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尽可能委婉地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她,一番措辞,牙口间转了百遍,既怕自己说得不清楚,又怕伤了她的心。
毕竟,东阳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事。
这世间所有的情意都值得珍重,但他既然不喜欢她,就不能耽误她。
东阳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忽地想到当年,六哥哥也是这么拒绝她的。
「你哪里都好,可是我不喜欢。」
凭什么!既然她哪里都好,为什么不喜欢!
恼怒成羞的东阳不肯接受眼前事实,她倔强地踮起脚凑过去,作势就要亲姚晏。
姚晏闪躲,她一下子扑到了地上,狼狈至极。
姚晏于心不忍,伸出手去扶她,哪想她刚一碰到手,便立即八爪鱼般地缠了上来。
「我不信,你肯定是喜欢我的!」
姚晏几经挣扎,终是挣脱了。
东阳跟在他后头跑,「姚晏,你让我亲一下,就亲一下!」
两人满院子地跑,安倩好奇,从书房站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东阳跑得累了,转眸望见一脸茫然的安倩,心中冒出一计,转而放弃追逐姚晏,朝安倩跑去,拿住鞭子缠上安倩的脖子。
安倩不会武功,只得被她俘虏。
东阳一声吹哨,召了自己的汗血宝马,她力气大,又习过武,轻轻松松地就将安倩携上马背。
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姚晏,你若追上我,我便把你好友还回去。」
说罢,扬长而去,在姚家的庭院里一路往外驰骋,闹得个鸡飞狗跳。
姚晏气煞,立即吩咐人牵马来,追了上去。
东阳一路往郊外去,至湖畔,前头无路,只得下马。
姚晏也及时赶了过来。
少年愤然,好友因自己被掳,这样的羞耻,他该如何作赔?
东阳勒着安倩脖子,放低声音,问:「你会不会泳水?」
安倩心中一咯噔,诚然道:「不会。」
东阳转面就对姚晏喊:「你若是今日不答应我,我就把你朋友丢湖里去,我问过了,这个小白脸不会泳水。」
安倩脸色煞白。
姚晏气极了,顾不上平日端出来的儒雅气度,指着东阳道:「你快放了他!」
东阳是谁,全望京城有名的蛮横子,当然不会因为姚晏的这一句低吼而被吓到。
相反,她气焰更胜,「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夫婿?」
姚晏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不愿。」
不识好歹。东阳愤怒,气得手都在抖,拖着安倩往湖里甩。
姚晏yù上前,东阳喊道:「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先把他勒死了再丢湖里。」
安倩yù哭无泪,今天真是倒了个血霉。
先是落第,后是无端被胁,现在还要因为别人家的儿女情长被人丢进湖里,搞不好还会丢了xìng命。
这样的霉运,怕是八辈子都不会撞上一次。
姚晏看着安倩,有些紧张,担心东阳真把安倩勒死,立马不敢动了。
眼见到了湖中心,水要没过脖子,安倩支撑不住,忍不住出声呼喊求救。
东阳恶狠狠地堵住她的嘴,「喊什么喊!」
再拖着安倩下水,她自己也无法撑住两个人的分量,本来就只想想吓吓姚晏,并非真心要杀人。
又喊了一遍:「姚晏!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姚晏在湖边急得焦头烂额,眼见着两人没入湖中快没影了,顾不得那么多,一头钻进了水里。
东阳大惊,刚刚自己明明放了那样的狠话,他竟然还敢下手救人,他真以为她不敢勒这个小白脸吗?
下手就要去勒,掐了两三下,终究是不敢背负人命。
撒开手,往湖的另一边游去。
安倩在水中下沉,水从鼻子耳朵灌进去,她几乎无法呼吸,就在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捞起。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这是她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姚晏将安倩送回安府后,心跳如雷,面色赤红。
姚娘见他一张脸憋得通红,以为是落水染了风寒,急乎乎地就要找大夫为他看病。
姚晏不太好意思,一言不发躲进了书房。
……安弟竟然是个女的。
想到那么多日日夜夜的相随相伴,姚晏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烧得疼。
转而又想起今日的事,觉得自己对不住安倩。
险些害她丢了xìng命,又看了她的清白身,往后见了面,他得如何赔罪,才能抵消一二?
姚娘不知他心思,想到今日东阳在府中的闹腾,心里又慌了起来。
日后要真娶了这么个媳fù,那估计得日日闹个鸡犬不宁。
姚晏在书房只待了片刻,出房门后,与姚娘jiāo待,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禾生。
他不想让姐姐心烦。
他是个男人,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无论是东阳还是安弟,他定会将事情圆满解决。
虽然姚家没派人知会,到了晚上,禾生还是知道了白天的事。
沈灏牵着她散步,笑:「没想到东阳这般有决心,竟闹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禾生拧着眉头,不说话。
沈灏轻晃她手腕,凑近:「要不要为夫替你解决一下?」
禾生摇摇头,「我再想想,总是让你去襄阳王府也不太好。这是女人家的事,自当应由我来出面。」
她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沈灏一懵,而后捧住她的脸蛋亲,「我的小阿生,长大了。」
禾生投入他怀中,望着天上一轮皓月,糯糯道:「长大了也永远是你的小姑娘。」
沈灏搂着她的后背,低下头深情一吻。
第二日,禾生亲自到襄阳王府登门拜访。
襄阳王妃知道昨日的事,有些害臊,接待禾生时,也不敢端着架子,尽可能温和地与之聊天jiāo谈。
东阳躲在后面窥探。
聊了一会,禾生挑明来意,「我替家弟在此谢过郡主的厚爱,他年少不知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王妃与郡主多多包涵。」
襄阳王妃朝帘子后看一眼,回眸笑道:「姚家少年郎才华四溢,进退有礼,哪来包涵一说?是我家东阳调皮,望王妃海涵才是。」
禾生又道:「家弟xìng子憨厚,很多事情不懂变通,恐怕担不起郡主的青睐。」
此话一出,东阳立马从帘子后面跳出来,「怎么就担不起了?我瞧上你们家弟弟,难不成你竟不准么?」
禾生皱眉,轻声一句:「那也得两情相悦,才可成事。」
东阳xìng子急,认定了今日禾生上门就是为了阻止她靠近姚晏,当即摔了杯子,「你等着瞧,不出几日,我定让他爱上我。到时候,你就算替他求着来让我嫁,我也不嫁!」
说罢转身离去,丝毫不给襄阳王妃训斥的时间和机会。
禾生愣了愣,心头情绪复杂。
襄阳王妃颇为尴尬,笑了几声以缓解气氛,「小女不懂事,王妃别往心里去。」
禾生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郡主有自信是好事。」
回了府,一想到姚晏的事,心都要cāo碎了。
沈灏将她从榻上提起来,点点她的鼻尖,「昨日还夸你长大了,今日一回来就见你在榻上打滚,在外面受气了?」
禾生娇娇地枕着他的大腿,握着他的手放在额间,「今天我去襄阳王府,东阳竟然放话说,不出几日,定要小晏爱上她。」
……总有种自己家养的白菜即将要被猪拱了的感觉。
不对,是母夜叉。
沈灏轻笑,手心挨着她的脸颊摩挲,「就为这事?」
禾生撅嘴:「不然呢?」
沈灏俯身堵住她的嘴,「要不这样,我给小晏求门亲事,订了亲,东阳也就死心了。」
禾生点点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东阳,我们全家都不喜欢她。」
沈灏摸摸她的脑袋,「知道啦,你不喜欢的,为夫也不喜欢。过几日我让母妃拿各家名册让你瞧瞧。」
禾生攀住他的肩膀坐起来,往他脸上甜甜一吻。
这边,东阳闹个不停,却终归只是女儿家任xìng的事,碍不到什么,比不得朝堂上发生的大事。
兵部出了事,被查出贪污受贿近万两钱财。
兵部尚书是东宫的亲信,圣人一怒之下,革职兵部尚书,将其直接打入天牢,择日斩首示众。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一时间不敢有大动作。
圣人明面上虽未迁怒太子,却借了其他由头,罚太子禁闭一月,责其在东宫面壁思过。
皇后听闻后,惴惴不安。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让沈灏在圣人跟前为太子美言几句。
这件事,为了避嫌,母家以及东宫的人绝不能站出来为太子说话,一开口就是错。
但这情又不能不求,万一圣人因此落下心结,从此对太子失望,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得亲兄弟站出来说几句。
太子妃亲自上门,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前脚刚走,后脚沈灏便回了府。
禾生开口说了没几句,沈灏便全然明白。
却是不能够应下的。
表面说情几句是应该的,但若一味地向圣人求情,肯定不妥。
圣人责罚太子的理由又不是兵部之事,现在皇后跳出来四处找人为太子求情,不就恰好落实了太子之嫌吗?
故此沈灏第二日只提了几句,还是混在一干大臣中,打着东宫乃国之表率,动不动就罚,实在有失威仪的旗子。
圣人听了这些话就冒火,摔了折子,急急地就退了朝。
皇后觉得是禾生的枕边风没有吹好,将错处都怪在了她身上。
绿瓶在一旁道:「侧妃终归不是我们的人,就算再怎么招揽,她的心也不会向着我们。」
皇后气呼呼地坐下,「那样跟她jiāo待过,一定要让二殿下尽全力为太子求情,二殿下倒好,除了说些废话,一句顶用的话都没有!」
绿瓶上前,「娘娘,不管二殿下有没有夺嫡之心,都得尽快在他身边安chā他们的人。」
皇后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觉得一刻都不能再等,问:「让你办的事,可都办好了?」
绿瓶讨好道:「早就办好了,个个都是顶好的,一万个人里才能挑出那么一个。」
皇后点点头,「去,立即将平陵王侧妃召进宫来。」
这些日子百般讨好平陵侧妃,待她赐了人下去,自己人在王府站稳脚后,也就用不着这个侧妃了。
禾生换好了衣裳,正准备出门往卫林那里去。
王爷都让人打听好了,那个漠北四王子尚未娶亲也未定亲,且在漠北名声甚好,是出了名的亲民爱民。
这样一来,禾生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半颗。
挚友有了心上人,她自然高兴,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卫林讲讲这些日子的小女孩情怀。
轿子刚出府,走了没几步,转身被人追上来,掀帘一看,是宫里的内侍。
「皇后娘娘有急事宣王妃进宫一见。」
得,今日怕是又去不成卫林家了。
禾生只得回府,妆上进宫觐见的内命fù服饰,利用换鞋的空隙,提笔给卫林写信。
虽不能亲自告诉她拓跋仑的情况,却也不能耽搁,指不定卫林现在等得多着急。
将打听到的情况写入信中,差人往卫林家送去。
晃晃脑袋,打起十二分精神。进了宫,刚迈进内殿,便觉得气氛不对。
……皇后宫中,平日里没有这么多婢子。
而且个个都还是姿容貌美,雪肌红唇的美人。
禾生收回打探的视线,上前给皇后行礼。
皇后亲热地扶起她,朝绿瓶使了个眼色,绿瓶立马派人搬了张梨花椅。
皇后按住她坐下,亲切道:「瞧瞧你的脸色,竟憔悴这样!二殿下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禾生一怔,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憔悴?
皇后命人抬了镜子来,指着镜子里的娇容道:「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一副身心疲累的模样?」
禾生瞪大了眼睛探,左瞧瞧右看看。
……精神得很,哪里就看出疲累了?
中午王爷回府用膳时,还拉着她抱怨说,明明昨晚两人翻云覆雨闹到二更,他眼下起了泛青,她却半点倦容都没有。
禾生心中嘀咕,皇后娘娘根本就是瞎说。
皇后一转眼珠子,忽地拢住她的手,「本宫也是心疼你,好好的一副美人模样被摧残成这样,实在于心不忍。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府上姬妾太少,只你一个,若是有人能为你分忧,也就不怕二殿下每晚折腾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都听明白了,皇后这是打算给平陵王府赐人呢。
禾生开口yù言,被皇后手指一遮,挡住了嘴。
皇后一翘嘴角,眉头上扬,语调高上三分,「还不快来见过你们的主母?」
丝毫不容禾生反驳。
殿两旁站立的婢子躬腰上前,伏地行礼,嘴里喊着:「妾见过娘娘,祝娘娘万寿金安。」
统共十二人,穿粉红罗衣,妆容秀丽,千娇百媚,姿态不一。
绿瓶上前递上婢子的卖身契书,皇后拿了契书,转而jiāo给禾生:「这也算是对你的赏赐,将人带回去好好安置,切莫辜负本宫的一番心意。」
禾生闷着声,扫了眼前跪着的一排人,心头涌出火来,手里紧攒着契书,几乎要揉成团。
皇后扶了扶鬓边云髻,斜着眼瞅了瞅禾生,见她满脸愤岔,水灵灵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当即心中不快,她贵为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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