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早有防备地错开了身子,颇为灵活地跨到了门槛外,手掌似是无意在门边一拍。
顾无诗下意识要躲,却已经晚了乌泱泱一阵白烟从门口涌出,瞬间就遮蔽了他的视线,辣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虽然我是个连武功都练不得的废物……”叶雪泥的声音淡淡响起,“也不想总是任人摆布啊。”
等顾无诗能看见东西,追出来的时候,叶雪泥早就去得没影儿了。
“一个弱鸡大少爷的手段,也能让你中招。”有懒洋洋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顾无诗,亏师父整天夸你啊。”
“……你来做什么。”顾无诗站定,看了一眼房顶上的劲装蓝衣少年,“我以为你还应该在藏书阁抄《唐氏暗器谱》。”
“……早就抄完了好吗!”少年跳下来,翻了个白眼,丢过来一封信,“金水镇富贾陈平,欺男霸女,克扣工钱,前几日刚因为看上了别人家的新媳fù,硬是把那一家子都逼死了抢了人……师父说,你正好在扬州,离得近,就顺便去料理了吧。”
“我要去追雪泥,你去杀吧。”
“可我还没正式‘开刃’啊,你这个当师兄的,难道没义务教导师弟吗?”少年人把手一摊,“你那个大少爷兄弟,不过就是去花楼听个曲儿寻个乐子,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顾无诗沉下脸:“唐霖。”
“你告没告诉他,你为了帮他找救命的yào,差点在蜀中丢了命?要不是师父路过救了你,带你回了唐门,你现在坟头上野草都得有人高了吧?……哎,叶家少爷只知道怨你不来看他,哪里知道你十年里受的苦,真是辜负某些人一片痴心……啊喂!!!”
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唐霖慌忙住嘴后撤,饶是如此,仍然被划了一道血口,不深,却流了不少血,颇有些吓人:“哎哎哎!我不说了!带我开刃去吧师兄,我错了!”
所谓“开刃”,即是唐门少年杀手经过数年训练之后,第一次由前辈带领,出手完成刺杀任务,从此便可成为真正的刺客,领取属于自己的机关弩。
顾无诗冷着脸把短剑chā回竹笛里,别进腰间平日里看起来,不会有人知道顾大夫身上藏着这等利器,也没人猜得出,那封喉的剑上,染过多少罪孽的血。
“再说废话,你就滚回唐门,一辈子别想出来了。”顾无诗转过身就往外走,“金水镇是吧,快点跟上!”
“知道了知道了!”
叶雪泥一脸不高兴地赶到芙蓉阁的时候,舞蹈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了。羽衣霓裳的姑娘们蜂腰不堪一握,一颦一笑都浸透着扬州桃花般熏人的醉意。
找到杨素音给他留的位置,叶雪泥坐下就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怎么了心情不好?”杨素音望过来,“这酒挺烈的,你身子弱,还是少喝的罢。”
“少管我。”叶雪泥似是泄愤一样又倒了一杯,“人人都觉得我弱不禁风,偏偏我就是这么没用,什么都干不得,什么都学不得……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病歪歪地活着,到底能干什么?藏剑jiāo给我,还不如jiāo给妹妹……我就连,就连握剑的资格都没有……”
“说什么傻话。”杨素音靠近过来,低声道,“握剑做什么?岂不是……浪费你这一身雪骨冰肌,难看。”
叶雪泥摔了空杯子,怒道:“我一个大男人,生那么白做什么?我还、我还像个姑娘家一样戴个镯子!……”他说着,像是借着酒劲发疯一样伸手死命去拽右手手腕上的小金镯,可是镯子原本就很小,是贴着骨ròu定制的,从小戴到大,岂是能轻易褪下来的?没几下,叶雪泥的手腕就被蹂-躏得浮起了一层凄惨的红。
杨素音伸手握了他手腕,哄道:“乖,别闹了,这金镯正衬你,戴着罢。”
“……”叶雪泥睁着朦胧yù醉的眼瞪向他,好半晌,呢喃了一句,“无诗哥哥,你为什么十年都不来看我呢?”
说完,他就支撑不住,闭眼昏睡了过去。
周遭的歌舞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子墨盛装朱钗,缓缓走近看了看,问道:“公子,要不要用点yào,让他睡得久一点?”
“不必,他身子弱,贸然用yào别引起发病来,倒让我们麻烦了。”杨素音把叶雪泥横抱起来,吩咐道,“这里歌舞照常,今夜亥时,按照原计划把信给藏剑山庄送过去。”
“是。”
【番外花藏-中2】
【番外花藏-花间寄雪-中篇下】
CP:神秘医师攻(花间)顾无诗 / 风流少爷受(藏剑)叶雪泥
道剑师徒中间大概会打个酱油【喂
叶雪泥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四肢乏力得半分也动不得,但脊背之上,却又有什么东西微扎的触感,让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酥麻瞬间走遍了全身,激得他哆嗦了一下。
紧跟着他就吓清醒了。
他身上一丝不挂,脸朝下趴在一张大床上,两手被捆在一处系在床头,有人拿着什么在他背后勾勾点点,廷墨的香气弥漫开来,在此刻越发显得诡异。
混着珍珠、玉屑制成的传世名墨,便是杨素音惯用的廷墨。
“醒了?”杨素音笑了笑,手上动作却没停,“我一直都觉得,雪泥你皮肤生得这样好,画上一幅国色牡丹,是再合适不过的。”
细细的毛笔在脊背灵活行走,盛放的绚烂花朵就跃然其上,随着呼吸起伏显得更加栩栩如生。
捆手的绳子其实不紧,但叶雪泥别说是挣开了,根本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也不知道究竟是中了什么手段。此情此景,他就算再蠢也知道是被这多年的“至jiāo”给算计了,当下冷道:“素音,你我相识四年,我自问并不曾亏待过你。”
“那当然,雪泥你一向对人很好。”笔尖游走到腰间,留下大片花叶,那枝蔓犹不满足地向下,竟然慢慢滑向了双-股之间,“不过,你浪dàng花楼两三年了,姑娘的滋味儿尝遍了,后面却还是个雏儿……不如,我来教教你?”
烛火下皮肤的缝隙被撑开,青玉笔杆的顶端玩闹一般戳着从未被人碰过的地方,浅浅探入了一小截。
“……滚……滚!!”叶雪泥脸上血色系数褪了个干净,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害怕,全身都跟着抖了起来,“杨素音,你若辱我……”
“开个玩笑,你不要激动。”杨素音收回了笔,笑道,“你若是此刻犯起病来,我可会很困扰的。”
青衣的男子把笔放在一边的小桌上,打量了一番叶雪泥,满意道:“肤如凝脂,花胜红云,当真是美……待今晚事了,雪泥你就跟我回长歌门,我定会仔细疼你藏起来疼一辈子。”
“丧心病狂胡言乱语……”叶雪泥嗤了声,“你费尽心思花四年时间骗我这样一个废物做什么?莫不是你也贪图藏剑山庄十年之剑,要拿我做筹码逼我爹jiāo剑?”
“藏剑十年之剑虽然珍贵,哪里比得上……叶玉山的xìng命?”杨素音拿过挂在床边的七弦琴,抬指拨出了一个音节,“这曲子你记得吗?雪泥,待过了今晚,你除了我,就一无所有了我说话算话。”
“我很开心,你开心吗?”
流水一般的琴声响起,叶雪泥瞳孔紧缩,终于惊惶起来:“你……你对我用‘平沙落雁’!?”
江湖盛传,长歌门人以七弦琴和琴中剑为武器,琴声可伤敌,可做盾,甚至可以cāo控他人神智。其中“平沙落雁”一招,便是至高无上的傀儡之术,只要中招,无人可以抵抗施术者的暗示和命令。
在没有施术者协助的情况下,若想解除cāo控,要么施术者死,要么被控者死。
“外面你的暗卫估计死都想不到,好端端的自家少爷进了芙蓉阁,出去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我用了四年时间把你身边的一切都摸清楚,让你身边的所有人都熟悉我的存在……如今,你在芙蓉阁就算待上两天不回去,你的侍卫都不会生疑的这说起来还真是可怜呢。”
“然而,能怪谁呢。”杨素音的语调越发温柔起来,“就只能怪当年你爹一意孤行,害死了我娘罢。”
“这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败类蛀虫啊。”唐霖把匕首从死去人的身上拔出来,舔了舔上面的血迹,摇头道,“师兄,尸体怎么处理?”
“哪儿显眼扔哪儿。”顾无诗在墙头上转过身,“人也杀了,刃也开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我回藏剑山庄了。”
“……我娘说,追得太紧,会把人吓跑的。”唐霖叹道,“男人嘛,你不能连人家上花楼寻乐子都要拦着……”
嘴欠的唐霖连逃跑的路线都规划好了,预料中的剑光却迟迟没有劈下来,他抬头一看,墙上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顾无诗根本连听他说话的时间都不肯给,就急着走了。
“……”唐霖哭笑不得,“媳fù迷,真没劲。”
夜半的藏剑山庄,灯火却通明。
只是一向守备严密的大门口,一个守门弟子都不见,顾无诗心下一跳,不知为何涌起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抽出藏着剑的竹笛,快步往庄内赶去。
楼外楼前围了好几圈人,顾无诗跃到高处,就看见叶玉山老庄主半身鲜血,捂着腹部的伤口倚在栏杆边,身前是重剑齐出的三个女儿和一众弟子。而不远处被刀光剑影包围着的地方,站了一个怀抱七弦琴的青衣人。
令他诧异的是,叶雪泥居然站在那青衣人身边,亲密无间地挨着,不知为何也是黄衣染血,手里甚至还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这是怎么回事!?
“杨素音!你对大哥做了什么!”叶家大小姐叶映蓝怒道,“大哥这些年待你如亲人如知己,你为何恩将仇报,伤我爹爹!”
“好可惜啊雪泥,我还以为你终于能杀这辈子第一个人了……结果居然这么没有准头。”杨素音笑吟吟地捏过了叶雪泥的下巴,“你大哥?他中了我的‘平沙落雁’,我就算现在让他去死,他也会照做哦?”
“你!!”
“今晚那封扬言要取老夫xìng命的信,是你送来的?”叶玉山缓缓开口道,“你我之间究竟有何仇怨……咳咳,要让你……如此大费周章来杀我?”
“不让你亲生儿子动手,你怎么能领会到我当年十分一二的痛楚?”杨素音冷笑一声,“我娘是李翎儿你可还记得吗!”
“娘亲当年对你一见倾心,百般示好,奈何叶庄主虽然与我娘情投意合,却说自己早有婚约,哪怕娘亲自愿当妾也不肯迎她入门。”
“我娘求爱不得,赌气嫁了旁人,始终郁郁寡欢,后来生了我,她更是暴躁易怒,动辄自残自语后来她情绪濒临崩溃之时,写信求你来千岛湖最后见她一面,你却不肯来。”
杨素音说到后来几乎是字字带恨:“一个弱女子,不过求你来看看她,你却狠心至此!我娘后来投湖自尽,捞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泡得变了形……那么爱美的人,你怎么能害她这么不体面地死!?”
“凭什么……我娘日日以泪洗面,你却坐拥娇妻儿女,在西湖一隅过着逍遥日子?”
“……”叶玉山苍白的脸上,表情从惊讶到悲伤,最后成了一种灰败的寂灭,“你是李姑娘的孩子。”
老庄主叹了口气:“当年的事……老夫虽然确与李姑娘一见投契,奈何已有婚约在身,不能再耽误旁人,便将原委都说清楚,与李姑娘告辞了。”
“至于后来……李姑娘来信时恰逢内子生产,叶某也觉得,既然不会有结果,更多牵扯反而不好……只是没想到,李姑娘会……”
他也很喜欢那个飒爽美丽的女孩子,只是他们没有在对的时候相遇。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家族和已有婚约的妻子,并终生不曾相负。
比起任xìng妄为地活着,他更喜欢稳定、负责、不动dàng的生活。
“我只想要你的命,不需要你的解释。”杨素音伸手拿过叶雪泥握着的匕首,压上了后者的脖颈,“都让开,你唯一的儿子还在我手里,你若想让他活命,就自尽吧!”
匕首压在颈子上,割开了一道血痕,可是叶雪泥目光混沌,只会顺从地仰起头,让鲜血染红了他淡黄色的领口。
“大哥!!!”叶家姐妹怒目而视,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杨素音把匕首更压低了些,催促道:“叶玉山,三……二……”
可,他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因为一支小小的袖箭隔空而至,刺进了他的脖颈。
在场诸人都被这一突发变故惊呆了,一片寂静中,只有一身利落黑衣的顾无诗从围墙上跃下来,动如疾风地一把抄起还呆呆站在杨素音旁边的叶雪泥,搂进了怀里。
从没有哪个时刻,顾无诗如此庆幸自己在蜀中遇到了唐老门主,并在那里接受了近八年的杀手训练。那些曾让他厌烦、想逃的杀人技巧,如今帮他救了雪泥。
七弦琴哐啷摔落,杨素音直挺挺跟着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一代丹青妙手,就此身陨魂消。
“呕!”叶雪泥像是忽然从混混沌沌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抬手抓紧心口,呕出了一大口鲜血,“爹……爹!”他短促嘶哑地喊了两声,气息紊乱,在顾无诗怀里如同濒死的鱼类,用尽力气想要呼吸,却只能越来越虚弱。
他发病了。
“雪泥!”
“大哥!”
顾无诗一把将叶雪泥横抱起来:“进屋去!我救他!”
平时控制病情的yào、学熟了的金针……能用的法子统统用过,叶雪泥依然是半昏迷状躺在床褥间,随着竭力呼吸的动作,胸腔里发出嘶嘶的响声。他每一次深呼吸,都仰着头,眉头紧蹙,手指痉挛,恍若正在因为搁浅而窒息。
大概是因为被控亲手伤了父亲而心神俱乱,叶雪泥这一趟病发来势汹汹,半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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