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尘欢 > 第九章
    我委实被吓了好大一跳,往后一退,踩到了宋衍的脚。他把我拎到一边,走上前去问道:“可有好一些?”

    沈轻舟点点头,眸色深了深:“方才我听到有人说念珀,这里可是有念珀?”

    念珀是奇珍,价值连城,可生死人肉白骨,现世仅存一对,而江府就拥有其中一只。虽然那一只被我打碎了一点点。

    江师父凝眉,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沈轻舟傲人风骨,此刻却一撩长袍叩首道:“这个念珀,也许可以救沧衣。所以轻舟今日请求师父将它卖给我,那怕是散尽轻舟家财,轻舟也会买下来。”

    我上前几步:“你先起来说话。这个念珀,虽然传言中说它无所不能,可到底也是传言,能不能救沧衣,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他下巴上长出青涩的胡渣,因为久睡而显出面色有种别样的苍白,头发也是乱乱地束在发冠里,但他摇摇头,像是死灰找到复燃的希望般,眼神里终于透出一丝色彩:“不,它可以救沧衣的。”

    我们带他去密室里看了念珀。

    念珀似玉非玉,边沿处裂开,又像是拼接上了一块红玛瑙。此刻,它正安稳地躺在血泊中。师父曾说它有生命,我不懂,只是好像每日都有师兄师姐买来新鲜的兔血给它换上。

    具体是怎么将它打破的我委实不太记得,幼时爱上蹿下跳,也爱四处乱摸乱敲,没想过要破坏它,却还是造成了它的残缺。

    真真是无可奈何。

    我偷偷往宋衍身后退了两步。

    江师父却看了一眼我:“这念珀当年,是随着襁褓中的世欢被人一道送给我的,应当是世欢父母给她留下的遗物。所以给不给你,还要看世欢的意思了。”

    沈轻舟扭头望着我,我没想到事情的决定权一下子到了我手上,左右思忖,琢磨着这念珀在我手上也没多大个用处,而今却能救人,总没有东西是比人命还重要的,所以其实很划算。而且我和宋衍的目的都是去找军机图,如今对沈家算是恩上加恩,那么有关军机图的一切,他们应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我急忙点头:“我自然是愿意给你的,只是有了这念珀真的可以救沧衣吗?怎么救?”

    “还需要去找我的一位老朋友,在花柳城的一位秘术师,陆离。”

    宋衍一直没说话,此刻却问了个重要的问题:“那么念珀有破碎,可对救人有影响?”

    沈轻舟顿了顿,摇头道:“我不清楚,这一切还是要先问一趟陆离,不过既然有一大部分都是完整的,那么那一小块也就无需介怀了。”

    我问沈轻舟:“我们要带上郑眉吗?”

    “不必了,”他摇摇头,“她没什么武功,而且身子也不大好。”

    江师父瞪着我:“你们?不行,世欢你不许去,太危险了。”

    宋衍为我平反道:“此次去花柳城一路繁华昌平,应当没有任何危险。而且花柳城内有不少好玩的,还有个武馆,应当可以去练习。”

    江师父拧着眉头,但还是不甚满意地看着我,我赶快拍拍宋衍道:“好,师父说不去就不去,我不去就是了嘛。现在要紧的是去吃饭,我肚子饿了。”

    于是大家从密室里退了出去。

    用完晚膳后不久,我偷偷地从宋衍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落地的声音不大,我自己都暗暗觉得我轻功也大有长进。

    宋衍正背对着我整理东西,他今天穿了身玄衣,配上如墨一般的发,让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一丝不可侵犯的圣洁。但脖颈却露在外面,我也能看到他半张侧面,肌肤跟衣裳一对比,又显出几分世家公子的俊雅来。

    我预备偷偷绕到他身后吓一吓他,正悄悄走到他身后准备伸出脚绊倒他,他突然问:“东西收好了吗?”

    吓得我一脚踢到了床沿上,我疼得咬牙,问他:“你知道我进来了?”

    他云淡风轻:“那么大的动静,不是母猪落地,就是你,还有什么不好分辨的?”

    我瘪着嘴不说话,他了然道:“怪不得我说你今日怎么这样乖,师父不让你去你就不去,原是暗度陈仓来了。”

    “师父就是那样,总是有很多规矩,你表面上答应他一下就行了,至于按不按照答应的完成嘛……”

    “所以说你说的这个谎可以被原谅了?”

    我正色道:“你不要说得这么不好听,这是善意的谎言。”

    他把衣服收进包裹里,手指灵动地系了个结,而后挑眉道:“哦?那就代表,你能接受有人对你说善意的谎?”

    “有的场合,的确需要一些……”我立刻反应过来,改口道,“你不行,你敢对我说谎试试看。”

    他却只是笑而不语,等到把剑擦完,瞥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转回来,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以前没发现,你长得还不错。”我正愣神,且听他平稳道,“试试就试试。”

    也许是宋衍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将我震慑住了,我只感觉脸上热热的,像有人放了一把火,径直烧到耳根,脑子也热热的。直到我们走出房间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试试就试试”,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这么个道貌岸然的皮囊全给他扒下来,无奈我正准备偷偷溜走,声音太大会惊醒师父。我只能忍了又忍,忍到最后,不知怎么的,有点委屈。

    沈轻舟还没到,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我四处寻着,发现沧衣的房里,有灯火拓在门上的一个剪影。

    那剪影俯下身,抱了她好一会儿,而后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给她盖好被子才推门出来。剪影走到我面前,我发现那是沈轻舟。

    他眼神淡淡的,我发现自沧衣走后,他做什么都是有气无力的,说话的声音也是虚的,好似任何事都不能让他提起精神。他扫了一眼我正掐着宋衍胳膊的手,道:“走吧。”

    虽然说是一起出发,但是沈轻舟一骑上马就飞快地驾马走了,像是等不及。只剩我跟宋衍在后面慢悠悠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将手搭在膝盖上:“我觉得沈轻舟对沧衣,还是有点意思的。”

    他驾着马,没回头:“当然有意思,而且有的不是一点。”

    “你的意思是,他喜欢沧衣,跟沧衣喜欢他的程度,差不多?”

    “何止差不多,”他扯着缰绳道,“搞不好他的还要更多一些。你看沧衣那日遇袭,生命垂危的时候,他那个模样是完全心如死灰了,但是之前郑眉也病入膏肓的时候,他完全就是另一种担心。还有,后来他躺着不愿意醒,听说有念珀才转醒的,这代表沧衣活着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再看他刚刚跑得多快,我们载郑眉来这里的时候,他的速度又是如何的?”

    “不一样嘛,毕竟那时郑眉只是生命垂危,而沧衣是死了。”

    “既然总有办法救活一个死人,不过是她沉睡的时间不一样,那他为何如此焦急?”他回头看了一眼,“而且,你见过他吻郑眉的额头了?”

    我一时怔忪,半晌觉得,沧衣是个可怜的姑娘。而后想到什么似的也回头去看,看到远处江府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一人挑着孤灯,站在门口寂寥地往我们这边看,灯火葳蕤,她却茕茕孑立。

    我想,他们三个人,其实都是可怜人。

    入夜,我渐渐在马车里睡着,醒来的时候天正蒙蒙亮,我发现自己还是维持着入睡的时候的姿势。

    这么看来,其实我的睡相很好啊,没道理会一醒来就在宋衍胸口啊。还是,其实我是因为之前宋衍坐我旁边,而下意识往他身上靠?

    越想越可怖,我掀开一边的小窗户去看周遭的景致,其实我们依旧还在山林中,只是旁边有溪水,远处正有头小鹿靠在岸边喝水。暖光一寸寸洒下来,映得水中碧波荡漾,我脑海里就闪过“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这句诗。(注:此诗出自梅尧臣《鲁山山行》)

    宋衍拉开车帘问道:“醒了,那下去洗把脸罢。”

    我看他面有一丝疲态,问道:“你驾了一夜车?要不你进来睡会儿,我替你驾?”

    “你知道路?”

    我摇头:“你可以告诉我嘛。”

    “算了吧,”他笑,“我怕你开到水里去。”

    我瞪他,起身跳了出去,清晨空气清新,也带着一丝丝凉意。洗完脸之后我觉得清醒了许多,却又有些冷,宋衍将袍子扔了过来。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抵达花柳城,沈轻舟早已不知所踪。

    我算是明白了,花柳城之所以叫花柳城,还真是个寻花问柳的好去处。这里几乎三步一家酒楼,十步一家青楼,门口的招客声不绝于耳,恍然间我竟觉得是自己走在青楼里,而不是青楼把我包裹着了。

    我忍不住往宋衍身边靠了靠,他好笑道:“怎么了?她们是招揽男人的,又不是招你这种小姑娘的。”

    我暗暗道:“这里青楼生意这么发达,肯定是需要很多小姑娘的,不一定所有的小姑娘都是自愿去的,但是为了满足这些青楼,肯定就会有人专门抓小姑娘,送进青楼。这个嘛,叫做市场与供求。”

    我抓住他袖子的一角:“我武功虽然长进了不少,但人生地不熟,我还是有危险,你可要保护我啊。”

    他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我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假如我像沧衣那样死了,你会像沈轻舟那样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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