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杨秀和苏云尘到底在哪儿呢?
大庆疆土面积极大,其中有一条长江横贯东西,将大庆分割成了南北两块。而多年以前就有帝王被北蛮人打得丢了北方的大片疆土,干脆跑到了江南建都立朝的先例。
而物丰天宝的江南南都便是被南迁之帝选择建都的地方。
而因着南都温暖的气候和更滋润的雨水,使得物产相比北方更加丰富,一直以来就是整个大庆的钱袋子和粮仓,也是大庆第一富户姬家的所在地。
姬家一族家大业大,是真正藏于民间的地下皇族。就算是族中有祖训,族人只能经商,不得入仕,但几代人的财富积累可不是开玩笑的。
资本一旦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哪怕是上层社会也不可能不被其影响。
但此刻,有关于姬家的一切,还尚藏在深深海平面之下,还并未暴露分毫。而那令苏浅日思夜想心心念念之人此刻却正委委屈屈藏在属于姬家一个不起眼的旁支族人的一所小宅子里。
不过是最普通的小院儿,黑瓦白墙,低矮陈旧,位于偏僻陋巷,在多雨的江南十分普遍。
只是出现在院儿里的小娃娃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粉雕玉琢般像是用世间最精美的白玉雕出来的一般白嫩可爱,可此刻的他却是小脸蛋鼓着,小嘴巴撅着,两手插着腰,瞪着眼看着眼前一个年轻的新妇。
那妇人长相也是个极秀美可人的,身上更是有种特别娴静的大家气度,看着年纪虽不大,却已是梳起了妇人头。
身上穿着朴素的布衣,看着却是端庄雅静,半点不显粗陋。
看见小娃娃生气瞪人,她也不着急,只是仍坚持拉了娃娃的手,将他按在了一张小凳子上。
那新妇手里端着一碗喷香的鱼粥,轻轻将它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放到了那娃娃的嘴边。
小娃娃噘着嘴,哼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去,那新妇也不生气,又挪了个位置,继续将勺子递到娃娃的嘴边,嘴角含笑看着他。
小娃娃看着那小妇人的笑脸,慢慢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紫琴姨,我想姐姐和娘亲。你能不能帮我去跟师傅说说,让他带我回家……”
说着,他大眼睛里慢慢涌起了水雾,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滴滚落了下来,看得紫琴一阵心酸。
她急忙将手中的碗放了下来,从身上摸出块手帕来,轻轻将娃娃脸上的泪按了又按。
“尘儿别哭,师傅他老人家这不是已经去打听了吗,等有了小姐夫人确切的消息,咱们就能去和她们会合了,你先别急啊,师傅不是说了吗,小姐很聪明的,一旦安顿下来,就一定会想办法给咱们递消息的,现在尘儿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等消息一旦确定了,咱们便出发去找她们。”
苏云尘低了头绞着手指抽噎着不说话,紫琴心里着急却也不敢深劝。
别看世子年纪小,却是个倔强要强的性子。
从出了侯府这一路,他也算是多灾多难,可就是如此才让他的性格变了许多,现在也越发有了自己的主见。
正如苏浅梦中所见那般,苏云尘这一路还真是经历了几次死劫。
才出发便听到了侯府出事的消息,这就让他大病了一场,紧接着就是几次险死还生的截杀,他小小年纪,数次徘徊生死一线,差点没救回来,还是多亏了杨师傅厉害,愣是从鬼门关将这小人儿抢了回来。
可明知前面尽是峭壁险滩,还要继续北行就是找死了。
杨秀索性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果断放弃了北行之路,转而走了水路,借了水鬼的船运路子,进了姬家的领地。
这一行说出来不过短短几个字,可对于苏云尘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小孩子心性被打磨得成熟了不少。
可开始时听说家里出了事,一下子便没了安全感,经常半夜惊梦,身子也时好时坏,十分危险。
杨秀便做主替紫琴和陆征办了婚事,叫苏云尘叫紫琴做小姨。夜里由她搂着睡,这才缓过了那段最难的时候。
而现在苏云尘身子慢慢好了起来,性子却也改变了许多。
他从前喜欢装小大人样儿,实则爱撒娇,又爱粘人。
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不会刻意装成熟样了,但却更有主意了。杨秀倒也乐见其成。
今日也是听到卖鱼的小贩说起西北战事,他便想到之前姐姐说过的,会去西凉找自己,所以才硬是要出去找人往西凉寻姐姐和娘亲的消息。
紫琴却是有些无措。
杨师傅和陆征这几日出去打探消息,只说让他们在家里不要随便出门,却没想到这才第一天,世子爷就待不住了。
紫琴知道他们这一路追兵咬得很紧,这次杨师傅他们出去,多半还有去解决麻烦的意思,所以他们在家里就更加要小心了,万一被那些人找上门,就凭她可是护不住世子爷的。
“紫琴姨,我们就去找那个之前带我们回来的人,他认得那些水鬼,我们给他们钱,让他们帮我们打探消息,那些水鬼会愿意的。”
紫琴看着眼前雪团儿样的孩子,感觉他的小手捏着自己的手晃啊晃的,简直将她的心都要晃得化掉了。
可理智告诉她,小家伙这又是在给她下套子呢,她要是答应了,就是害他了。
“尘儿,杨师傅说了,如今追兵追得紧,叫我们不要随便出去,今日带你出去买菜已是违了杨师傅的话,咱们还是好好在家里养着好不好?”
小娃的脸瞬间蒙上了一层灰色,大眼睛也没了神采,就那么看着紫琴,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倔强:“可是我好想姐姐和阿娘啊。”
紫琴心里一阵难过,可还是咬紧了牙,摇了摇头。
虽是不得已,让尘儿喊自己小姨,但紫琴的心中却是一直诚惶诚恐的。
主仆之别是深深刻在她脑子里的印记,面前的又是小姐郑重托付给她的小主子,她哪儿能真当这个小姨呢,让她这样拒绝眼前的孩子,紫琴的心里也是真的很不好受的。
想到小姐,紫琴的眼圈也有些红了。
她想了想,重新将手里的碗端了起来:“尘儿莫要难过了,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尘儿最知道对。小姐那么聪明能干,比那些男人都强,能事先就将尘儿送出来,还特意找了师傅和奴婢来照顾您,就说明小姐早有了防备了。尘儿别着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到时候见了夫人和小姐,万一你瘦了,那不是要让夫人小姐伤心吗,咱们把身子养的棒棒的,再把师傅的功夫学扎实了,到时候尘儿就能保护夫人和小姐了呀,是?”
尘儿似乎被说服了,眼圈仍旧红着,却伸手接过了紫琴手中的碗,一勺一勺大口将粥送进了自己嘴里,看得紫琴的眼圈也红了,只是忍着不敢掉泪,却急忙将一张小桌子端了出来,又跑进厨房,将三个小菜用盘子端了出来,嘴里还柔声嘱咐着:
“尘儿慢点儿吃,细嚼慢咽对身子更好……”
正说着,却听到门外喧哗的声音,随即大门便被人拍得山响。明显是来者不善。
紫琴脸色一肃,来不及和苏云尘说什么,急急转身,却是直接将孩子一把抱了起来,几步冲进了柴房,将一口大缸拉开了一条缝,将那墙上一块不起眼的砖推了下,地面便立马现出了一个大洞来。
将小人儿轻轻放进洞里,紫琴连嘱咐一句话都来不及,便将大缸又挪回了原处,将柴火又堆了回去,她人才拍着身上的灰尘,理了理头上的一根木簪,却是并未开门,而是端了个梯子悄悄立在了墙头,人爬了上去往外面看去。
却见是三个形貌猥琐,举止粗鲁的赖汉在敲门,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绸缎衣服,手里摇着一柄洒金折扇,站在后面冲着墙内喊着:
“开门开门,老子知道你在家。小娘们,别以为躲在里面老子就拿你没办法了,你那男人跟着水鬼早晚也是个死字,倒不如赶紧跟了老子,也算是给你那宝贝侄儿找个靠山,看在他那小模样长得还算能看,老子给他找个好人家去当大少爷,总好过你们俩跟着个水鬼刀口舔血的混日子强……”
紫琴看得心头一紧,没想到她们不出门,也有麻烦上门来。
这个人她分明前几日才见过。
之前去菜市买菜,这人就嘴里不干不净的跟在她的身后调笑来着,多亏了几个书生看不过眼说了几句公道话,她才脱了身。
后来她特意叫了陆征一起去菜市露过脸,本来以为这无赖应该知难而退了,却没料到今日他竟找上了门来。
想必也是专门盯着自家的,知道男人都走了,这才上门来。
紫琴心里一下没了主意,之前都是杨师傅和陆征挡在前面,她只要负责四口人的衣食住行就好,现在可怎么办?
好在世子爷还有个地窖能藏身。
紫琴看了眼巷口,却绝望的发现,四周竟连个过路的都没有。
而他们当初特意找的这个偏僻巷子,周围邻居虽不算多,也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样看来,这个无赖的身份应该是这些人惹不起的了。
所以说,今天没人会帮自己了……
紫琴咬着下唇,真的有些绝望了。
其他两个赖汉嘴里也不干不净的调笑着,见砸门没反应,其中的一个从怀里摸出个薄薄的刀片儿来,一头插进了门缝里边开始一点点挪起那门栓来。
紫琴人在墙头,看得清楚,那门栓竟当真被那无赖拉动了起来。她瞬间急了眼,便想要下梯子去门边,却不想人一紧张,脚下就踩到了裙子边儿上,一下从梯子上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