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清回到军营的时候,军营还没到休息的时间,整个灯火通明,大家都聚在火堆旁,他看也不看别人,扔掉马鞭,直接进了将军帐,扯下披风,猛地躺了下来。
躺了没一会儿,他闭上眼睛,眼前却出现小仙女喜笑嗔怒的千姿百态,挥之不去,他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又猛地起来,重重的呼了口气,来回来回的踱步。
外面都是士兵围着火堆大声谈笑的声音,一片热闹,他心里却像憋着一肚子的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着什么都觉得碍眼,只想把手边的东西全部扔出去。
他的小仙女当然没有错,与其说他在气她不听话,不如说他气的是自己,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把心里莫名其妙的怨气发泄在她的身上,想着她纤弱的倔倔的委屈的背影……
小米生在外面喊了一声:“王爷?”
“进来!”
小米生探头进来,看到萧予清黑着脸,不由得一愣,躬身道:“周副将问王爷怎么不出去喝酒?王爷快出去吧,王师傅刚刚烤了羊,大伙儿都等着王爷一起吃,可香着呢!”
萧予清坐在床沿上烦乱的摆摆手,“你叫他们吃吧,我等等再说!”
“是!”小米生走到门口又转身笑道:“王爷还是赶快出去吧,和大伙儿一起吃喝才高兴呢,您一个人待在帐篷里可有多气闷!”
萧予清呆了一呆,整个人好像忽然被剑刺中,他猛的站起来大吼一声:“你说什么!?”
“……啊?”小米生吓得差点跳起来,满脸震惊的看着他。
他大步走过去,差点是面目狰狞,“我问你说了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小米生从没见过萧予清这样莫名其妙,结巴着说:“我请王爷快些出去……”
“不不,后面一句!我问你说的什么?”
小米生咽了一下口水,努力想了想,小声回道:“我刚才说请王爷出去跟大伙儿一起吃喝,一个人待在帐篷里太气闷……”
萧予清也不说话,慢慢走过去,重新坐了下来,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米生歪着脑袋,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刚要开口,萧予清又猛地跳了起来。
“该死!”他重重的挥了挥手拳头,瞪着眼睛,口中一连串的咒骂着,“该死!该死!真是该死!”
小米生吓的两腿一软跪了下来,“王爷,我该死,我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请王爷……”
萧予清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拎了起来,“该死的不是你,是我!你现在赶快去把思远牵过来,我要出去一趟!赶快去!”
晕头转向的小米生不敢再多说,飞快的出去了。
雪停了几天,有的地方已经融化,夜半时分,枯草上结满了冰霜,气温低的都能把行人冻僵,萧予清却心急如焚,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反而浑身都快冒汗,思远感受到他的急促,已经跑的飞快,他还时不时的打着马屁股。
这已经是思远今天第三次跑这条路了,若是能发表意见,恐怕它也会对萧予清抱怨了,自己自作自受也算了,还要带上它一起受罪!
此时的萧予清已经管不了任何事,脑海心间只有她低垂着头,握紧拳头背过身去的样子,他只恨不能飞到小仙女身边,让她转身过来抱紧她,用力抱紧她。
忍不住再一次狠狠的骂自己!这么长的时间他都自己为是,以为在保护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用爱限制她,禁锢她,束缚她!最最可恶的就是,她被孤立了这么多年,来到他身边,好不容易看到了外面的天空,他却继续要把她孤立!他这样伤害她,或者比不爱她还要叫她伤心!
她有多渴望去交朋友,对待乌云珠,她丝毫没有幽怨仇视,只因为乌云珠对她轻言温语,坦诚以对。当初对苗若樱,她会扑向山崖,不顾危险的去救,因为苗若樱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像她会爱他,这样全心全意,执拗而毫无保留,也许只是因为在她心里,他是她唯一看到的,愿意接受她,不对她敬而远之的人,她根本接触不到别人!
她面对生人时羞怯而生涩,她总说自己嘴笨,因为她根本没有跟人高谈阔论的机会!她心里一定懊恼又无助,可在他面前,她努力让自己克服,努力让自己勇敢。
而这些,他该死的居然统统忽略!只知道用他自己的顾虑去要求她,把她理直气壮的关起来,要她待在那里长年累月的等着他来片刻的相聚!老天,他怎么会这样卑劣!这样可恶!
萧予清,你是个混蛋!乌云珠说的没错,你根本不懂女人!
他忍不住又重重的抽了下马屁股,思远更加卖力的奔跑在深夜的草原上,丝毫也不敢偷懒,重重的喘气更像是无奈的在哀嚎。
深夜里四下安静,他怕马蹄吵得人尽皆知,早早的下马走过去,来到他刚刚才离开的小帐篷前,推门而入。
“洛夕!”床上没有人,他焦急的环顾着帐篷四处,一共就这么点大,两眼就找完了,她却不在,他大步的往前走了两步,“洛夕!”
她去哪儿了,去哪儿了?想着那时争执后她骑着思远摔进了沼泥,萧予清差点要跳脚,正要转身出去,角落里的她缓缓站起来。
“王爷,我在!”
她的声音柔弱消沉,萧予清猛地转身,大步的走过去,她却往后退了一步,贴住了墙壁。
他脚步一停,满肚子的话一时不知道怎样开口。他的小媳妇,脸色苍白,眼睛里有抹哀伤惊惧,好像完全不敢相信他站在她眼前,也在害怕他的靠近,看样子他走后她就在地上坐了这大半夜。
“洛夕……”
“我会听话的!”她忽然清醒过来,急急的打断他,“我再也不出门了,再也不会乱跑!只要你不在,我再也不和别人说话!真的,我再也不会!”
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却没有掉下来,就好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求你!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以后,你想来看看我就来,你不想来也没关系,我……我再也不这样了,王爷,求你!让我留在这里!”
“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他有些怒火中烧,对自己更气更闷,“你过来!”
她愣了一会儿,看着他深锁着的眉头和火烧一样的眼睛,终于怯怯的伸出手。萧予清一把拉住,把她用力拉扯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被他紧拥在怀,她终于泪如雨下,哭了好久,才边抽噎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让你生气!我……只要你让我留在这里,离你近一些就够了,我不想回京去,好不好?我一定听你的话,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字字说的诚恳,这样哀凄又委屈的看着他,萧予清深深叹了口气,让她坐在了床上,拿起她的手帕,颇不温柔的擦着她梨花带雨的美丽脸庞。
“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听我说几句话!”
她牢牢抓住他的手,紧张万分,“我不要听你说!我不回去!”
“真的不听?”萧予清眉毛一挑,“我以后再也不来了,你也不要听?”
她一呆,抓着他的手慢慢的放开,咬着嘴唇,眼泪又滴了下来,用力的吸着鼻子,满眼的受伤,“你为什么再也不来了,我……我只是,只是,只是……”眼泪越流越多,只是什么,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搂过她,“那你要不要听?”
她点了点头,手又去抓紧他的衣服,生怕他忽然消失似的。
“洛夕,你的样子就告诉了我,我在欺负你,我很可恶!”
她摇摇头,急的想解释,他却没有让她说话。
“现在好好听我说,洛夕,”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无比温柔,无比诚恳的对着她,“我回来,不是想把你送回京城,而是来告诉你,我对你有多抱歉,我想跟你认错!”
她呆呆的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握住她柔软温腻的手,更加温柔,更加耐心的说:“我想把你留在京城,和来到西疆之后把你藏着,都是为了一个原因,因为……因为娜丹,你知道她的吧?往事不用多言,恩怨难清,只是她恨我入骨,若知道你在我身边,肯定会迁怒你,我很怕你有危险!因为,这是我和她的事,不想让你因为我受任何伤害。唉,我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做事会这样缩手缩脚,我爱上了你,却用我的爱伤害你,我简直可笑!
你是我的王妃,我该带你到人前,让别人都知道,你是我萧予清的妻子,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有任何危险,而不是要你躲着,只为了我自己那些不着边际的顾虑,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嫉恨,要你这样委屈!洛夕,你原谅我!我明知道你从小就被关住,你渴望外面的世界,却还这样理所当然想继续关住你,我想到我对你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真想揍自己两下!
不要再害怕我会不要你,会讨厌你,会把你送回京城!因为这些担心,你勉强自己接受所有你不情愿做的事情!这是最后一次,这句话该我来对你说!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这样做!
我会带你去交朋友,去看尽山水,去游遍天下!我不会再让你关上门等一个月,只等我来喝杯茶,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他说完话,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她没有回答他,却扑在他身上,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天渐渐的亮了,萧予清搂着他的小仙女,就这样静静依偎着。
“天亮了,看起来今日阳光不错!”
她抬头一笑,“恩!”
昨晚哭的太多,眼圈还是红红肿肿的,可她的眼睛却温柔而明亮,再也没有哀伤凄苦之色。
萧予清抚了抚她的脸蛋,“又哭又笑小花猫,眼睛还肿着,就笑的出来了?到床上去睡会儿吧!”
他想起身,她却紧紧抱住他,着急的说:“别动!一动就要醒了!你别动!”
他摸不着头脑,“什么醒了,我们都没睡过!”
她抬头,傻傻的认真的,“我们不是在做梦吗?一动,不就要醒了?”
萧予清气笑,“你……唉!”一把抱起她放到了床上,转身去倒水,“我是自作自受!来,洗洗脸,好好睡一觉!”
她接过棉巾,好好的擦了擦,擦完了又直直看着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怎么了,傻乎乎的,快把衣服脱了躺下来。”
憋了半天,她终于开口:“那你呢?”
他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当然陪着你,我也累了!”
她马上一笑,伸手替他解开衣带,他静静看着她,“洛夕,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她抬头,忽然扭过来坐在他的腿上,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不要说话,相公,说多了就要醒了!不要说!你……亲我吧!”
以前每次他想亲热,她都要脸红抵抗,现在却一副勾死人不赔命的样子,偏偏那双大眼睛纯真又无辜,樱唇微启着向他邀约,萧予清瞬间脑子空白,搂紧她深深吻住。她闭上眼睛,热情如火的回应着他,是梦是现实都不要紧,只要他在她身边……
他主导着一切,在她的美丽甜香中渐渐沉沦,早忘了要跟她说明白这一切,不是梦。
秦洛夕在幸福的美梦中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萧予清深邃温暖的眼睛。
他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得好吗?”
她愣愣的点头,看到自己的手脚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身无寸缕,她脸颊发烫,连忙往后缩。
萧予清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搂了回来,“床就这么点大,想逃到哪里去?小丫头,都会用美人计了,现在就把我吃的死死的,以后还得了?”
“你胡说,什么美人计!”脑子渐渐清醒,睡着前一幕一幕都回想起来,“唉!”她脸涨得通红,忙用被子蒙住了脸。
萧予清笑着拉下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起来了好吗?已经下午了,再不起来,天黑赶不到军营了,今天是大年夜,军营里可热闹的很,你去不去?”
她咬着唇,“我……不去了,会给你惹麻烦的!”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他一脸凶恶,耍着无赖,“还要跟我算旧账是不是?”
“不是不是!”她着急,“当然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还没有弄清楚!”
他斜眼看她,“你还要弄清楚什么,还以为在做梦?”
她愣了愣,忽然明媚的一笑,“睡醒了,怎么会还在做梦!我……我要去!什么计都好,我要跟着你!”
萧予清看着她,忽然翻身而上,在她耳边咬牙道:“好像还早,还可以晚些起床!”
傍晚时分,萧予清带着她向薛成义和挽晴辞行,说好要带她出去一段时间,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秦洛夕把萧予清给的元宝分别给了两个孩子,薛括和薛灵得了元宝很是高兴,又都舍不得她离开。
思远慢跑在草原上,她坐在他身前,还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不停的回头看他。
“看什么,相公有这样好看?”
她伸出一只手摊开在他面前,“我也想要元宝!”
萧予清失笑,“你都这么大了,嫁为人妻了,还要什么元宝!”
她撇着嘴,“可是,我没长大,没嫁人的时候,也没人给过我!你不是说,小时候收到元宝总是很高兴么?我也想知道,收到元宝是什么感觉,你给我一个吧,好不好?”
萧予清收起了笑容,搂紧她,“洛夕,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你元宝!所有你错过的,我都要给你找回来!”
她鼻子发酸,美人计也好,撒娇也好,生气也好,反抗他也好,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不管她如何,他都明白。
昨夜他说的话,在她脑中“嗡嗡嗡”的想着,她还没有时间去好好的回味,去深想,因为太感动,太感激,太幸福。
他解开了她的束缚,何尝不是自己战胜了心魔!乌云珠说她是上天安排给萧予清的女人,此时此刻,她真的有些信了,她和萧予清,从来都是彼此救赎,彼此弥补,□□扶持着走到今天的。
她伸手紧抱住他,用力的点点头。
“好了,我们要快些了,你抓紧!”
他一扬鞭,思远一声高亢的嘶鸣,往前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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