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山庄集体饭堂。
每人端着一个木托盘,依次打菜盛汤,三菜一汤,一荤二素,一碗白米饭。众人皆是苦瓜脸。
常滨言:古人曰过,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古人又曰过: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古人还曰过: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范流棋拈起碟中一团黑糊糊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物事,本着不懂就问的秉性道:“今瞻兄,你猜这黑成炭土,焦得发硬的菜是什么?”
颜昔也夹起一块,一本正经地眯眼打量良久,“唔……在下竟也识不得。”
后面桌上一位出落得五大三粗的汉子支支吾吾道:“那……那是冬寒葵。”
“哦……”范流棋、颜昔恍然大悟,同时撂了木箸。
“干!这是人吃的么!喂猪猪都嫌弃!”施易冷笑一声,一把打翻托盘,恨不得掀了桌子,汤汁溅了他对面的范流棋一身。
无故被殃及的范流棋扶额,这惊鸿使也不知是脑子有疾还是怎的,强行规定同房生不光要同寝,还要同食。睡不好就算了,连吃饭都不得安生。不幸中的大幸是,幸亏不用共浴,不然迟早穿帮!
“咋呼啥?能不能消停会儿?”花容醒来后拔腿就跑回房泡澡,泡了近两个时辰,皮都搓掉了才出来,即使这样,他隐隐还是能闻见自己身上飘出的那股若隐若现的气味,内有肝火发泄不出,罕见地黑着张脸。
“消停?同寝就算了,吃饭还要对着你这张死人脸,要我怎么消停?”看得出来,施小爷这邪火憋了一天,不闹一场不快,“哼,咸的咸淡的淡,我府上阿黄烧的都比这好吃。”
阿黄是施易养的一条藏獒犬。
“要是嫌弃,你来烧啊?站着说话不腰疼!”后面一桌,终于有个人看不过去了,腾的一下站起身,嚷道。
合着,今晚这饭菜,应该就这后面那几位仁兄的杰作。
范流棋侧头看了那位英勇壮士一眼,有些替他忧心,这施易现在明显就是变着法儿地撒野耍泼,谁跟他较真谁就拂了龙王逆鳞了。
果然,施易一甩头发,斜眼斜嘴痞痞地道:“这位公子哪个府上的?”
“惊鸿郎内不问出身,恕我不能回话。”壮士不卑不亢,范流棋在心里暗暗为他摇旗助威。
“没关系,小爷我揍人,也不问出身!”说着,便疯狗一般跨过长桌,跳过去就开打。
那位壮士也不是个善茬,猝不及防迎面挨了一拳后反应过来,十分有骨气地迎战,两人打红了眼,不一会儿便都鼻青脸肿。
施小爷这回没讨着好,被壮士骑在身上左右开弓殴打,他只能拼命曲臂护住自己的脸。
“别打了别打了。”颜昔冲过去一把拉住壮士还欲落下的拳头,着急劝道,再这么打下去施易就破相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后这位壮士前途和性命双双堪忧。
壮士哪儿知道颜昔这是在替他考虑,打得兴起,一时没刹住,一个拖拽,颜昔就被抡到一边。
施易这回是彻底被激怒了,一个鲤鱼打挺把壮士掀翻在地,扑上去就往死里揍,围观者看得惊心动魄。
那位壮士同房的几位好友看不过去了,摩拳擦掌了一番,围过去拉下施易,施易双手被擒住,猛蹬着长腿,怒喝道:“你们这帮龟孙子,知道小爷我谁吗?还不快放开!”
“施小爷,久仰大名,不过这李子树不是总长在你太尉府,别太嚣张了。”其中一名同房生嘲讽道。
“呦呦呦,以多欺少啊。我可最看不惯这种。”花容负手,轻飘飘走进被人团团围住的现场,众人自觉让道。
施易被架着,眼眶被揍得高高肿起,青一块紫一块,他只能从一条缝里视物,循声看到姓花的,他楞了一下。
“不用你多管闲事。”施易啐出一口血沫,不屑道。
“我也不想,可是你们实在是误了我用餐的兴致。”花容眯起丹凤眸,眸里冷光乍现。
那群同房生仗着人多势众,施易已经不顶用了,就花容一个强出头的,二话不说,撂了施易,拖住花容就拳脚招呼。
这一下,场面就更混乱了。
颜昔施易花容,三对五。颜昔文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施易用身体护着他,替他抗揍。花容一对三,刚踢飞一个,另一个又缠上来,他还要费心护着脸,身上结结实实挨了几脚。
范流棋心下焦急,尤其是看着施易被揍得几乎不成人样,心下竟动了恻隐之心。
“够了!你们都想被逐出山庄吗?”她大吼一声,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围观的惊鸿郎们兴冲冲地跟看斗鸡似得,一阵叫好。
其实,还是有人注意到她的,因为无巧不巧地,一条长凳就直直朝着她面门砸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弓腰抱头,紧紧闭上眼,虽然听到条凳砸在肉体上沉闷的声音,和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动静,可痛感却迟迟不来。
她耸了耸肩抬起一张疑惑的脸,看到一直默默用膳的草包七皇子挡在面前,人形阴影笼罩着她,她的心在暗影里猛地跳了一下。
云凛一脸隐忍之色,他现在很火大,不是因为自己挨了那么一下,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居然不听精神指挥,自发地跳出来替范小侯挨了一下……他杀气腾腾地盯着身前的人,盯得范流棋有些发怵。
那位劈手甩长凳的,看到被他砸中的男子左右摆了摆头,慢悠悠转过身时,四肢发软地僵在原地。因为他在那名男子眼中,看到了有如实质的杀意,人的直觉说准不准,但趋利避害的本能总能在紧要关头蹦出来。
云凛上前一步,那人就手抖脚抖地后退一步,直把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避,他恼羞成怒,大叫一声壮了胆,朝着那张戾气横生的脸呼过去就是一拳,云凛轻巧避开,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
“咔嚓”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饭堂里都静了。
随即响起痛苦的哀嚎声,声嘶力竭,嚎得众人小心脏皆抖上三抖。
云凛一把掷下手中无力垂下的腕子,那人捧着手趴在地上嘶嘶地喘息,云凛居高临下地冷眼望他,“还打不打?”
这句话是对那人说的,也是对场上还纠缠在一起暗中角力的人说的。
花容见翎王总算出手了,一把放下手中揪着的衣襟,掸掸身上灰尘。
“呸,一个浣衣宫女生的皇子,还真把自己当皇子了……呵呵呵……”那个被折了手腕的公子怕是疼得神经错乱了,竟胡言乱语起来。
云凛眉脚微动,低笑了一声,略微狰狞的脸上忽地光华流转,熠熠生辉,一扫他身上狠厉之气。但是这一声笑不知怎的,让场上众人汗毛倒竖,倒吸一口凉气。
说出这句话的公子猛地清醒过来,连忙挣扎着想爬起身逃之夭夭,无奈手脚都不听使唤,他只能靠蠕动爬行,眼看着就要爬出门口,阴影笼罩下来,他噎了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
随即钻心的疼痛自小腿胫骨传来,他边咳边求饶,“殿下,小的错了,小的驽钝,小的……啊啊啊……”
云凛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脚下力道却不减分毫,他碾了一碾,又是“咔嚓”一声。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了,不敢直视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的肃杀男子。
“认错了?嗯,本王接受。”云凛抬起脚,扫了堂上一圈。
众人皆觉得威严压顶,如履薄冰,不自觉地往后躲。
“还愣着干嘛,回房。”
云凛丢出一句话,跨过门槛扬长而去。
范流棋傻愣愣地从暴力场景中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跟上;花容路过那位断了一手一腿疼得差点背过气的公子,啧啧了两声,也出了饭堂;颜昔架起意识混沌的施易,穿过静默的人群,略有些尴尬。
玄武上房,经此一役,令人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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