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宁满怀疑惑，跟小伙伴告了别，便匆匆回到半山腰的木屋。
此时的云离，正对着架上的玩具傀儡发呆，被风宁跑动的声音惊醒，不由问道：“宁儿，怎么这么着急？”
“云爷爷，我碰到一个漂亮阿姨，说是你的朋友。哦，她让我叫她飞雪奶奶，让我来跟你说她来了。”风宁道。
听到风宁的话，云离脸色一变，再变，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但又有些不想面对。
“她在哪里？”云离问道，神情复杂。
“她就在那边的山上弹琴，弹得可好听啦。”风宁说着，跑到门口指向右前方的云山。
“我去看看她，你就在这附近玩，不要跑远知道吗？”云离蹲在风宁面前嘱咐道。
“嗯。”风宁点头。
云雾缭绕的山顶处，突出云雾的那片平台上，那道青衣倩影又坐回古琴前，袅袅琴音再次响起。
在云雾与平台的交界处，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半掩在云雾中，看不清目光，但想来是在认真倾听。
似乎是感应到青色身影的到来，琴音有一刹那的停滞，转而曲调一变，变得更加轻快，只是偶有几个颤音。
一曲终了，青色身影向前一步走出云雾，正是云离。
“我记得你以前抚的都是筝。”他开口，语气有些低沉。
“有些事总会随着时间改变的，但有些不会。”霞飞雪起身，转身看向云离，目光直接而强烈。
云离没有与她对视，微微偏过头看向山外的风雨，问道：“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见到云离躲闪的态度，霞飞雪目光微恼，反问道：“作为云霞族的太上长老，这落霞星云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吗？”
接着不待云离回答，她便自答道：“当然有！比如几天前的这颗星辰，落雨星。”
云离闻言有些尴尬，反驳道：“我这不是都把落雨星的守护阵法拆除了嘛。”
“是啊，拆除了。”霞飞雪说着转身，看向那座半山腰建了一座小木屋的山，语气微讽，“然后全都布置到那座山上了是吧？”
云离有些羞恼道：“我都把整颗星辰让出来了，留一座山怎么了？”
霞飞雪对云离的愠怒丝毫不在意，反而争锋相对道：“你占了我云霞族的星辰这么多年，最后还的时候还留着一座山不还，你还有理了？”
作为云霞族的太上长老，霞飞雪也是一位王者，然而此时两位天界王者在一起，却是像普通人一样进行无意义的争吵，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许是察觉到了这样的气氛，云离没有回嘴，霞飞雪也沉默了。
良久，还是霞飞雪先打破沉默，道：“每次你来落霞星云，都是我来看你。”话中透着一丝幽怨，也许还有些委屈。
云离轻叹一声，道：“飞雪，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又何必执着。”
“过去？”霞飞雪一笑，笑得有些凄然，“你过去得了吗？你若能过去，就不会布阵封了这颗落雨星。我没猜错的话，你从进落霞星云开始，就没有收起过追云吧？”
霞飞雪虽然是发问，但语气却相当笃定，而这也确实是事实。
云离脸色微变，辩解道：“追云是我的代步灵宝，时刻带在身边，这样比较方便。”
霞飞雪嗤笑一声，道：“这话你骗得了其他人，骗不了我。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追云里面到底有什么。”
云离没有反驳，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坠入回忆。
“啪！”
风向改变，将山外的风雨吹进山里，打在了云离脸上，也将他唤醒。
从回忆中惊醒，云离心绪复杂如乱麻，花费多年来平复的心境在这个地方似乎特别容易被打破，又或者从来不曾平静过，只是在这里压制不下去了，尤其是在霞飞雪面前。
“没事的话，我走了。”云离转身，背对霞飞雪。
“我的事，难道你不知道？”霞飞雪反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云离沉声问道。
“我说了，你自己知道的事，又何必明知故问？”霞飞雪淡然道。
“都一把年纪了，难道你还要像年轻时一样任性胡来吗？”云离苦笑。
“为什么不可以？当年我就不怕，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霞飞雪丝毫不让。
霞飞雪重新坐下开始抚琴，听到琴音的一刻，云离转身，看向山外。
起手是三个长音。
第一个音符响起，雨势骤减，附近游览的云霞族人不禁疑惑地抬头望天。
第二个音符响起，风势骤停，风雨声停，云层停滞，似乎只剩下了树木下滴水的滴答声，以及若有若无的琴声。
第三个音符响起，气温骤降，呼吸之间，寒意袭人，吸气时尚还是常温，呼气时已成了一道白色气柱。
长音过后，急促激烈的曲调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漫天飞雪。
雪势没有变化，从一开始就是大雪，片片交叠，挥洒而下。在地面上的人们刚从突降大雪的震惊中醒过神来时，大地、山川就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银装。
在云离与霞飞雪交谈时，风宁正坐在木屋的门槛上，数着屋檐下滴落的水滴。
前三个长音的变化，风宁并没有注意，当大雪开始飘舞时，才发现外面的改变。
先是视线的模糊，原本只是零落的小雨，并不影响风宁对远处的观望，但当大雪落下后，便好似蒙上了好几层轻纱，朦胧间难以辨物。
而当山下青翠的草地和远处深绿的山林被覆上一层白色时，风宁才终于意识到：“呀！下雪了！”风宁高兴地跳了起来。
风宁没有见过雪，或者说没有见过自然的雪。因为听风城所处的地理位置气候宜人，虽有气候变化却没有严寒和酷热，所以听风城没有下过雪。
风宁所见过的雪，都是云离改变天气制造出来的。第一次见到这般飞雪盛景，风宁哪能按捺得住，激动不已地跑了出去。
这场雪很大，不仅势头大，范围也大。目光所及的任何地方，都被飞雪填满。
天空厚重的铅云，大地靓丽的银白，以及空中飞雪舞动的一片混沌，成为了此刻的落雨星，万众瞩目的一幅奇景，除了……
风宁跑出木屋，没两步便停下了脚步，伸出小手抬头望天。
“啪嗒！啪嗒！”
轻微的声响是雨点打击手掌的声音，感受着脸上的点点凉意，风宁发现，自己所在的这座山，完全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依旧淅淅沥沥地落着小雨。
不过，强烈的好奇和疑惑还是没能抵过对雪的向往，风宁犹豫了一会儿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山。
而在铅云、飞雪、银白的环境的包围中，依旧保持着轻云、细雨的这座山，则成了这幅飞雪奇景中的一个焦点，是那样的独特，但在有些人眼中，也可能是……
刺眼。
霞飞雪看着那座不受影响依然故我的孤山，自嘲一笑，道：“任中天飞雪三万顷又如何，那方寸间依旧是孤山落雨，风雪难入。”
云离怔怔看着那座山上的雨，听到霞飞雪的话，叹了口气，道：“飞雪，你我都老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执着，现在我只想好好培养宁儿，仅此而已。”
霞飞雪嗤笑一声，根本不相信云离的话，反问道：“过去的事你能放得下？我才不信！别说是你，风洛不也是一样，你们两个人！”
云离身体一震，但还是认真道：“飞雪，我们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一个纪元，我们也都要走到落幕了。过去的事，就算我想去执着，也没有时间了，终究是逝去了。自从宁儿满月，我就一直在他身边，一个新生的生命，将我的目光转移到现在，甚至常常会放眼他的未来。”
云离眼放精光，道：“我不用再四处漂泊，用无意义的游历填塞回忆，在之前，我的昨天仿佛一直都是，是她离我而去的那一天。但现在，除此之外，我渐渐有了新的记忆，可以说，宁儿是我的一个新的牵挂。我执着了大半个纪元，现在也许该放下了。”
霞飞雪突然歇斯底里的吼道：“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说放下就放下！我为什么就做不到！”
“飞雪！”云离断喝一声，让霞飞雪瞬间安静下来，接着柔声道：“别闹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霞飞雪看着云离，泪眼朦胧。
泪珠打落在地，破碎成袅袅云烟，在两人间形成一帘薄纱，又像是一道屏障，让对方的脸都变得模糊。
半晌，轻烟散去，霞飞雪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要再见一见风宁。”
“好！”
……
山脚下的雪地中，风宁兴奋地扑腾了一会儿，接着开始滚雪球堆雪人。
雪人正堆出一个雏形，风宁伸出月亮藤来辅助修饰，霞飞雪突然在风雪中出现在风宁面前。
风宁看到霞飞雪先是一愣，接着收回藤蔓，兴冲冲地道：“飞雪奶奶好！”
霞飞雪微笑着点点头，一边跟着风宁一起堆雪人，一边开始聊天。
一会儿，霞飞雪问道：“宁儿，你从小就和你云爷爷一起生活对不对？”
“是啊。”风宁用藤蔓做笔刀，勾勒着雪人的眉眼，点点头道。
“那你觉得云爷爷是你的什么人？”
“啊？云爷爷不就是云爷爷吗？”风宁不解。
“那你觉得云爷爷对你重不重要？”
“当然重要啦！云爷爷就跟爷爷一样呢！云爷爷也教给我很多东西啊。”
“那你觉得你对你云爷爷重不重要？”
“不知道耶，我没有想过，应该是重要吧。爷爷说云爷爷一直都是一个人，到现在好朋友也只有爷爷了，现在有我在，我就可以陪着云爷爷啦。”
“奶奶在这里也很孤独呢，你在这里陪奶奶好不好？”
“可是我还要出去游历呢。要不以后让云爷爷经常带我来看您，等我到了灵神境，我就能自己来了，这里还有紫霞姐姐陪您。”
“哼，月亮藤的那些枯枝烂叶有什么好的，你留在云霞族，我教你最好的秘术。”
“嗯，我觉得还挺好的啊。”
……
风宁和霞飞雪聊了许久，各式各样的雪人都堆了十余个，霞飞雪才跟风宁告别。
期间云离一直待在山上的平台处，没有打扰他们，是以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霞飞雪回到平台，默默地收起古琴，深深地看了云离一眼，直看得云离眉头紧皱，才灿然一笑，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笑容绽放时，风雪停，乌云散，晴空万里。
除了那座山。
第二天，云离和风宁离开云霞族，踏上新的旅程。
而久未出关的云霞族太上长老霞飞雪，则去了流云眼，三年后方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