:“世欢呢?”
“她和沧衣在一起。”
于是一阵响动,是他们启程离开。
骏马长嘶的叫声令沧衣回过神来,她身子抖了一下,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扶住我,好让自己不要再倒下去。
借着透进来的一点光,我看到她,没有哭。
她推开密室的门,说:“我还是不信,我要去一趟秦家。”
说着不信,但她已经换了称呼,她没有说要回自己的家,而是说要去秦家。
一路上我都很害怕,怕突然有人跳出来袭击我们,毕竟这么个境况,万一被人盯上,我们都会命丧黄泉。
但上天似乎不再忍心对她再残忍,让我们一路平安到了秦家。
她一推开门,看到父母正坐在厅堂中间逗一个小孩儿,是个十多岁的男孩儿,眉目之间跟他们,非常像。
他们愣了一下,这才试探地开口:“沧……沧衣?”
她不说话,深呼吸了一口。
他们拍了拍小孩儿,说:“叫姐姐。”
“我是他姐姐吗?”她突然开口,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前兆,“我是他亲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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