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马露的怒吼声震醒的。
“哪个挨千刀的把可乐罐扔我桌子上了?”马露单脚踩着凳子,举着扁扁的红色易拉罐。我睡眼稀松,只当这奶奶要去炸碉堡。
“谁!”无人回答,她继续追问。
“我。”半晌,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的安楚桀拖着长音回道。
听声音,他睡的正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马露颠颠跑去把易拉罐扔了,又颠颠的跑了回来,一把抱住了我胳膊。
“怪不得中午不和我去吃麻辣烫,原来和安楚桀混一块去了。”
我搓着眼屎不说话,等待着胸口憋着的那个嗝打上来,趴在桌子上睡觉醒来后为啥想打嗝,这至今是个谜。
“说!老实交代!”马露将一本杂志卷成筒,横在我的脖子上。
我很想告诉她我之所以没跟着她去,是因为我穿了一条姥姥牌爱心厚棉裤,根本迈不开腿的我无法完成翻墙头这一高难度动作,当然,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的嗝还没打上来。
“欸?你傻了?”马露推了我脑袋一下,我身子一晃,终于把嗝打了出来。
“看看,这家伙给你撑的。”马露直摇头。
“撑个屁,我中午啥都没吃,饿死了。”
我冲着马露小声嘀咕,挺着胸伸懒腰,不知谁走到了我旁边,一把扯住了我袖子。
“我耳机。”
我一扭头,看到了顶着炸窝鸡发型的安楚桀的脸。
我忙把他的耳机从我书包里请了出去。接过耳机的安楚桀张了张嘴,结果什么也没说就走出了教室,差点和进班来的同学撞了个满怀。
“你看赵青脸都红了!高红娟还回头看安楚桀!”马露激动的直晃我胳膊,比她年前上街偶遇宋丹丹时还过分。
这个见色忘友的!完全忽略了我还饿肚子的事!我面色平和的看着她,直看的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羞愧的低下了头。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
又是一张卷子发了下来,不过这一次是马露同学在笑,我在哭。
身为一对在成绩上可以互补的同桌,我英语语文好,她数学物理好,生物化学谁也别笑话谁。
我看了着马露那张拥有三位数成绩的卷子,又瞅了瞅我那张有潜力朝个位数迸发的分数,忧愁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可气的是,马露手拿一只红水笔,两下就把错题改好,而我完全不知该从哪下手。
真是奇了怪了,每堂数学课,我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听,并且觉得自己听懂了,可为啥一拿出卷子,那些公式就跟我翻脸了呢?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一张一张的发卷子,一个一个的点评,我听的心惊肉跳,生怕自己的数学成绩已经是全班倒数第一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安楚桀能出现在我面前,因为有他在,我或许还能有一丝生机。
“安楚桀,89。你这分,我都不知道是该表扬还是该批评。”
89?我感觉我的心都碎了。
“安楚桀呢?”数学老师一推眼镜,朝最后一排看去。
同为后排学生,戴强很是仗义的挺起了胸,企图遮挡,当然,这是没用的。
数学老师是个有点帅的小白脸,最喜欢玩阴的,他明明发现了安楚桀的翘课,却没说什么,继续发卷子。
“安楚桀逃课了?”马露压低声音问我。
放眼整个年级,敢逃三大主科的课的人只怕没几个,我知道安楚桀为人有点猖狂,但没想到这么猖狂。
“你说他去哪了?不会是……”马露冲我挤眉弄眼,这位东北大姐指不定想哪去了。
“不可能。”
不知怎的,我很笃定安楚桀并没有去做马露想象中的事。这小子倒也争气,我话才说完他便站在了班门外。
“报告。”
雪花在他校服上融化成了水,看起来亮晶晶的。
数学老师没有理他,继续发卷子。
“报告!”
他把嗓门抬高,眼睛里带着些怒气。
这回数学老师终于有了反应,“来,大家都看卷子啊,废话我就不说了,都什么时候了自己抓点紧啊!单选这些还用讲吗?”
纵然我单选十个里面蒙对三,但还是跟着大家一起摇头道:“不用。”
然后数学老师就把卷子翻过去了。
而安楚桀,就被这样子晾在了教室外。
整整一节课。
我迷迷糊糊腾云驾雾的度过了四十五分钟,终于下课铃响了,数学老师夹着教案走下了讲台,戳着安楚桀肩膀叨叨了半天后把他的卷子拍在他脸上,这才离开。
戴强一步一跳的跑过去勾住了他的肩膀,“喂,我说你干嘛去了?”
安楚桀捏起脸上的卷子擤了擤鼻子,从校服里面掏出了个还冒着热气的煎饼。
然后丢在了我桌子。
我我我……
虽是下课,但班里坐满了人,我敏锐的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朝我这里聚拢了过来。
“中午害的你没吃上饭,这个,补偿你。”安楚桀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和戴强勾肩搭背的回到了座位上。
“我擦!”马露瞪圆了眼睛,表情夸张的瞪着我,我心里一沉,以为这家伙要说出什么会给我惹出麻烦的话,结果那姐姐只是向安楚桀投去了一个崇拜的眼神,道:“他从哪买的煎饼!”
被数学伤的一塌糊涂的心,似乎被那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抚平了许多。
我揣着那个煎饼,进退两难,不吃,真的饿,吃,又觉得别扭。
我的一番踌躇险些惹恼了口水飞流三千尺的马露,她威胁我说我再不吃,她就抢走啃了。
她的表情太过狰狞,吓得我差点连塑料袋一块吞下去。
“没卫龙啊,差评。”马露同学拿出她一半是梳子一半是镜子的……镜子。照了照脸上的那颗青春痘后把跺着的书推出来一条缝,将小镜子横了上去,仔细的调整了一下角度。
“嗯,这样就能看清后门窗户了。”马露得意的搓了搓手,从柜壳里面拿出一瓶子老干妈。
放学了的我带着一身的煎饼混老干妈味回了家。
一开门,我就被客厅里摆放着的赛车轨道惊着了。拿着一辆小黄车“轰轰”的叫唤着的人是我弟,在身后搂着他晃脑袋的大叔是我爸。
我弟稚嫩的小脸朝我绽放出了一个天使般的微笑,然后放下的小汽车,回身搂住我爸。
“爸爸,姐姐回来了,她们今天小考成绩出来了。”
“柳承祖!”
我关上防盗门,咆哮道。
是,我弟叫柳承祖。
我爸曾说因害怕我将来孤单,所以才给我生了个弟弟,屁!单从这名字上看就能看出我弟非凡的家庭地位和受重视程度!我曾问我爸,我又不是柳树生的我为啥叫柳叶。当时我爸一本正经的告诉我,我妈生下我后一睁眼看到一片柳叶飘到了窗前,他们觉得这是冥冥注定的缘分,就给我起了柳叶这个名字。
呸!我才不信,我生日虽在六月,可却是凌晨出生的!除非我爹丧心病狂的把医院的柳树连根拔起栽在了产房里,不然我娘断断不能看到一片柳叶飘下来!
每天晚上九点半回家的我,都要面对一桌被重新热过的饭菜。
我苦着一张脸心不在焉的往嘴里面送苦瓜,我弟趴在沙发背上,不怀好意的冲着我笑,我边吃边用眼睛横他,这小子,皮又痒痒了!
“怎么吃的那么慢啊?快点,还得学习呢。”我妈抱着一本知音从卧室里走出来,瞄了我一眼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我旁边。
“小考考的咋说?”
我低下头,一粒一粒的吃大米饭。我妈困惑的看着我,一分钟过去后她老人家忽然把手放在了胸口上。
“妈妈妈,我说。”我咽下米饭快速道:“语文122,英语148,其他科……刚过及格线。”
“啥?”我妈听了,才放下去的手又放在了胸口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喝点水喝点水!”我爸连忙也赶了过来,还拿出来一个褐色的小药瓶,我妈推了他一下,“拿药做什么?这是乱吃的吗?”
我和我爸立刻对视一眼,嗯,一听这嘹亮的嗓音,就知道我妈肯定没事。
“怎么一次比一次考的低?你这心思到底在没在学习上?”
这一句暗有所指的话扰得我火冒三丈,可心里的火烧得再旺我也没胆子喷出来,只得对着一碗米饭撒气。
“戳戳戳,都快让你戳成稀粥了!”她把我手中的筷子抢过来,扔在桌子上。
我紧紧的抿住了嘴,别过头不言不语。柳承祖那小子知道事情不妙,一点点从沙发背上滑下去,藏了起来。
“哎呀,别凶孩子嘛。下次努力,下次努力!离高考还有段时间。”
每次我和我妈起冲突,我爸都在中间当和事佬,这一次也不意外。
“在精英的时候,咱们闺女成绩不是不错吗?要我说当初就不……”
“不什么?”我妈眼角高高吊起,怒视我爸,“由着你,由着她,还不反天了?”
“我也没说……”
“你还想说啥!”
“行了,你们别吵了!”脑袋快炸了我再也忍不出,“我错了行吧,我这就闭门思过去!”
我窝着火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有时候,我真的烦死我爸妈。
他们总是打着对我好的旗帜做一些令我难受的事,完全忽略我的想法和感受,并且,还不许我反抗,不然定要治我个大不孝的罪。
我真的有那么不懂事吗?我想并不是,我都能拿身份证了,是个成人了,我可以管好我自己。
但是他们不信。
我烦躁的往头上一抓,却发现我已经没了那一头长长的秀发。
转到三中之前,我妈非拉着我去剪短发,说是为了让我收心,别琢磨歪门邪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坐在发廊的转椅上时,心里那种愤怒的绝望!耳边剪刀的“咔嚓”声,将我不值一提的自尊心剪了个稀巴烂。
剪了短发心就收回来了?就没人追了?就不会早恋了?
这是什么逻辑?
况且!我心压根就没飞!我也没早恋!
我望着镜子里一头短发的自己,不由的想起安楚桀说的,人家剪短发像樱桃小丸子,我剪短发像赵本山他二姨。没错,那小子说的其实是有道理的,我的脸长得和我的胸一样平,本来就只能算得上秀气二字的一张脸被厚厚的三道防线一遮,瞬间沧桑了十岁!就这模样,我再提个菜篮子,和我妈走街上人家一定以为我们是一对姐妹!
就在我烦躁的揉着自己的脑袋时,房门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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