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嫣对古诗没什么研究，不过萧寰的祖父，也就是那边的先帝。虽然从滕氏的事上看，他做皇帝不怎么样，但他对风雅的喜好是出了名的，萧寰也是沾了他的光，小小年纪就名扬四海。</p>
至于陈怡，她从前一直在出版社工作，天天跟作家之类的打交道，对这些一看就懂。</p>
再瞥向萧寰，只见他神色平静，并无异色。</p>
虞嫣刚才在外面跟虞甯说话的时候，一直担心着萧寰应付不了陈怡，现在看到他们俩居然坐在一起谈论诗歌，虞嫣虽然感到意外，但心还是放了下来。</p>
“是不错。”虞嫣马上附和地笑。</p>
虞甯看了看萧寰，对陈怡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p>
陈怡道：“这么快？”</p>
“我七点还有个会，要先送您回去。”虞甯道。</p>
陈怡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站起身来。</p>
“我先回去了。”她神色和气，对萧寰道，“大年三十那天，别忘了过来吃饭。”</p>
虞嫣愣住。</p>
虞甯也愣住。</p>
“吃饭？”虞嫣问。</p>
“是啊。”陈怡道，“我刚才跟小萧约好了。”</p>
虞嫣又看向萧寰，他并没有反对的神色。</p>
“我……”虞嫣忙道，“我那天说不定要上节目。”</p>
“你上你的。”陈怡嗔她一眼，道，“我请的是小萧，反正他这边也没个亲人，正好到我们家去。”</p>
虞嫣：“……”</p>
“那我就先回去了。”不待虞嫣再多说，陈怡笑眯眯地对二人道，说罢，挽着虞甯的手，往病房外走去。</p>
虞嫣忙跟在后面，送二人离开。</p>
萧寰留在病房里，没多久，虞嫣走回来，看着他，目露凶光：“你刚才到底跟我婶婶聊了什么？”</p>
电梯往下走着，陈怡望着上方跳动的数字，心情似乎很好。</p>
“您刚才跟那个萧寰说了什么？”虞甯忍不住道，“您跟他才第一次见面，干嘛就要请他到我们家里去吃年夜饭？”</p>
“吃个年夜饭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陈怡道，“你叔叔和姑姑他们都不过来，你爸不是说冷清么，多一个人有什么不好？”</p>
虞甯瞥着她：“就为了这个？”</p>
陈怡“啧”一声，露出笑容。</p>
“我问你，”她说，“你觉得这个小萧，和嫣嫣是什么关系？”</p>
虞甯想起刚才虞嫣跟他说的那些话，道：“她说了，他们没什么关系，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p>
“那未必吧。”陈怡道，“关系好到什么程度能让她每天一有空就来照顾，还陪床？还有，她跟医院里的人说，萧寰是我们家亲戚，又是为什么？”</p>
虞甯先前打电话跟安绮核实萧寰身份的时候，没有告诉陈怡。她仍然和医院里的人一样，以为萧寰是个武打演员。</p>
——“他把伤养好了就会回去，最多再待半个月。这事你千万帮我保密，别跟婶婶和安绮说，求你了……”</p>
想到刚才虞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眼神，虞甯心头一软，把话咽了回去。</p>
“您想说什么？”片刻，他说。</p>
“亏你是个当哥哥的，这都看不出来么？”陈怡道，“嫣嫣跟别人说萧寰是亲戚，那还不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来照顾他？就算他们现在还没关系，恐怕也已经非同一般了。”</p>
说着，她不由地又笑：“你看我刚才跟萧寰说话，嫣嫣那个紧张的样子，好像怕我把他吃了一样。你什么时候见过嫣嫣这副模样？”</p>
虞甯没接话。</p>
——“……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p>
虞嫣的话似在耳畔。</p>
“说了这么多，您到底想干嘛？”虞甯说。</p>
“还能想干嘛。”陈怡胸有成竹，一边走出电梯一边道，“年三十萧寰过来，嫣嫣能不过来？你看着好了。”</p>
虞甯没说话，望着前方，目光微沉。</p>
“不曾说什么。”病房里，面对虞嫣的盘问，萧寰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她问了我年纪、籍贯之类的事。”</p>
虞嫣道：“你怎么回答？”</p>
“便如在安绮他们面前一般回答。”萧寰道，“而后，她问起我的家世，我说我家中都是文人。”</p>
虞嫣讪然，据她所知，皇帝的文采也不错，这么说倒不算骗人。</p>
“然后呢？”她疑惑地看着萧寰，“她没再问下去？”</p>
“然后，我便与她聊起我祖父的诗。”萧寰道。</p>
虞嫣看着他：“那年夜饭是怎么回事？”</p>
“你叔母问我过年是否回家。”萧寰道，“我说暂且不回，养好伤再回去，她接着就让我到她家中去用膳。”</p>
虞嫣：“……”</p>
“你就这么答应了？”她问。</p>
“为何不答应。”萧寰道，“她甚是和蔼，又是你长辈，拒之不妥。”</p>
虞嫣心想，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通情达理。</p>
“你不愿去？”刚才，萧寰就察觉了虞嫣的态度，问道。</p>
“也不是不愿。”虞嫣讪讪道。</p>
从前，她虽然跟萧寰说过自己跟虞祥那边关系不怎么样，但不过泛泛而谈，并没有深入说过许多。</p>
现在既然萧寰跟陈怡打起了交道，虞嫣只得将当年的不愉快一五一十说了一遍。</p>
萧寰听着，有些诧异。</p>
虽然他一向知道这边的人礼崩乐坏不讲纲常，但虞祥算得虞嫣的养父，她这样忤逆反抗甚至一怒之下离家而去的举动，在他那边算得大逆不道。</p>
不过萧寰知道并没有资格评判她，因为他当年出走之前，也曾跟皇帝闹过一场。</p>
“你不想见到你叔父，是么？”萧寰道。</p>
“能不见就不见。”虞嫣道，“人多的场合没什么，但年夜饭只有他们一家人，我去了怕又惹他不高兴。”</p>
萧寰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不去就是了。你将你叔母的电话找出来，我寻个由头，将此事推了。”</p>
虞嫣想了想，摇头：“那倒不必，我婶婶其实人挺好，她能邀请你到家里去吃年夜饭，肯定也是觉得你不错。你推掉，她应该会难过。”</p>
“那你打算如何？”萧寰问。</p>
虞嫣苦笑，深吸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鼓劲。</p>
“吃个饭罢了。”她说，“我陪你去就是了。”</p>
萧寰听得这话，心头不由一暖。</p>
“你也不必如此。”他嘴上却道，“我与你叔母不过一面之缘，日后大约也不会再见。”</p>
“也不全是因为你。”虞嫣道，“我好些年没回去过年三十，其实也不好，是该回去一趟。”</p>
说罢，她忽而看着萧寰，若有所思。</p>
“就是你这身打扮，恐怕不行。”她皱皱眉。</p>
萧寰看着她打量自己目光，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p>
春节一天天临近，萧寰出院的事也终于摆上了日程。</p>
虞嫣再三向医生，确保他出院已经没有问题之后，终于决定让萧寰回家。</p>
于是，二十九的那天，虞嫣早早结束了工作之后，就到医院里为萧寰办了出院手续。</p>
当萧寰坐到那车里，看着医院的大楼在身后消失，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p>
上次，他坐在后排上，奄奄一息；而上上次，虞嫣带着他在城市里到处转，两人都觉得以后大约不会再见面了。</p>
萧寰望着马路上的街景，只觉世界焕然一新，心情也豁然开朗。</p>
小区里，除了原本葱葱郁郁的树木变得光秃萧瑟，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门口的保安也仍然是原来的，看到虞嫣的车，微笑地招招手。</p>
虞嫣把车开进院子，停到车库里。</p>
然后，和萧寰一起拎着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走进屋子里。</p>
因为忙着工作和照顾萧寰，虞嫣好些日子没在家里住，进来的时候，房子有些冷。</p>
不过客厅里摆上了许多花卉，颜色艳丽，看着颇有过年的气氛。有些花卉上带着卡片，看得出来都是合作方和朋友送的。</p>
沙发上放着许多东西，萧寰走过去看了看，只见有好些男装衣服，样式板正，一看就是出门用的。</p>
“那些都是你的。”虞嫣一边打开暖气一边道，“张阿姨昨天过来，我就赶紧下了单，让她帮忙收件。”</p>
萧寰知道张阿姨是虞嫣请的保姆，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应该也不知道他。</p>
“她还会过来么？”他好奇地问。</p>
“应该不会。”虞嫣道，“她回家过年去了，下个月才回来，你可能回去之前都不会见到她。”</p>
萧寰了然，往四下里看了看。</p>
这房子的其他地方，仍然是他上次离开时的模样。</p>
看着周遭的一切，萧寰不禁有些熟悉而踏实的感觉。</p>
虞嫣将那些衣服看了看，觉得大抵还算满意，然后，和他一起拿着医院带回来的大包小包走上三楼。</p>
这里也仍然没有变过，阳光透过上方的天窗落进来，很是温暖。</p>
张阿姨按照虞嫣的交代，已经把她给萧寰买的睡衣家居服都洗过烘干，此时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上。</p>
虞嫣打开柜子，把萧寰原来用过的物品都拿出来，一边整理一边道：“你的东西都在，要是发现缺什么，最好今天就跟我说，过年外头可能送货不及时。”</p>
萧寰答应着，目光忽而落在床上。</p>
那被子，一看就是他叠的，长条一般，平整无痕。</p>
他已经离开了小半年，这小半年里，虞嫣居然不曾动手洗过一次。</p>
懒成这样。</p>
萧寰在心中鄙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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