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权旁落,旧朝臣对乐家和乐清蘅马首是瞻,搞得姬夜迟他哥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所以偃择刚一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肃清旧部。”汤承离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在桌子上轻轻敲,“像拔草一样,一棵一棵地,拔到最后,就剩下他心上那把刀——顽疾乐氏。”
“至于乐氏这个家族,说起来也很久远了。”汤承离想了想,“像晏家一样,很神秘。但跟晏家不一样的是,他们主张入世,会占星卜辞,也很热衷于权力,很懂忽悠人。”
“乐清蘅这个人呢,又比较特别。”他琢磨来琢磨去,想不出确切的词去形容那位国师,“他很年轻,可能就是因为太年轻了,接手家族太早,以致于性格扭曲,有点儿阴晴不定,再加上他能力深不可测,又特别爱玩法术势那一套……”
米晨忍不住打断他:“说重点。”
“我这不是做个背景铺垫嘛。”汤承离示意她别急,“就是因为棘手,所以偃择有点儿怂,不敢轻举妄动,想来想去,想了个招儿。”
把北疆的神秘力量晏家搬出来,去对付同样不可预测的乐氏。
偃择当然没什么自信能请得动晏家,但说他慌不择路也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背地里依然把算盘打得啪啪响,自己出不了面的事,那就把弟弟推出去。
“这么说,夜迟是因为背负王命去了北疆,后来才遇见了晏魂音?”米晨没来由觉得有点儿好笑,“然后他们一见面,就一发不可收拾地互相爱上了对方?”
“并没有。”汤承离嘴角一抽,“夜迟不喜欢晏魂音。”
“……哎?”
“夜迟虽说背负王命,但其实没什么不得不去北疆的理由。”他张了张嘴,垂下眼,“他亲自跑那么远,是为了他的未婚妻。”
米晨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夜迟还有未婚妻?”
像是想起什么故人,汤承离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话也说得暧/昧不明:“‘那位’大小姐,可是真真切切的千金,生得弱柳扶风,动不动就生病。”
米晨耳朵一动,等等,这个设定,是不是有点耳熟?
“所以夜迟当时宁愿揣着偃择抛给他的烫手山芋也要亲赴北疆,其实不完全是为了兄长。另一个原因,也是想要帮未婚妻求药引。”话语至此,汤承离眼底浮起三分嘲笑,“世传晏家长女心头血能生死人,治百病,他的未婚妻身体不好,他把主意打到了晏魂音头上。”
米晨若有所思,好奇道:“那,他后来是去色/诱晏魂音了吗?”
“他倒是想。”青年嘴角抽抽,“偃择那儿外派夜迟的动静那么大,乐氏怎么可能不知道。乐清蘅一早就把追杀夜迟的人找好了,安排了一群人在路上对他围追堵截,只恨不得他有去无回。”
所以最后与其说夜迟是风尘仆仆赶到北疆,倒不如说他是体力不支倒在一家农户门前的。
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少女明艳的笑脸。
“这样说起来,是晏魂音救了夜迟?”米晨一乐,“那他还欠她一条命吧?”
“不是。”他再一次遗憾摇头,“救他的人是路边吃瓜的无辜农户,跟晏魂音没关系。之所以会遇见晏魂音,是因为她到了叛逆期,有事没事就会偷偷溜出去玩,结果不小心被族长知道了,扬言要打她,她不敢回家,才随便找了个农户藏在人家家里。”
米晨:“……”
所以说啊,开明的家长是多么重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把自己搞死啊!
“之后的事情,说起来就没什么有趣的了。”汤承离慢慢回忆,“然后晏魂音对夜迟一见倾心不能自拔,就跟他一起创造出了我。”
米晨:“……???”
等等,话讲清楚点,谁跟谁创造出了你?
“哦对,话应该这样说。”汤承离见她神色微妙,连忙纠正,“是夜迟为了讨晏魂音欢心,给她堆了个雪人,之后他骗晏魂音,称自己母亲病重,想求心头血。结果晏魂音在取血时不小心把血弄到我身上,就把我召唤出来了。”
米晨一愣。
“所以我说,我是一个意外——”汤承离枕臂望天,语气淡淡,“晏魂音压根没想到会把我召唤出来,所以最开始的我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心脏。”
独自行走在世间,天地没有容身之处,活得像一个怪物。
“那……”米晨抿唇,“再后来呢?”
再后来?
汤承离抬眼,盯着天花板。
这家奶茶店的屋顶是玻璃做的,透着此间筛落下来的光,能看到楼顶上一盆一盆生机勃勃的植物,和四周围绕的各色花藤互相缠绕,仿佛一生一世镌刻在时光里。
后来的事情他那时想不明白,现在想明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转述给别人听。
姬夜迟从一开始就报了目的,自然不是良人,可那时候他不觉得。那时的汤承离只会在他们俩眉来眼去的时候暗自神伤地想,如果自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一定也会像夜迟对待晏魂音那样,温柔又认真的。
所以夜迟在养好伤之后佯作不舍地与晏魂音道别,他是看在眼里,也当了真的。公子夜迟住在农户家中疗伤,这一住便从大雪纷飞住到冰雪初融,相处月余,也足够他把同晏魂音的一锅感情煮成沸水,在分别时依依不舍了。
他无比清晰刻骨地记得,那时玄衣的年轻公子骑在马上施施然朝立在道旁的少女道别,言辞恳切,语意间净是不舍。
晏魂音奉祖训不离北疆,只能路旁折枝,目送十里。
北疆三月乍暖还寒,道旁的柳叶却都一一翻新,长出了嫩绿的芽。
汤承离在一片明媚的春光里陪着她枯立半晌,直至再看不到夜迟的身影,才伸手去握她的手,想要带她离开。
他那时候觉得,既然夜迟走了,那剩下的时间,漫长的时光,由她来陪她也未尝不可。
然而转身的错落间,背后驿道马蹄忽而哒哒,玄衣的公子竟去而又返,半路又折了回来。
映着身后澄净的远山,日光染着枝头的新绿,朝下铺开一地。马上的年轻公子面色微红,胸口因呼吸不匀而微微起伏,立在惊愕又惊喜的少女眼前。良久,他才缓缓朝她伸出手,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却又带着些兴奋:“晏姑娘,在下……在下放不下你。如果你……你不嫌弃的话……”
话语一顿,他脸上浮现出因紧张而微醺的红,“愿不愿意随我回王都,做我的正妃?”
少女一点一点亮起来的眼睛里,年轻公子带着些期许的等待里。
亘古洪荒而来的时间呼啸至此,仿佛连带着风声也一起轻和地温柔了下来。
米晨眼里开始冒粉红色小泡泡。
“套路,都是套路。”一颗颗地将她眼里的粉红泡泡碾碎,汤承离叹气,“你知道为什么夜迟好好的告白离开之前不说,非要等到走出去一段路,又折回来再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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