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陆离施秘术为沧衣换心。
说是不能有外人看着,所以房里只有沧衣、陆离和沈轻舟,我则在门外守着。刚开始没多久,宋衍就从外面赶回来了,我瞧他面色不是很好,问道:“你出去做什么了?”
“去打探一些消息。”他道。
我以为他会说是什么消息,结果却是半个字的下文都没有,我眯着眼看他:“我不能知道的消息吗?”
“能,”他也看着我,“但最好不要知道。一则是消息有不确定性,我不能保证是真的;二则,假如是真的,你越晚知道越好。”
“跟我有关吗?”
“没有。”
“跟军机图有关吗?”
“不是。”
“那就好,”我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在他身上看了一圈,“你最近,有一点点奇怪。”
他只是笑,并不愿意跟我多说的样子。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我说:“你探这么久也不探一点军机图的消息来,那我们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啊。”
“世欢。”他认真地叫我的名字。
我蹙眉:“怎么了?”
“此番若是成功了,等沧衣姑娘醒了,我们打探了军机图的下落就马上去寻找;若是失败了,我们问沈轻舟有关军机图的事,他若不知道,就算了。”
虽然他突然说这样的话很奇怪,但他好歹不会害我,我便点头应允了。
日头毒辣,我忍不住把手撑在眉骨处往屋子里看,几乎都快把屋子看穿了。
直到最后一寸阳光隐没于云层之中,五个时辰过去,门终于被人推开了。陆离先走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堆碎裂的东西,那碎裂的东西像玉石,却又全沾着血,我本想问,却被另一样东西占住了心思。
我伸出手,从碎片中扒拉出一片极小的、棕色的纸片,疑心自己花了眼,我问宋衍:“宋衍,你看看,这是不是有可能是军机图?”
他眼里的光跳了一下,皱了下眉,却很快舒展开,拿走我手上的纸片道:“是,这应当是军机图的碎片之一。”又在清水中荡了一下,抬头拿纸片对着天,似乎在努力辨识上面的字,“对,这是起始地点,标注的很详细,连一些村落都写出来了。”
这也不是什么人间珍宝,我想应该没人会去造假,而且这东西,应该还是沧衣身体里的。
我问陆离:“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沈轻舟便已经把门推开,从一片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他语重心长对我道:“她还没醒,希望顾姑娘能多同她说说话,让她早点醒过来。”
我冲到房间里去看,她正安然地阖眸卧在塌上,乌青的发丝散乱着,双唇紧闭,而她的额角,还隐隐有汗。
我忍不住放缓声调说:“沧衣,你醒一醒。待你醒了,我有一个关于你师父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后来我跟宋衍合计了一下,既然我们已经从这里拿到了军机图的碎片,那么等沧衣醒来之后再问问她有没有多余的消息或是碎片,我们就应该告辞他们,去寻找下一个碎片。
好不容易等了好几天,沧衣呢确实是沈轻舟的徒弟,连醒来这种事好像都要跟师父比着来,那么多天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天我本来想去找宋衍商量之后的事,路过沧衣的房间,却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凭借着对江府熟稔的方位感知,和对江府每一间屋子死角的了如指掌,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方位,戳了个洞,欲看看屋子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
我看到沈轻舟跟沧衣正同塌而眠。
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丝,靠着她的后颈,正把她半搂在怀里,还可以顺道摸一摸她的脸颊。而他的另一只手托起一本书,正在念着上面的文字。
相隔太远,我不知道他在念什么,正当我转了头,准备把耳朵贴到洞里听一下的时候,正抬眼就看到了悠然站在我面前敲着折扇的宋衍。
我差点没站稳,但还是竭力维持镇静地轻咳两声,站起来遮住那个洞,道:“你怎么来了?”
“允许你自己偷窥,还不准我偷窥了?”他从善如流。
“喔,”我茅塞顿开,“你也想看啊?”于是急忙又戳了一个洞,道:“开多了洞不好,天冷容易透风,你将就一下哈。”
说罢又继续把视线放到那个小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躺下了,沈轻舟此刻正十分体贴地给她掖被子。
真是道貌岸然,平日里装作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竟然趁徒弟不注意跟她同寝。
我正看得入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待下一步的动作发生时,宋衍就将我拎到一边:“你不知道这么做是很不道德的吗?”
我还担心:“我还没看完呢……”
看他一副严肃的模样,我又叹道:“你现在来做什么?这些天忙里忙外忙得像要成亲了一样,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搭理我,想说话的时候就来管我,你以为我是什么?现在好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别的乐子,你还要剥夺我快乐的权利?”
“别的,乐子?”他重复道,“以前,你把我当你的乐子?”
“……”我顿了顿,而后一脸纯良道,“没有啊,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哥哥。”
他一敲折扇:“对,那我就不能让你走入歧途,走,回你房间去。”
被他推了好几步远,我才苦着脸道:“我求你让我走入歧途吧。”
我着实没想到沧衣会醒得那样快,第二日我正在练功,她在我身后将我一拍,吓得我差点把剑刺进自己胸膛。
我:“你你你……我是不是在做梦?”说完捏了捏自己的脸。
“是真的啦,”她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师父同我说你是救我的大功臣,要我好好感谢你!”
说罢她就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拍拍她的背,总算是松了口气:“你醒了就好,你不知道你死掉的那段时间,沈轻舟有多难捱。”
她轻快道:“其实说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感觉活着是多好,生命有多重要。你真的不懂,那天我看着箭刺进我胸口,感觉到生命一点点流逝……那真的太可怕了,而我还毫无办法。我想,只要活着,其实就是最好了的,那些情情爱爱其实算不了什么,爱而不得也没有让人那样难过。我以前为一点事就哭哭啼啼觉得人生了无希望,真是太做作了,我决定以后都认真地生活着,再也不伤春悲秋。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的。”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后院,宋衍正坐在那儿喝茶,我递给沧衣一杯茶,道:“那什么……其实,沈轻舟也喜欢你的。”
她吓得把一杯茶全泼在肩膀上,茶水打湿她的衣裳,一圈一圈地洇开。身后有只鸟扑棱着拍打着翅膀盘旋了一圈儿,落在她身后的枝丫上。鸟落枝的声响令她猝然回过神来,她道:“什么?”
我把这些时候发生的事都一桩一桩地同她娓娓道来,她整个人似是懵了,捏着杯子像个雕像一样地站在那里。半晌挪了挪位置,坐到我身边,她说:“你说这些话,是为了让我开心吗?”
“我何曾讲过这种话,只为了要你开心?”我握住她的手,道,“是真的,沧衣,你睡着了身子冰凉的这些天,都是他陪你入睡的。若是他对你的这般珍视都不算喜爱的话,那我想,我应当不曾见过喜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可他、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也没有……”她摇摇头,“他对我,应当只是师徒情意。”
其实说真的,他们俩的这件事有点麻烦,就算撇去郑眉,也还是很麻烦。因为他们有师徒这个名分横亘在中间,沧衣想说,但是害怕说了之后连一点师徒的情分都不剩了;而沈轻舟不说,即使前几日晚上都做到了那个份上,他也没有在沧衣醒来的时候把她抱进怀里,对她进行一番深情的告白。
——总有人要踏出第一步,但是他们两个都不敢,因为他们都不知对方对自己,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
我忽然对之前宋衍说的,沈轻舟喜欢沧衣这件事,感到有些质疑。
沧衣走后我问他:“你真的确定沈轻舟喜欢她么?”
“他喜不喜欢她同你没有什么关系,世欢,”他这么提醒我,“我们始终是要离开他们的,他们自己的事,要他们去解决。”
“可是我觉得我同她真的非常像,我不想看到她为情所困,我希望我走的时候,她能是幸福的。”
“她刚刚不是说了?死而复生,已经觉得自己足够幸福了。”
我摇头:“可我不希望他们等到彼此都有家室的那一天,突然发现对方也是深深地爱着自己——他们其实有过无数次在一起的可能,无数次圆满缺憾的可能,而这机会就摆在我面前,我却放弃了。沧衣爱了他很多年,如果能爱上别人,她早就爱上了。”
等一切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才明白这么多年只是兜兜转转的一场误会,那样的遗憾和后悔,是怎么样都无法填补的吧。
他不置可否:“你说的也对,毕竟你是把沧衣当朋友看的,想让她无所遗憾,也无可厚非。你想怎么做?”
我挠挠头:“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你这么有经验,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