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假期前一天，杨牡丹就打电话给苏清妍了，“妍妍宝宝，麦黄杏熟了，赶紧回来啊，等着你来摘呢！”
苏清妍惦记她家院子里那一树杏子，担心回去晚了又被二姨家那几个猴孩子给扫荡了去，可是第二天上午还有两节注会辅导课要上。为了能及时赶回家，今天下班必须去补一节课，明天上午再上一节，下午还可以赶到家。
晚霞鲜艳热烈，大朵大朵地绽放在西边天际。一身浅蓝色连衣裙的苏清妍，脚步轻快地抱着书本走在夕阳里，风吹拂着她的裙摆，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活泼的高中女生。
承前楼九楼，阔大的落地玻璃窗前，萧城坐在椅子里，静静地看着那个行走在金色夕阳里的身影。楼角转弯处，她的身影一闪不见。他的心也随之陷入疲惫的灰暗。
安静之中，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打开电脑，再次仔细地看着那几张照片。这是上一次跟踪陈玫到鼓山公墓的人拍下的。陈玫一个人，戴着墨镜，面容凄楚，行踪低调，在一处墓碑前长久停留。没有献花，没有祭拜，只坐在墓碑旁默默流泪。陈玫走后，跟踪的人拍下了墓碑上的字：爱子林贝贝之墓。1998年立。
“林贝贝！为什么偏偏姓林呢？”
萧城在心里默默想着。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他关掉了电脑。
“进来。”
房门被推开，精心装扮的邢思思娇美地走了进来。萧城笑着向她点点头，看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今晚又让你陪我出去，陈主管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小姨知道我陪您出去，高兴还来不及呢！……哦，我的意思是，小姨知道您对我的器重，会很高兴！”
邢思思腮边一抹嫣红，分外娇俏。
“那就好。陈主管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把你带到身边也是希望你能多陪陪她吧！”
邢思思乖巧地点点头，“是的。小姨平时也没什么朋友，我算是她在a市最亲最近的人了。”
“哦，我们应该多关心一下小姨，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介绍给她，免得她这样一直孤单下去。”
萧城的一个“我们”一声“小姨”，让邢思思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勉力矜持着。
“恐怕不行，小姨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好多年了，所以她才不能接受别人。”
“如果是那样就更好办了，把他们两个撮合到一起不就行了？”
萧城看着邢思思，认真地说。
邢思思摇摇头，“更不行，那人好像是个有妇之夫。”
邢思思自觉失言，下意识地想去捂住自己的嘴巴。
“哦，是这样啊！”
萧城的目光似不经意地从邢思思身上收回，认真又似随意地说：“不过，如果陈主管能低下身段做个秘密情人，也许是可以长相厮守的。”
邢思思腮边的那一抹嫣红更加鲜艳了，她抬头望着萧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脉脉含情，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章正秀走了进来，告诉萧城车已经备好。萧城起身，带着邢思思走出办公室。
周六早上五点半，云墅，萧城还没有起床，手机已经快被章正秀打爆了。
“不是说八点去爬山？现在才几点？”
萧城接起电话，因为睡眠被打扰而有些不悦。
“你在哪儿？我到锦湖御城了，你怎么不开门？”
“我在云墅。”
“好，我一会儿就到。对苏清妍的调查有结果了。”章正秀的话里难掩兴奋。
挂了电话，萧城睡意全无。抬头看见玻璃房顶洒进来的晨曦，才想起昨晚自己就睡在了二楼阁楼，看了一夜的星空。此时正躺在临窗的那只长沙发上，背部肌肉酸痛，昨晚睡得并不好。
这栋别墅是他出国前买下的，一直空着，保洁会按时来打扫，他只偶尔才来住。
昨晚宴会以后，章正秀送他回到锦湖御城。深夜，因为口渴醒来，无意瞥见窗外静谧的夜，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空。
他穿衣出门，一个人驾着车，向西一直开下去。路灯昏黄，街道寂寂，没有了白天的繁华热闹，此时的a市，可亲可近可倾听更可诉说……
车子开到云墅，算是暂时到达终点。
他直接上了二楼那间阁楼，这是别墅二层延伸进山林的一个阁楼，推窗可以摘到林木的叶子。他把它做了改造，变成了一间玻璃房顶的观星房。工程基本已经完工，只是还缺少一张柔软舒适，可以躺下来仰望星空的大床。
他在临窗的那只长沙发上坐下来，黑夜安静，可以听到林木间的虫鸣。只可惜，这晚的夜空并不美丽，云层不厚不薄，正好可以遮住星空。云角下漏出稀稀拉拉几颗苍白的星子，怯怯的，疲惫的，像是偷偷溜出来玩，却迷路回不了家的孩子。
孤独的一个夜晚，独孤的一栋别墅，孤独的一个人。
从市里到云墅，不堵车的话三十分钟的车程。时间尚早，路况应该不错，果然，萧城刚洗过澡换好衣服，章正秀已经到了。
“大新闻，大新闻，”章正秀一进门就一个抛物线把一个档案袋抛给了萧城，“我竟然想不到，柔柔弱弱的苏清妍，竟然隐藏着那么大的爆发力！”
萧城边向沙发走，边打开着档案袋。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看那些档案。
萧城埋首于那些资料，章正秀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来，说：“还是我给你说吧。我昨晚都已经看完了。”
章正秀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苏清妍跟赵鸿达矛盾的真相是，今年年初，赵鸿达以推荐信为条件引诱她，被她录了音，还被她一只玻璃杯爆了头。赵鸿达恼羞成怒，仗着自己在a市的资历，到处散播苏清妍的差评。”
听到这里，萧城的眉头皱了起来。
章正秀继续说：“在来he之前，她跟林伟杰没有任何交集。应该不存在她是被林伟杰派来的可能性。六年前，苏清妍高三时，他的爸爸溺水而死，她跟妈妈相依为命。从高中到现在，苏清妍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不过，她在她同学圈里却有个“痴情祥林嫂”的绰号，据说是因为她刚上大一那年，傻呆呆地举着一张照片，逢人便问‘你认识张阳吗？’”
萧城仔细看着那些资料，眼睛渐渐变得深不可测。
“那个张阳是苏清妍的初恋，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不辞而别。苏清妍来到a市，读了a大，就是因为听说初恋也是a大毕业的……唉，萧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你不会，真的就是那个张阳？”
萧城变得烦躁起来，他丢开那些资料，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户，点上一根香烟，大口吸起来。
章正秀一边用手扇着被窗外的风吹过来的烟气，一边走到窗边，继续对萧城说：“上一次我问过苏清妍，她说你跟张阳只是长得像，是她认错人了。”
萧城不答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在听章正秀说话，眼睛望向窗外，陷入了某种只有他一个人的境地。
“你不会真是那个张阳吧？七年前，你小子失踪的那一年，去了哪里？真去骗人家小姑娘了？”
萧城没有说话，这更让章正秀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你让人小姑娘情根深种，再“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一个人悄悄回了a市，让苏清妍为你纠结了六年？”
萧城侧过脸来，问章正秀，“你这些资料可靠吗？”
“可靠！绝对可靠！来自专业人士。人家以为萧总经理要调查的人有多大来头，等调查完了，才发现是这么个一清二白的小姑娘，都感觉有些配不上他们的专业能力。”
萧城的心已经乱了，多年修炼的一颗条清缕析、棱角分明的心，此刻完全没有了分寸。他真的没想到，她会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等了他六年。而这六年，他订婚、出国、学习、工作，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关于她的信息。偶尔梦里会闯入她的身影，也只是依稀的，带着旧时光的模糊印记和可有可无的疏离。而在这份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竟然还在怀疑她跟林伟杰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只告诉我，你是不是张阳？”章正秀执着地纠缠于这个问题。
萧城吐出一蓬烟，点点头，“是的，我就是张阳。”
“萧城！”章正秀气得在房间里转了两圈，“那天苏清妍那样哭着问你，是不是张阳，是不是张阳？看得我都于心不忍，你竟然那么狠心拒绝。行！我算服了你。你的心真是铁打的！”
任章正秀大力批判，萧城不发一语，他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语气平静地问章正秀：“还跟我去爬山吗？”
“你小子还有心情爬山呀？你是冷血动物吗？”
萧城不说话，换上运动鞋出了门，章正秀只能边唠叨边跟上。
云墅位于鹿山脚下不远，平时萧城会缓步到山脚下，热热身才开始爬山。这一天，他一路跑步到山脚，直跑到大汗淋漓。上山也是大步向上，挥汗如雨。他想用这酣畅淋漓的运动，驱散氤氲在心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章正秀一路跟得很辛苦，他停下来喘着粗气叫萧城：“休息……休息一下吧，想累死呀！”
跟了一半，章正秀就放弃了，“你自己想弄死自己，我可不能跟着陪葬。钥匙给我，我要回去休息，我早饭还没吃呢！”
登上南天门，极目远眺，这一天天气并不好，蔼蔼雾气让人的视线缩短，无法酣畅地呼出心口那一团郁结的浊气。
下了山，也才到中午十二点，跑步回别墅。他不想让自己停下来，身体舒缓了，脑子就会特别活跃。他想累一点，再累一些，累到自己躺倒就什么也不用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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