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初三后，有一天周五，放学后，我们班成绩前三名的同学，都没回家，打算利用周末，在学校，多复习些知识。
我是其中之一，在疲劳战术下，我成绩终于进了前三。
晚上，回寝室睡觉。
我莫名地害怕，进门时，同学打开灯，我眼睛一花，看到连着隔壁的板壁上方的破黑洞口，有“一颗人头”，吓得我汗毛倒竖。
我们三个同学，同进出，正常情况。不至于让人那么害怕。
我心中惶惶不安，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发生，又不知道是什么。
那时，我开始相信心灵感应。
之前，大哥和二哥出去“挑汗”，他们回来前，我经常会提前梦到他们。又有一次，他们出门一段时间后，我又梦到他们。
第二天，我故意打算好好打扫一遍家屋，看看还会不会灵验。如果灵验了，我就有机会，好好地在他们面前表现一次。
到下午，当我在楼上打扫我们的睡房时，大哥和二哥突然间闯进来。我当时在心中惊叹：“原来我的心灵感应，已经那么强烈了。”
那一次，也可能是巧合，后面并没有这样的事。
大哥去世的那天晚上，父亲说他心慌，不怎么睡得着，天还没亮明，就早早起来了。不上闹钟，上午十一二点，我也不一定醒。那天晚上，我也感觉心里不踏实，睡着了，好像心都是慌的。
早上，我第一次没有睡懒觉，天没亮明，也早早起床了。
天差不多亮明后，我们接到有村里的公用电话家的人，来通知：大哥去世了。
之后，我对心灵感应，深信不疑。
可能是太累了，我心中虽慌，却不知道可能有什么事，很快，我跟另外两个同学，都睡着了。
我感觉好像是才睡着，一个同学就开始叫我。我们朦胧中听见，他对我说：“明明，你姐夫在楼下喊，你说是你家出事了。”
我心中本来就慌，听到是家里有什么事，一下没了睡意。
我下楼，听姐夫说，才知道：原来，是父母白天上山，采了一些野蘑菇，其中有几朵不认识的，他们没舍得扔，晚上一起煮来吃了，结果中毒了。
那天晚上，生产队长喊大家开会，路过我家，看见门开着，却没人回应，进去一看，发现我爹扑在火炕边，已经无法应答。
队长又找了一下，发现我妈趴在厕所边的地上。
妈妈先吃完饭，去喂猪，喂完猪，就昏在厕所边的地上了。
妈妈没那么严重，被队长叫醒了。
通过我妈妈之口，队长了解到情况，开会变成叫人来救急。
父亲的情况比较严重，他喝了酒；其中还有半瓶，我妈“珍藏”的被揭过盖，喝掉一些的啤酒。不知是酒精中毒，还是酒会加速毒蘑菇的毒走窜，引发了其他病变，父亲已经不能说话。
农村没有解毒药，村民们，给父亲灌洗衣粉水，洗胃。已经没有东西呕出来了。
我当时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没去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解药，姐夫打电话问了一下情况，说是村民在帮着看管，洗胃已经没东西了，食物早消化了，只能等待。
然后，我们又各自回去睡了。我当时完全没想到，几株不认识的蘑菇，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毒死人；毕竟，妈妈都已经没事了。
早上，我走路回家，看到一辆顺路的轿车，我把它拦下来，请他们送我一程。我说家里有急事，亲人食物中毒。他们让我上了车，那个司机直接说：“食物中毒，那应该是蘑菇了。”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成年人，都把这个当常识，不用问我，一下就想到了。“难道蘑菇中毒，问题会很严重？”
我还没赶到家，村民已经帮着找了一个货车，把父亲送往乡镇医院。
我回到家，收拾了一下，在村民家吃了一点东西，又赶去乡镇医院。
三哥已经去县城念高中，我赶到医院时，他也赶早班车，回来了。
我看到父亲手脚都僵硬了，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我才意识到：完了。
我看到，父亲眼角有泪痕。我知道，他怕死。他过去多次说过：“最怕死的时候，儿女不在身边，无人送终。”
此时，父亲还能睁眼流泪，可能头脑还清晰。我们心中差不多都知道，这次，他可能度不过去了。
乡镇医院没有解毒药，只是给父亲输些能量。这有什么用？
可能，当时有解毒药，也没用了。父亲的状况，像一种家传病发作，我们叫哑子症。据说，家里以前有人去世，也是这种症状：突然说不了话，手脚僵硬，喉咙里有大量的痰。
乡镇医疗条件有限，连一点解救办法都没有。
我们开始也没重视，应该第一时间找车送去县医院；找些解药先抵抗着毒素加剧啊！
现在想来，我感觉我们当时，真是无知又废物得太够可以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中毒，自己不能说话，不能动的人，拖着病情，指望他自己好起来。一晚上没见好转，又只送到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救治办法的乡镇医院。
现在回想起这事，总有种无名火在肚子里膨胀：为什么我们当时，都这么废物？母亲在家守着，最了解情况，她没足够重视；村民也了解情况，也没帮着重视到位；姐夫了解得不清不楚，也没当回事；我糊里糊涂地，又回去睡了……
下午，姐夫来守着，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他可能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让我先去学校上课。
我回学校，才上了一节半课，就有人来叫我赶紧去医院。
我赶到医院，听三哥说：“父亲突然手脚抽搐，然后就去了。”
一个怕死的中国最普通最穷苦的农民，我的老父亲，在大哥去世一年后，这样毫不值得地，意外去了。
父亲的一生，在当时来看，也算是不错了。有儿有女，有家，有土地。
在当时的山村，农民往往是跟旧社会比，大家觉得自己幸福。旧社会更苦，没有地，去地主家干一天活，还不一定够自己吃一天。
父亲他们这一代人，没有后代受改革开放自由攀比之风影响后，那么浮躁，他内心，大多数时候，快乐和充实，不知道什么叫窘迫、郁闷和烦恼。他怕事，不想麻烦，为此，宁愿过简单的生活。
他们这一代人，秉持着“有大能力，办多大的事，不强求，不冒险，不拼命，不好高骛远”的最穷苦最普通的人的安身立命之道。
心境方面，他们是先进了，比现在很多，什么都想要，却又不用正确的方法去争取，只是一味地投机，希望侥幸得到，得不到，就各种烦恼、抱怨和不满，一生忍受“求而不得”之苦的人，好太多了。
不过，在其他很多方面，我父亲这一生，实在是太苦，太可怜了！
上有老，下有，年轻时想出远门，不像今天人们这么自由，洒脱，放得开。
他出生，就被深套在山中。
送走长辈，又有了五个孩子，年龄也大了，更走不出大山。
取了个不知足，不自知又爱整事的女人，转眼间，女人不见了，自己又当爹，又当妈，拖着五个孩子，近十年时间，我至今难以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先大的儿子，不但不孝，还跟长辈闹；闹够了，大哥还先走了。
后面长大的，一饭之福，父亲都没有机会，再享了。
父亲没有多余的爱好，就喜欢抽烟喝酒，还被所有人嫌。
别人家的老，抽烟喝酒，都没那么多事，他娶了个永不知足，只会盯着别人问题数的老婆，整天数落他抽烟喝酒的事。
因为母亲对他男人抽烟喝酒的讨厌，在这两件事上，严格去管她的孩子，让我们兄弟几个，成了农村罕见的，不会抽烟喝酒的人。
这是我们的幸事，但却是以让父亲不幸为代价。
我们都不抽烟喝酒，又不懂事，不知不觉，学会了跟母亲一起讨厌父亲抽烟喝酒，变成由母亲的偏好，引发的一种对父亲的集体孤立。
现在想来，如果我娶到这样一个女人，我脊背都要发凉吧？自己不喜欢男人抽烟喝酒，可以理解；不让孩子抽烟喝酒，也可以理解；但诱发和联合孩子一起讨伐家里共同的靠山的一点烟酒口食之福，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难以理解。
怎么能去孤立自己依仗的男人呢？怎么能让孩子不懂容量，为了一点事，没大没地去嫌弃父亲呢？
父亲老实，儿女都不会抽烟喝酒了，他只会遗憾地说：“口福传断了，死后没得口福了（他信迷信，认为死后，儿子也在抽烟喝酒，他就可以继续享口福。杨圣佛按：这个也不一定是迷信，生命的传承，也许确实有某种关联，如果有一天，人类的科技发达到可以通过后代的身体，打开长辈的记忆，说不定，真还有口福接上）。”
他不会批评别人多管闲事；更不会批评子女不懂事，没容量，没大没。他在这些方面，算是很合格的男人和老实的父亲。他好争面子，往往是停留在语言上，说错话的时候。在行动上，他怕事，往往不会擅作主张。当然，也因为怕事，在面对什么事的时候，很容易消极保守，这也是一个比一个浮躁的家人，特别不喜欢的地方。从今天的眼光来看，消极保守，也不算什么问题。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靠奋进，大红大紫，功成名就，来获得幸福。何况很多人，都是在奋斗之路上，消香玉陨！在个人的一些得失方面，父亲也善于让步……如果不以要求完人的眼光去看他，他算一个很好的男人和父亲了。
父亲在哪里都怕事，不爱生事，很多事都能做到大事化，事化了。只可惜怕事的人，碰上爱整烂事的，“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一辈子，也难以安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