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到这一刻，我才开始正视辛伟。他之前是如此低调、沉默、不显露，以至于我的记忆中他只是一位一千米考试拿到优秀的同学。
不高，比我一八零矮上一整个头。肩膀很宽厚，印象里听星爷提过辛伟来自农村。崭新的黑色球衣下是一条洗到发白的运动裤，再配上淳朴的三厘米板寸，我一瞬间仿佛以为眼前奔跑中的高中生是九十年代电影里的角色。
界外的小明也如同换了个人，眼里眉间再也找不到半分花花公子的样子，硬朗的脸庞、深邃的眼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比赛上。
球场内没有声音，球场外也很安静，不知道围观的女生们是在为比赛紧张，还是被小明的认真模样所迷倒。
抛弃了所有隔阂，读懂唇语的小明当机立断，一记直传把球从人群中塞到了辛伟手里。
与之对位的李林经验老辣，面对敏捷点满的辛伟直接放弃主动出击，待辛伟接到发球人已经向后大退了两步。
李林深知辛伟没有中远距离的投篮能力，只要防好突破就能遏制住辛伟得分。
拉开距离，放你进攻，利用缓冲区给自己提供反应时间，当真是体现经验的一招。
不过，有怒火加持的辛伟可不是一般的辛伟，望着退到罚球线的李林，缓缓把身躯压低到一种可怕的高度。
与青蛙一般有力的双腿折叠压缩，几乎到了鸭子步的姿势，而两只手臂却还在轻松的运着球，这幅贴地画面像极了海洋中的蝠鲼，低垂而下的球衣完全遮住了双腿。
下一秒，“慵懒”的魔鬼鱼陡然启动，老旧的硬底球鞋与橡胶地板摩擦、抓咬，庞大的爆发力令辛伟以一个骇人的速度冲了出去。
左手、右手，一次交叉运球的功夫，辛伟与李林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臂不到，但辛伟的速度依旧不减，带着杀气与惯性直直的冲向李林正脸。
专职得分后卫的李林立在原地岿然不动，他知道对面的矮个子是在虚张声势，真正的杀招还没有露出来，就算真和傻子一样撞上来，那也是对方进攻犯规，对于替补席占据优势的三班来说还喜闻乐见对方犯规。
身后的气流兜起球衣，几乎要脸贴脸的辛伟终于有了变化，右脚微微挺直膝盖抵住前冲的重心，接着，再次击打到左手的篮球在两人左侧重重的拍打了一下，这一下是决定辛伟进攻方向的一次运球，李林的注意力不得不移到了左边。
哼。辛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李林的注意力毫无疑问被突然的原地运球牢牢的定死在一边。
而灵活的辛伟脚步变幻，左手一捞将球运到胯间，再接一个反向转身，一套虚晃左侧，真打右侧的转身过人一气呵成。
反应迅速的李林下意识的抬起手要去拦截辛伟手下的篮球，然而近在咫尺的篮球却在转身过程中被辛伟用身体隔开，护在身后。眨眼之间，李林只摸到了辛伟的衣角便被彻底撕碎了防线。
呼！精彩的转身过人如同电视里的街头篮球，在场的学生们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看辛伟接下来的表演。
绕过李林，因过人动作停滞下来的速度再次启动，罚球线到篮下还有步，而球框与辛伟之间只剩下小明身前的王志。拼尽全力的小明还是无法与体重压制自己的王志抗衡。
落好位的王志张开双臂，如同相扑选手一样控制住了篮下的黄金区域。辛伟则视而不见，带着球与风向外拉开一步——打算避开其他防守队员从底线上篮。
王志嘴角一咧，心里有些被气笑。真以为我是泥做的中锋，这么好得分？
移动脚步，面朝辛伟，粗壮的胳臂挡住小明不给对手任何落位的机会。
在外线的黑皮、星爷和我能为辛伟做的就是把防守队员拉开，防止底线的辛伟被联防，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辛伟拉起速度，鬼一样的快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篮下，前脚掌狠狠地撵地发力，王志阴影下的矮个子就这样义无反顾的冲天而起，将球从身下运向篮筐。
找虐？
王志一声冷哼，跃到半空，抬起手臂自上而下呼了下来，遮天蔽日之势，誓要赏给面前这位不识相的矮子一个辣味十足的火锅。
就在我们都以为辛伟的华丽突破要被终结时，辛伟给在场所有人上演了一场魔术秀。
人的惯性思维让我们包括王志在内，都认为篮球已经顺着辛伟的抬手飞向球框，然而在手臂与躯干的遮掩下，篮球神奇般的从右手自上而下传回了垂下的左手。
瘦削的手掌仿佛装了吸盘，稳稳接住坠落的篮球，接着手腕一抖，在手掌还未坐热的篮球又被辛伟横向拨了出去。
回过神的众人赶紧把视线放回篮球，只见篮球擦着飞在空中的王志落到了他身后的人影手里。
啪！
小明，是小明！抓住篮球的小明也为辛伟的绝妙传球感到兴奋。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表达赞扬，小明的另一只手重重的拍在篮球上发出一声巨响，仿佛提前为胜利鼓掌。
现在，是小明的showti。
刚到达顶点的王志根本无法转身防守，舒服的假投真传给小明送来了一只空位球。
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隐约听到一声飞机起飞的声音，扎在地上的小明拔地而起，展开四肢百骸，挺直的脊椎微微向外弯曲，做出一副奇怪的上篮动作。
靠！小明他！
他想要扣篮！
指尖的篮球与王志惊骇的面孔擦肩而过，顶到球框边缘时依旧速度不减，继续向更高的白色小框靠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球场中央，翘首期待摆脱重力束缚的少年能否创造扣篮奇迹。
似是达到了预定高度，五根穹指抓住篮球微微向后倾倒。
接着，从手到脚构成完美弧度的小明丝毫不掩饰手上的力度，崩开弓弦将指尖的篮球狠狠的扣向篮筐，准确的说更像是发泄般的灌进篮筐。
咚！巨大的力量使得整个篮球架都在颤抖，发出低沉的呻吟。
球，已经结结实实的穿过球网落向地面，人，则还单手挂在球框上没有下来。
这个时候，小明还想着臭美。
但我也不得不为他这一记暴力扣篮而鼓掌。
哗。人山人海的球场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扣篮这种高难度动作，对于中国高中生来说太难了，身体素质的制约大大限制了高中生完成扣篮的可能。
然而，刺激神经的一幕就发生在大家眼前。电视里的nba球员，无论扣篮动作再花哨也不及现实中亲眼看到的震撼。
我靠，你看到没有，他竟然真的扣篮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人扣篮呢！
他刚才跳的好高呀！脑袋都快撞到篮板了。
享受到视觉冲击的观众们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赞叹之词，何况挂在球框上的少年还是学校的校草。
站在球场里的我似乎听到了几百颗少女的心脏在快速跳动。
小明真是天生的女生杀手。
享受完惊讶的目光，小明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回到地面。一扫之前的低迷，大家再一次充满了斗志。
你有吨位大的王志，我有能扣篮的小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黑皮、星爷、辛伟和我按照惯例，一人一巴掌拍在小明屁股上，这是我们表达赞美的最诚恳的方式。
你他娘的真牛逼！小黑拍的那一下格外重。
牛逼啊，明天你又要上八卦头条了。说到八卦，星爷眉飞色舞了起来。
厉害。惜字如金的辛伟也赞叹了一句。
哈哈哈，还不是你传得好。我接到球就知道我能扣篮，一个月的集训可不是白练的！小明大大咧咧，搂住辛伟的脖子说道。
不喜欢与人靠太近的辛伟竟然没有太大的反抗，出乎意料的和小明打成了一片，看得我们又是一顿咋舌。
辛伟这小子受刺激，性格大变了？
小明的一记扣篮着实镇住了场子，到这时黑皮、星爷、辛伟和我才意识到我们没有这么弱，平日里放弃休息的苦练亦是我们翻盘的依靠。
现在最难受的是王志，被人骑脸扣篮当做背景，以后估计到毕业都甩不掉这个“高光时刻”了。
在裁判的催促下，我们重新摆好阵型准备防守。相比一分钟前，三班的选手没了锐气，有个人看到小明甚至胆怯到不敢对视。
一边气势高涨，一边砍去锐气。借着扣篮的热血我们打出了一波十二比二的高潮，两分钟的功夫直接把三十分落后追到二十分。
面对气势如虹的七班，王志终于坐不住喊出了最后一个暂停，冷一冷我们的手感。
而我在气氛的带动下，也贡献了一个三分和一个两分，算是略微找回了一点面子。
只是下场之时瞧见李林的脸色冰冷到能滴出水来，不禁心里暗暗嘀咕，剩下的时间可能没有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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