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菜一汤，顾清让一看，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老三样，拿手菜。
国民菜番茄炒鸡蛋，黑糊糊的红烧排骨，拍黄瓜，和番茄鸡蛋汤。
苏皖把忙着逃跑的顾小迭逮住，圈在儿童餐椅里，见顾清让夹了筷排骨，问道：“怎么样。”
顾清让神情莫测，咽下了嘴里的饭，才开口道：“水平发挥的十分稳定。”
苏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见他补充道：“一如既往地难以下咽。这十年如一日的黑暗料理水准，你保持的不错。”
“有那么差么？”苏皖嘀咕，十分不信。
然后立马给顾小迭的小碗添了块排骨，殷勤道：“可好吃了，快尝尝看。”
顾小迭年少无知，仰着脸双手举着小碗，蹭了一脸的汁，总算把排骨拨弄进嘴里，三秒不到立马吐了出来，小眉毛皱的打了结，吐着舌头道：“苦苦苦苦。”
说完立马拿起手边的水杯，咕嘟咕嘟灌了半肚子水。
苏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毁了，其实中间是糊了，我多倒了些酱油，还撒了好些白糖做急救，看着挺正常，没想到还是没救回来。”
然后她的筷子从善如流的转了个弯，捡了旁边的番茄炒鸡蛋。
顾清让对她把亲身孩子当身先士卒的试验品的行为，十分不满。
“名菜就是好啊，怎么烧都好吃。”苏皖尝了口番茄鸡蛋汤，感叹道。
顾小迭对这道天天上桌的菜显然十分腻歪，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拒绝被投喂。嘴里念念有词：“不要不要，舅舅，舅舅。”
顾清让对她这个物种的行为，理解无能，用眼神示意苏皖做注解。
苏皖起身开了冰箱，端了两盘剩菜放进微波炉，答道：“她这是说不吃我的，要小易的，这是昨天小易做的，有他在，根本没我的事。我难得下回厨，这么不捧场。这个不孝女。”
见她端了菜上桌，顾小迭果然闭嘴了嘴，肯定的冲她点了点头，踩着凳子直起身就要去捞。
顾清让见她自己毫无自觉的一筷接着一筷，完美的避过了自己的作品，觉得此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
一顿饭吃完，苏皖的作品几乎完好无损，两盘剩菜被扫荡一空，苏皖又感叹：“哎，老剩菜也不好，多浪费，咱家人就是勤俭节约。”
顾清让拒绝对她的不要脸程度做任何评价。
“你去洗碗，我给小猴子洗澡。”苏皖指使他。
“哎，别倒呀，晚上小易回来还要吃呢，都没怎么动过。”顾清让只好收回了处理垃圾的手。
顾清让洗好了碗，又无所事事的坐在沙发充雕像，眼神落在叽里呱啦的新闻主持上，耳朵却捕捉隔壁卫生间语焉不详的嬉闹声。
“顾小迭，你再皮，我可真要揍人了。”
“洗澡水好喝么，要不然给你灌两杯冲奶粉。”
“你给我过来。”
“不要洗头，不要洗头，讨厌妈妈.....”
顾清让觉得很后悔，应该坚持不洗碗的，没准能接下这份工作。
“顾清让，给我拿条浴巾。”
“在哪？”顾清让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
他拉开主卧的衣橱，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花花绿绿的浴巾，他对着不同风格的卡通人物苦恼了会，然后都拿走了。
“拿那么多干嘛。”苏皖莫名其妙，随手抽了一条。
“我要elsa，不要佩佩猪。”苏小迭小朋友人虽小，却是有自己的审美，扒在苏皖身上，坚决不肯屈服。
“elsa在外面晒太阳呢，人家才不想被你这个小脏鬼搞的湿漉漉的。”苏皖二话不说就把粉色小猪盖到她身上。
“我不是小脏鬼，我是elsa，我不是小脏鬼，讨厌妈妈。”苏小迭得知被自己的偶像嫌弃，伤心的声泪俱下。
顾清让匆忙赶到阳台，收了正晒太阳的elsa公主。
苏小迭见了心心念念的elsa，立马就要凑上来拥抱。顾清让趁机把她拥到怀里。
“傻站着干嘛，去房间给她穿衣服。”苏皖甩了甩手上的水，捡起被这小畜生挥到地上的衣服。
顾清让这才反应过来，紧了紧她身上的浴巾，带她往房间去。
顾清让刚把她放到床上，一个转身打空调的功夫，顾小迭抱着elsa光着屁股跑了。
“顾小迭，我看你真是皮痒了，存心找抽是吧。”苏皖扛着她又把她扔回床上。
elsa一时不慎脱手而出，顾小迭忙不迭的爬过去，突然开口道：
“妈妈，elsa好像被太阳公公晒化了。”
“什么？”苏皖凑过去看。
果然，大概是因为常洗，眉目清晰的elsa有些褪色，一双大杏眼没有原来的神采，一边脸上的腮红都蹭没了。
她忍住笑，一本正经道：“当然，elsa不是冰雪公主么，她本来就不能晒太阳的，你老是把你身上的水蹭到她身上，她才生病的。以后用佩佩猪吧。”
顾小迭果然有些伤心，把elsa搂到怀里，委屈道：“elsa对不起。”
顾清让瞪了苏皖一眼。
苏皖嘚瑟的耸了耸肩，趁她情绪低落难得安静，赶紧拿了衣服给她穿上。
苏皖正给她提裤子，冷不丁听她问：“妈妈，为什么elsa不使用魔法？她可以这样，水就没有了，还会下雪。”边说她边挥舞着手臂，示意可以这样变魔法。
苏皖闭紧了因惊讶而大张的嘴，假装没听见，继续努力的给她理衣服，脑海里苦苦思索对策，她知道这个小东西还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肯定会不停念叨，直到她回答为止。
果然，“妈妈，你没听见么？”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顾清让看着一脸憋屈的苏皖暗觉好笑。
“因为，那样小迭会冷，会感冒，会进医院打针，elsa很善良，不想这样。”顾清让开口解围。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elsa对你多好啊。”苏皖连忙附和。
“可是，我很想看elsa变魔法。”苏小迭有些苦恼。
“好吧，那明天我先带你去医院打两针，晚上elsa应该会考虑给你变一个。”
“不要不要。”顾小迭立马甩开苏皖，撅着屁股把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
“你是鸵鸟么。”顾清让觉得好笑。
“我电话响了，你把这个给她穿上。”苏皖扔下衣服就去找手机。
顾清让接下这个像大面袋的衣服，前后左右的摆弄一番，根据离领口位置的长远，勉强分出哪个是手哪个穿脚。
“清让，出了个连环车祸全转我们院里，我现在就得走了，你帮忙看一会儿，等小易晚自习放学，你交给他就行。”
苏皖站在玄关门口换鞋，高声交代，顾清让抱着孩子出来，皱眉道：“那不是急诊的事么？”
“我个刚来的临时工，可不就是随时使唤的么，没什么大事，就是人手不够，主任外科大拿都在，重患还轮不到我呢。”苏皖边围围巾边解释。
“诶，睡袋你给她穿反了，拉链在后面。我走了。”苏皖来不及多说，拿了钥匙就走。
顾清让想起她没开车，正要把车钥匙送去，走了两步又回来，还是算了，值一夜班的状态开什么车，还是打车安全，他对这人的技术也不怎么放心。
他抱着孩子走到窗户前，苏小迭趴着玻璃，对着底下模糊不清的人大声喊妈妈，这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听见了，回头用力的招了招手，顾清让见她上车走了才抱着孩子回客厅。
他陪着顾小迭坐在地垫上玩，因为没了别的选择，顾小迭倒是挺搭理他，不过玩了一会，就发现这人是个没什么文化的文盲，嫌弃的不带他玩了。叫他拿安娜，他捧过来个黑人公主，顾小迭皱着眉头道：“这是蒂安娜。”让他拿米奇，他犹豫了下，选了米妮。
顾清让看她不高兴，赶紧提议玩积木游戏，这个好糊弄。然而顾小迭不是个平凡的女子，她玩积木也是不走寻常路，她拿积木玩天女散花，顾清让被砸的左避右闪，毫无形象可言。不过总算逗得这家伙哈哈大笑。
玩了一会儿，他觉得精疲力尽，见这人又丢了手玩上了小火车，总算歇了口气，放松下来觉得有些冷，又习惯性的找遥控器。
他翻了翻茶几上的收纳盒，对着立在客厅的老古董试了所有按键，没有反应。他凑过上手拍了下，这招还是跟苏皖学的，当初这人靠着这小技能，几次三番把出租屋的老电视拍的起死回生。没动静？他又用力拍了两下，然后呛了一鼻子灰。
真是，他皱着眉头挥了挥飞舞的灰尘，决定放弃。他正准备抱孩子进屋，一回头，地垫上只剩下件面袋子，他叹了口气想，难怪把拉链设计在背后，这招金蝉脱壳看来玩得挺熟。
顾清让抬脚就往卧室走，没见人，又打开隔壁小易的房间，也没人。
他疾步走到玄关，开了门往盘旋的楼梯看，没声响，她的小球鞋左一只又一只散在地上，没穿鞋。
他又比了比门把手，她应该捞不到。
他皱着眉头唤人：“小迭，小迭，你在哪儿。我已经发现你了，别躲了。”他竖着耳朵听，没动静。
他又忍不住去比门把手，又觉得垫着脚似乎够得着。
一向对自己记忆引以为傲，对自己的判断坚定不移的人，突然摇摆不定，他忍住下楼的冲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理智，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鞋都不穿悄无声息的跑下5楼。
他又冲到厨房，打开了所有的柜子，没有。
有没有躲到沙发里，餐桌下，窗帘后，都没有。
还有衣橱，他又匆忙跑到卧室，没有，他正要往隔壁搜，眼角拐带到窗帘不自然的垂摆，他轻手轻脚的绕过床走过去，闭了闭眼，大松一口气。
他正要故作生气，准备去吓唬她一番，警告她下次不准这样。走过去一看，不对劲，小家伙歪着脑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赶紧把她抱起来查看。
她软软的细脖子没了支撑，立马又垂到一边，他凑过去亲了亲，温度正常，小鼻子轻阖着呼吸。
原来是睡着了，顾清让提了的心总算放下，他小心地把她的小脑袋扶到自己肩膀上，抱着她来回踱步，手忍不住轻抚她的背，耳边是她又细又小却生命力十足的呼吸，鼻尖是她馨香十足的奶香。
他突然觉得眼眶一热，鼻腔一酸，这一刻，他好像能够原谅苏皖，原谅她的不告而别，原谅她的爱自由胜过爱自己，原谅她犯下的无数罪行，因为你，因为她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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