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一醒来就听到细细的声响,不知何时自己竟然睡着了。
睡眼惺忪的他一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正倚在三角钢琴旁。
宛如羽翼般张开的琴盖,像是天使的翅膀在她身后展开。
伴随着细腻琴声摇摆的,是如同夜幕般的黑色长发。
是樱庭舞衣。
通透的琴音如同冬季末的融雪声,一滴一滴地从钢琴里弹跳出来。
她弹奏地究竟是什么曲子了……名字想不起来。
明明感觉周围不会有其他人才对。
但发出声音的一架钢琴跟涅瓦河畔传来的鸣笛声,为什么——
……会隐隐地听到管弦乐的伴奏呢?
那近乎是幻想的美梦,但圣彼得堡冰凉的空气却感觉那样真实。
依稀好像认得那首曲子,但是……究竟是哪一首啊?
为什么——竟会如此触动人心?
安详的广板前奏曲仿佛如同漆黑夜空中静静降下的白雪。
无数个细小的音符,又如同海底浮出水面的泡沫,渐渐的扩散开来。
……但是,音乐却突然停下来。
当少女、樱庭舞衣转过身的时候,从落地窗透过的夕阳澄光把她的身影映照得像是幻灯片般朦胧。
“你醒了?”
“对不起,我……”
有点搞不清状况的维克托搔着头,为自己莫名的入睡道歉。
身上的毛毯,应该也是舞衣为自己盖上的吧?
“我这边才要抱歉。因为研讨选曲花了太多时间……”
维克托依稀记得好像和舞衣商讨了很长一段时间。
几乎都快要把维克托秘密基地里面存放的音碟差不多都播放了一遍的程度。
虽然维克托心中早已设想好几首适合舞衣的旋律。
但是……
想要和她多些时间再呆在一起。
想要多听听她说话的声音。
还想要多了解一些她喜欢的音乐。
……等到选曲范围缩小到两三首的时候,已经是那之后好几个小时的事了。
维克托看看时钟,时间已经是近乎傍晚。
“对不起,我睡得不省人事……”
对于维克托的频频道歉,舞衣只是不在意的摇摇头。
柔软的头发随着身体摆动从肩膀滑落。
——光是看到从发梢一角透露出的细长脖颈,维克托的心脏立刻咚咚地鼓动起来。
自己已经跨进了跟舞衣接近的第一个阶段。
连两人共处一室这个难关都克服过去了。
但却为何还不能像和普通朋友般正常交谈,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
然而这还是维克托第一次用这么激进的方法去接近一名少女,不找个更加正当的话题似乎很难把对话持续下去。
正当维克托冥思苦想着其他能够交谈的话题时——
“维克托,你一定很喜欢音乐吧?你很懂得拿捏编舞配乐的要领……”
舞衣抬起头看着坐在沙发上伸懒腰的维克托说。
“我就不行了。对选曲这种事一窍不通。每次为新赛季选曲的时候,都被莲君否认,说什么‘这首曲子不适合你’啦之类……这应该说是我的审美偏离常规吗?我的赛季选曲一直都受到莲的毒辣指摘。”
好像是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舞衣淡淡的笑着。
那抹淡薄的笑容,实在无法跟她身穿的白色棉衣上,那侦探斑点斗牛犬的痴呆表情联系在一起。
“当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能得到你的帮助真的太好了。”
舞衣从钢琴椅上移身到维克托面前。
她坐在维克托面前时微微低垂着肩膀,露出隐藏在衣领下的锁骨。
那菱角分明的曲线和柔和的肩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让维克托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过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一直帮你选曲。无论是多少个赛季,无论是编舞还是服装,你可以尽管差事我,不用客气。”
维克托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话中蕴含的深刻含义,只是拼命地向眼前的少女诉说着。
“……可是,这样不会影响到你吗?你现在是学生?而且还是选手身份。”
舞衣歪起头,疑惑地询问着。
“我现在已经是大学生。而且将来也想从事花样滑冰相关的工作。想要担当其他选手教练或是编舞。所以,这些不会影响我的。”
维克托不知不觉地向前推进。
这时的他,头一次体会到陷入恋爱中的男人的愚蠢心态。
曾看到自己同龄的友人们,追在迷恋的女人身后,为博得红颜的青睐而做出的那些荒唐的举动。每当这时,维克托总是在内心里暗自幸庆,自己并不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但是在面对舞衣时,维克托终于了解到爱情的危险倾向。
想要把眼前的少女占为己有。
明明自己身边围绕着多如繁星的佳人,但为什么唯独面对舞衣时就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呢?
维克托不由得开始质疑起自己。
再加上,对方还是比自己年幼的少女。
维克托拼命地把视线从她领口的肌肤上移开,内心不禁羞耻于自己下流的冲动。
“……米拉告诉我,舞衣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
仿佛端正的坐姿能消除内心的魔障一般,维克托急忙将后背挺直。
“米拉……?”
视线游离了片刻,舞衣才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你记得米拉?”
“嗯。去年novice组别里,她的短曲,选自电影《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与我共舞」真让人印象深刻。自由滑选曲,哈恰图凉的「假面舞会华尔兹」也十分适合她。我很喜欢她表演富有俄罗斯情怀的音乐……”
舞衣轻轻的微笑,边不住口地称赞米拉·芭比切娃。
那应该是让维克托感到幸福的愉快表情,不知道为何此时却没有任何感觉?
而且还有一股难以释怀的怪异情绪残留在他心中。
“那么,我的选曲你有记得么?”
抬头挺胸的维克托,努力地将话题拽回到自己身上。
“……对不起,我没有观看男子组的表演……”
舞衣垂下眼睛,嘴角浮起一丝稍纵即逝的微笑。
看到那抹消失的笑容,维克托终于找到了那份惆怅的理由。
能让舞衣高兴的,是米拉‘优秀的选曲’,而并不是‘维克托的表演’。
也就是说,能让舞衣出现那种愉快表情的,并非因为维克托本身。
就连她的微笑的理由都开始想要独占,维克托被自己的心胸狭窄吓了一跳。
他也知道和米拉的选曲争宠爱,实在太愚蠢。
只能勉强地笑了笑道:“……没关系。”
看着低垂着肩膀有点沮丧的维克托,舞衣踌躇了片刻。
接着抬起头,用着清亮的声音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请让我观看你的表演。”
她一定不知道这句话对于维克托来说,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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