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天要黑时于亚东才慢慢地爬上了楼。今天他已经知道了佳美的那批订单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了，下午他在公司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将封写好辞职信压在了办公桌上。
城市里已经到处都能听见刺耳的爆竹声，可他却没有一点喜庆的感觉，明天晚上他就要带着遗憾回新夷了。来到了门口，于亚东正准备开门，背后方媛家的门却先开了，于亚东扭过了头。
“于经理。”出来的果然是方媛，看来她是有意在等着自己。
“以后别再叫于经理了。”于亚东淡淡道，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还没吃饭吧？”方媛问道，“那件事怎么样了？”见于亚东没回答方媛又说道。
于亚东嘴角动了动，“怎么？你也知道了？”
“嗯。”方媛没说话，指了指门上的报箱。
“哦。”于亚东苦笑了一下，明白了过来。
“我做好了饭，一起过来吃吧？”方媛脸微红道。
“算了吧，我不饿。”于亚东确实没有什么心情。
“我知道这几天你要回家了，估计晚上你会回来，所以做了几个菜，你不要客气。”方媛坚持道。
“那多不好意思。”见方媛很认真，于亚东不好再拒绝。
“没什么的，再说上次的那件事我还一直没感谢你呢。”方媛说完扭头对着屋里喊了一声，“方芳，于大哥回来了。”
方芳听见后很快就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书，“于大哥，快进来啊，我姐啊，她都等你半天了。”方芳边说边把于亚东拉进了屋摁在了椅子上。
屋里比上次来要明亮整洁了许多，看得出是精心收拾过的，于亚东坐定后四下看了眼。“你们太客气了。”看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于亚东心里一热。
“也没什么好吃的，你是见过大场面的，可千万别见笑啊！”方媛说完坐了下来。“方芳，给你于大哥倒酒啊。你看，我们不喝酒更不会买，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方媛指着酒瓶客气道。
“在超市里选了大半天，还说不会买？”方芳瞥了一眼姐姐揭穿道。
“你不是等会儿要出去的嘛？还不快吃!”方媛瞪了眼妹妹一眼，不好意思掩饰道：“你吃菜啊？于经理。”
“好。”于亚东拿起了筷子，脸色却依然灰暗。
“于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啊？”方芳飞快的扒着碗里的饭，问道。
“哦，我准备明天晚上就走。”于亚东说。
“那你可要早点回来。”方芳吞了口饭，看了眼姐姐。
“我……”于亚东本想说辞职的事，可实在又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
“方芳，瞎说什么呢？”方媛跟着道。
“于大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方芳察觉到了于亚东的异样，但不太明白是为了什么。
“方芳！”方媛又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刚才还说今晚要和同学看电影，你还不快点儿？”
“哦！差点忘了。”方芳知趣的连忙扒了几口饭后将碗一放就下了桌子。“于大哥你慢吃，同学那儿还等着我呢。”
“明天什么时候走？”方芳走后，屋里的气氛平静了许多，方媛问道。
“晚上的火车。”于亚东的声音很低。
“还在为公司的事烦吗？”方媛忍不住问道。
“嗯。”于亚东点点头。
“损失大吗？”方媛小心问道。
“好几百万吧。”于亚东咬咬牙床，一脸的痛苦。
“啊？这么多啊！”于亚东的话让平时节俭成性的方媛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一场火会烧掉这么多的钱。
“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于亚东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
“这辈子？你才多大啊？”方媛安慰道，“我妈在的时候常听她说，不管多坏的事总会过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是你不知道这事有多坏！”于亚东放下酒杯，瞪着通红的眼睛盯着方媛，“过去？我怎么过的去？上百号人忙了几个月，到头来给一把火烧得精光，没赚着钱也就算了，末了倒还要陪别人钱，你让我怎么好得起来？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于亚东使劲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满脸的懊恼。
“可别这么说，原来我最难得时候，也像你这么想过，现在想想挺后悔的。”方媛接过话来道。
“怎么呢？”于亚东抬起头问道。
“我和妹妹刚到城里时举目无亲，等交完了妹妹的学费，手里只剩下了不到二百块钱，连一个月的房租都不够，头个晚上只好睡在了火车站里。”方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二天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靠学校近一点的住处，好说歹说让房东缓了缓房租先住了下来，我这才能腾出时间来出去找工作。”
方媛说得很仔细，于亚东也来了兴趣。“那后来呢？”
“我们这种人没有太高的文化，就在方芳学校的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给人帮忙洗碗，主要是想晚上收工后可以和方芳一起回来，可到了月底结账的时候，那个餐馆的老板死活说我有次洗碗时碰坏了一个进口盘子，还说刨开我预支的生活费外，剩下的钱根本不够赔那个盘子的，让我快点走人。我明知是他扯谎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走了。”
“这个王八蛋，真是该杀！”于亚东一拍桌子，忍不住骂道。
“干了一个月一分钱没拿到，回来房东怎么也不信，还以为我们是骗子，又把我们给赶了出来。”方媛继续说道。“那个晚上我就和妹妹缩在华府山下的江边公园里，半夜里我看着妹妹冻的直发抖，当时真想撇下她投江里算了。”说着方媛的眼泪溢了出来。
见方媛哭了，于亚东有点手足无措，全然忘了自己的事，只是说道：“你没事吧？”
“就是那个时候，我想起妈妈常说的那句话，更何况妹妹还小，我要是撇下她，她该怎么办？我决不能让她长大了再像我一样。”方媛擦了擦眼泪，却露出了一脸的坚定。
“好在原来餐厅有个老乡，把我介绍到了现在这家餐馆当服务员，还帮我租下现在这间房子，现在除了餐馆的这份工作外，我还另外又兼了一份事，一晃两年多过去了，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也许是想感染于亚东，方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真没想到你……”方媛刚刚的一席话让于亚东既感动又惭愧，他知道方媛现在也许没有她说得那么好，但她的那种乐观和坚强正是他现在没有的。“谢谢你给我说这些。”于亚东感激道。
“只要你努力了，总会好起来的。”方媛笑了笑，她看见了于亚东脸上的变化，知道刚才的话起了作用，说着掏出了几百块钱放在了于亚东的面前，“我知道你现在挺难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点钱你看能不能先用上？”
“媛姐，看你想哪儿去了，公司的这些事你不懂的，”于亚东把钱推了回去。“就是赔，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啊！”于亚东说完居然一下笑了出来。
两个人边吃边说又讲了很多，一直到方芳看完电影回来，于亚东才微醉着回了自己的屋。“是啊！也许会好起来呢？”躺在床上于亚东慢慢闭上了眼睛。
叶新明这两天一直没和妻子冬梅说话。中午全家人正在吃饭的时候程宗灿打来了电话，“新明啊，今天晚上亚东就要回新夷了，你说让他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好啊？”
听说是亚东的事，叶新明不禁偷看了眼冬梅，“不是说不回去了吗？”叶新明问。
“本来是不回去的，可公司的那个方案上海方面不同意，看来想留都留不住他了。”电话里程宗灿说道。
“没想到还有你办不成的事啊。”叶新明故意道。
“要不怎么说人老了呢。”程宗灿叹道，“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啊，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只认钱啦。”
“是哪家公司啊？连你的面子都不给？”叶新明问。
“嗯，好像是个叫富山的新公司，专门做出口的，我们也不太熟。新明，你知道的，我但凡要是有一点办法，能让亚东回去吗？我不是在乎那几个钱，就是想让让亚东能留下来陪我过个春节。”程宗灿说得是实话。
“程伯，你说这个我相信，不过我看你也别伤心，亚东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叶新明说出了于亚东的名字，瞄了一下眼妻子的同时安慰程宗灿道。
“怕真是回不来了，亚东昨天已经写了辞职信。”
“什么？亚东要辞职？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正发愁呢。”电话里程宗灿泄了气道。
“年轻人一时冲动很正常，你别着急，要不这样，晚上我们去送送亚东，到时我再好说说他。”叶新明深知于亚东辞职对程宗灿意味着什么。
“爸，是不是那个于亚东要走啊？”叶新明挂断了电话后叶欣妍急忙问道。
“嗯。”叶新明拿起筷子后继续吃饭。
“我怎么听着好像说要辞职啊？就因为着火的事吗？”
“知道还问。”妻子在旁边，叶新明不想多说。
“他要是真辞职走了，那太可惜了。”叶欣妍摇摇头。
直到吃完饭，叶新明和周冬梅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下了餐桌叶新明像往常一样，靠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小睡，不过今天脑子里却一直盘算着晚上送亚东的事，想到时该怎么说服他。
叶新明很想在这个时候能为于亚东做点什么，他知道这不全是因为程宗灿。也许是爱屋及乌吧，他想到了程睿敏。当然亚东这孩子确实也招人喜欢，就连一向眼光挑剔的女儿也都这样认为，叶新明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没睡着，这些东西晚上你给亚东带去吧。”不知什么时候冬梅已经站在了跟前，叶新明睁开了眼睛，见妻子拿着几个礼品盒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睿敏当年最爱吃的松糕和鱼饼，如果你觉得还差什么，等会儿我再去买。”周冬梅说完后扭头准备离开。
“冬梅！”叶新明一探身连忙拉住了妻子的手，“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说吧。”背着身，周冬梅只觉得全身一阵发冷。
“那天都是我的态度不好，你呢，不要生气。”低着头叶新明诚恳道。
丈夫的话让周冬梅鼻子一酸，觉得有点想哭，但还是强忍住了，平静道，“亚东什么时候走？”
“听说是今天晚上的火车。”
“要我去送吗？”周冬梅慢慢转过了身。
“那个，不用了吧，我去就行了。”
“怎么？那件事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吗？”周冬梅也关心道。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叶新明微微一笑。
叶新明的话让冬梅的脸一热，“我替我的老同学关心一下她儿子不行啊？我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周冬梅佯怒道，一把甩开了叶新明抓住的手。
“呵呵，当然行啊。”叶新明说完向后一靠，“不过现在谁关心都没用了，那批订单肯定是黄了，估计富山公司还要追加赔偿。这件事给亚东的打击不小，他已经辞了职，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要是真关心以后怕也是没什么机会了。”叶新明无可奈何道。
“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刚参加工作就遭这么大打击。”叹了口气周冬梅说，“程伯他就没想想办法吗？”
“你说他能不想办法吗？”叶新明哼了一声。
“唉？我怎么听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富山公司这么耳熟啊？”周冬梅皱起了眉头突然问道。
“你知道什么啊？我都没听说过。”叶新明不屑道。
“不对！你等等！”周冬梅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向卧室跑去。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公司？”从卧室里出来，周冬梅拿着一本名片册抽出了一张后递给了叶新明。
“上海富山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应该是吧？”叶新明看了名片却又不敢肯定。“唉？这个你是从哪拿来的？”叶新明奇怪道。
“我看你还没老就糊涂了，你忘了去年夏天你们一个大学同学的女儿结婚，宴会上有一个人跟你套关系，说是他儿子留学回来刚开了一家公司，让你照顾照顾他儿子的生意，当时他儿子还在场呢，想起来没有？”周冬梅提醒道。
“真没什么印象了。”叶新明还是摇摇头，“但就怕不是这个公司。”叶新明又看了眼名片，狐疑道。
“这还不简单，赶快打电话问问老程不就完了？”冬梅催促道。
“哦，是你问还是我问啊？”妻子突然的热情让叶新明反而有点不习惯。
“不你问还谁问哪？我们啊！是既没感情又没面子。”冬梅拉长了口气酸溜溜的讥讽道。
“好！好！我问，我算是怕了你了。”叶新明说完赶紧拿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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