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杜梦连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疲惫地趴在书桌上,谭殊君关切地问他:“这几日让你忙了,梨姐姐还好吗?我真想去看看她。”
“伤是好些了,可她太虚弱了,又不慎感染了风寒和咳嗽,挺严重的,你大着肚子呢还是别去了,当心被传染到。”
谭殊君听后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让梨胭姐姐吃了好苦!”她后悔不迭,将自己做的一些糕点托杜梦连带过去,说是补偿梨胭的。
隔天杜梦连走后,谭殊君还是惴惴不安,终日愁眉不展,胖嫂安慰她说:“没事的,夫人不必太过自责,以免动了胎气。”
“唉,叫我怎能不去多想,梨姐姐重病在身,我又不能替她分忧,心中实在难以排遣。”
“这几日先生去的够多了,梨夫人一定会好的,还请您放下心思。就是有个事儿,听其他下人反应,小楼那个疯丫头每晚都会大喊大叫的,吵得大伙都睡不好觉啊,大家甚至想把她赶走。”
谭殊君听后,叹了口气说道:“赶她走?那是万万不可的,其实她也挺可怜的,一直守着旧主子,这份精神可比其他下人强多了……”
胖嫂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主意说:“要不然让您的两名医师去看看,或许能治好她的失心疯呢!”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将她的精神病治好她就正常了,她这么年轻,不应该耗在那儿啊,快去叫我的医师们过来!”
于是谭殊君带着医师去了小楼,那个疯丫头果然还在那儿,哼哼唧唧,边扫地边唱歌,扫帚一摆一晃的,十分认真。
胖嫂上前喊道:“小丫头,你过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了。”
雪珠朝她看了看,惊喜叫道:“胖嫂嫂!你来啦!这次给雪珠带了什么好吃的呀?雪珠肚子快饿扁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好几天没吃饭了,我们太可怜了,外面的那群下人是怎么回事啊,真是胆大包天了!”
“哎呀雪珠姑娘别急啊,他们不懂事,你快看,我给你带了啥?”胖嫂从布袋里拿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大饼,正冒着气。
“哈哈是包子!”雪珠兴奋地蹦了起来,拍手道:“包子包子,雪珠爱吃包子!”她迅速拿了一个使劲咬上去嚼了起来,“天哪,是三丁的,胖嫂嫂你怎么知道雪珠最爱吃三丁的包子,三丁三丁,鸡丁肉丁笋丁!”一高兴,她吃噎了,便跑到池边,趴着喝了几口池水。
医师见状说:“她的病还挺严重的,精神一直很亢奋,看来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不肯出来了。”
“是啊,她很排外,以前见到我们还要打我们呢,要不是我让胖嫂经常给她些吃的,现在也不肯让我们靠近她吧!听说她在以前的大少奶奶过世后就开始不正常了……”
“这样啊,”那名主治医师思衬了片刻,又与另一名医师交流了一会儿,后说道:“她既然沉浸在旧时光里,那就让她在旧时光里自我救赎。”
谭殊君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慢慢来,不过这需要大小姐您的配合,其实我们也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只是兼学过,如若大小姐不放心,可以另请他人。”
谭殊君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没事,先试试吧,我信任你们。”
“好。”
谭殊君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心想着:这也是好事一桩啊,就算是为我肚中的孩子积德吧!
雪珠还在边吃边跑,将剩下的几个包子放到楼上的房间里。
不一会儿,太阳就落山了。
梨胭这几日伤势好了很多,能自己吃饭了,不需要杜梦连来喂了。
这天傍晚,杜梦连早早就来了,除了几碟饭菜外,他还带了一壶酒来。
“你今天要喝酒?”梨胭问他。
“是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他说着已将小小的白瓷杯倒满了酒,“我已经跟谭殊君说今天有应酬,会晚点回去。”酒壶未落,酒水又倒入另一个杯子里,不多不少,刚好不溢出来,“你也陪我喝点吧。”
“不,我有伤不能喝酒。”
“那就喝一口吧,一口没事的。”杜梦连已将酒杯移至她的面前。
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梨胭心想一口就一口吧,反正也喝不死人,她举起酒杯,闭眼闷了一口,酒火辣辣得如同火焰烧过咽喉,“是白酒?”
“是的,是白酒,浓烈的白酒。”看着她喝下,他深感欣慰,自己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的眼眶开始泛红,看着灯火摇曳,看着斑驳凹凸的墙面,又看了看桌上的琳琅小菜,便又干了一杯。
梨胭看着他只顾着喝酒,便劝他道:“你也吃点菜吧,光喝酒伤身。”
“呵,呵。”他似醉非醉地笑出声来,看着梨胭道:“伤身?伤透了最好,连同我千疮百孔的灵魂,一起完蛋。梨胭,如果我说我在这酒里下了毒,你会不会陪我再喝一口?嗯?你会吗?”
他在胡言乱语吗,亦或是考验她?梨胭看着面前的酒杯,里面只剩半杯酒,似在等待着她。她说:“我会喝,不是因为我不怕死,而是因为你也喝了它。”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死呢……
“那就干了这杯毒酒吧!”杜梦连又将她的酒杯倒满。
“生日快乐。”
她向他祝贺道,随后喝下那满满的一杯酒。擦了擦嘴唇,她笑着看着他,像是孽笑又像是嘲笑,又有点苦笑,他也笑了,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梨胭,我们来喝交杯酒吧,那天婚礼结束得太匆忙,好像忘记了这一环节。”
梨胭摇摇头说道:“你可真不是个好人,变着花样骗我喝酒,罢了罢了,这酒喝都喝了,再喝一杯也无妨。”
杜梦连站起来走向她,看向她,她还是那么美丽,还是几年前他喜欢的样子。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前,凝视着她,“梨胭,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才是你夫君。”
“我懂,我懂,你是我夫君,你永远是我夫君,你不要难过了,不要不开心了昂,来,我们先把这交杯酒喝了。”梨胭也醉了吗,她将他的手一绕,二人双双喝下这藏毒的酒水。
这就要死了吗?
杜梦连泪眼阑珊地看着她,“梨胭,嫁给我你开心吗?”
“开心。”
梨胭用衣袖擦拭着他的眼泪,这真是个多情的男子。
“来来来,把剩下的酒都喝掉吧,不要让它隔夜。”杜梦连又返至酒桌,将酒壶拿起,直接将酒壶里的酒倒入口中,不甚淌出的酒花溅湿了他的脸颊。
“我不能再喝了,头有些疼了……”梨胭拒绝着,这毒酒毒的是脑子吗,怎么身上其他地方都不疼,只有头疼。
杜梦连一口气将酒全都喝掉了,瘫倒在地上,“这酒啊,是下了毒,只是不是世间能买到的毒,而是深藏我心中的情毒,酒有多浓,情有多深。”
梨胭看着倒在地上的他说着疯言疯语,好像多年前毒瘾发作时的样子。
“早知今日你这般神伤,当初就不该救你了,你说过,以后会好好活着的……”
“好热……”他闭着眼扯着自己的衣领,却怎么也解不开扣子,他的额头已淌下汗珠,“梨胭,快帮我解开扣子……”
见他还在纠结着衣扣,汗水也是越来越多,梨胭上前蹲下替他解开了几颗扣子。
“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汗?”梨胭感到不解。
“我向来一沾酒就出汗,可能就是这种体质吧。”
梨胭拿了一块手帕替他擦着汗,又扶他道:“快起来,别躺在地上,容易着凉,你明知自己不能喝酒,却还要喝这么多,是不是傻?”
“我傻?梨胭你才是傻的那个,你看看你自己,不也冒了很多汗?”他碰了碰她的额头,真的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天太热了……”梨胭解释说,她正欲拉起他,却被他一把拉近,靠在他的胸膛,他说:“天哪里热了,是你不甚酒力,你的脸都红了……”
梨胭贴在他的身上,居然没有一丝力气爬起了,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处,是一片温暖的肌肤,“你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吗?”她问道。
“房屋挡着,看不见,你呢?”他回答道。
“我也看不见。”
“呵呵,你在说笑话吗?”杜梦连笑出声来。
“我们也就只能在连星星都看不见的地方这样说话了。”她说着,言语中透着一丝无奈,“我承认,我欠你太多,你恨我伤我也是应该的,不管我做什么都无以补偿,只有,只有送给你一些身体上的愉悦,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亲上他的脸颊,又吻上了他的嘴唇。刚开始是轻轻碰触,像蝶翼划过秋水,微波渐有荡漾。而后风吹草动,如泉水漫过岸边,水中的鱼儿缓缓游过,像是刚从网里挣脱出般自由。一滴露水从树枝上掉落,睁眼一看,竟是梨胭的眼泪。
“不,这样的吻我不需要,这样的你,又何必强求自己……”他停止下来,不再配合她的任性。
“没有,我没有强求自己,我只是想明白了,这世上有借就有还,没有谁是白白付出的,这是个公平的世界,我让你开心,你就会少一分怨恨,我在这杜府里也可以活得心安理得。”
“我看你是醉了,怎能说出这种胡话,我才不要你的偿还,我爱你,从没想过要什么公平平等,你只要好好的就行了。”他搂着她,紧紧地,“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伤你,我太自私了,我明天就放你走……”
他起身将她抱到床上,“饿不饿,让我再喂你一次。”
她点点头,将双膝抱入怀里,等待着他。
杜梦连端起饭碗来,夹了几道菜盖在饭上,他走过来说:“吃吧,幸好还没冷。”
“是的,冷了就不好吃了,你也吃点吧。”
“好。”他扒了几口饭在嘴里,说:“我吃了,你也吃。”
“嗯……”梨胭被他喂着,仿佛这是最后一次这样了,她边吃边说:“这饭真香……真好吃。”
“呵呵。”他又一次地笑了,感觉自己酒也醒了,感觉自己有了新的灵魂。
喂完了她,他说:“早些睡吧,我会永远记住今晚的。”
我也会,记住今晚的。
谁说看不见天上的星星的,推开房门便就能看见,谁说我们不了解彼此的,一个拥抱就能释怀。
很多道理都很简单,很多事情都容易被我们忽略掉。
次日梨胭醒来,发现房门果然没有锁,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有风有阳光,还有一院子的花草树木。她踟蹰着,竟有些留恋此处,她回头望了望这个小屋,想说些什么,张口却道不出,只得浅浅一笑,让一切都存在回忆里吧。
走了许多路,终于来到了书苑,拖着一身简单的服饰,与清倦的面容,小兰都差点不认识她了。
“夫人,你的病好了吗?我本想去照顾你,却被杜二爷拒绝了。”小兰着急地问她。
梨胭看她焦急的神情,安慰道:“我已经好了差不多了,秋儿最近怎么样?”
“小公子吵着要见你,都不肯吃饭,这下好了你回来了,他又能变得开心了。”
秋儿……梨胭十分地想念他,但也只能等他放学回家才能见到。她回到房里,泡了个热水澡,伤口表面已经愈合了,只是里面牵扯着还有些酸痛。起身穿衣服时,想起了杜梦连说过要穿他买的衣服,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暂时先穿着吧,至少这几日他照顾自己也很辛苦。
到了傍晚,秋儿回到了家中,见到梨胭后居然还不开心,憋气似的不理她。梨胭向他道歉道:“秋儿,妈妈不是不理你,是妈妈生病了,你看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娘,我以为你不要秋儿了呢!”听得梨胭好一番劝慰后,秋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以为你走了,去找爸爸了,他们骗我才说你生病了,我就不信呢,你平时身体好好的,怎会无故病倒呢,而且都不让我去看你……”
“好了好了,不哭了,妈妈回来了就好了,妈妈再也不离开你,好不好?”梨胭搂着他,帮他擦着双颊的泪珠。
“嗯,不管你去哪儿都要告诉秋儿,让秋儿有个心理准备,不要无缘无故地失踪……”小孩子还是心有不甘地说着,但悲伤顿时烟消云散。
“好,妈妈答应你!食言是小狗!”
“呼呼!”秋儿一下子又变得笑嘻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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