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凯恩舰哗变 > 第 69 章
    风打着旋儿,刮起报纸在空中飘飞,卷起街边的干雪像小漏斗一样转着圈。所有这一切,威利太熟悉了,简直是了如指掌。

    索诺-福诺演播室的接待室约七英尺见方,塑料板壁,后面有一扇塑料门,屋里有一张绿色的金属制的办公桌和一个长得很丑,肤色像塑料,嘴里嚼着一大块粉色口香糖的接待员。“嗯,你找谁?”

    “我找这儿的梅温。”

    “她还没有完事呢,你可以进去,他们在录音。”

    威利在屋里惟一的一把黄色椅子上坐了下来,解开了围巾和上衣。接待员扫视了一遍他的勋章,数了数上面的星星,以令人不安的挑逗的目光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威利听见塑料板后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好了。现在咱们要把这个节目排成杰作。”小管弦乐队开始演奏,接着威利便听到了她的歌声:

    “不要向我

    年轻人挥手飞吻”

    顿时,“凯恩号”军官起居舱的闷热和简陋、对奎格绝望的憎恨极不和谐地和最初对梅姑娘甜蜜动人的爱混合在一起涌入他的脑海。随着歌唱的继续,一阵巨大的无限的悲哀压倒了他。录完音后马蒂鲁宾打开门说:“你好,威利!见到你太高兴了!快进来!”

    马蒂比以前胖了。他的绿色服装选得没眼光,与他的淡黄的皮肤不匹配,而那带色的眼镜又太厚,镜片后面的眼睛变形成为两个小圆点。他握了握威利的手,“你气色真好,小伙子!”

    梅站在麦克风旁边,跟两个穿衬衫的男人谈着话。乐师们正在收拾乐器。演播室是一间零乱地堆放着电线和录音机的空屋子。威利迟疑不决地停在刚进门的地方。“梅,他在这儿!”经纪人叫道。梅转过身向威利跑去,伸出一只胳膊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们过一小会儿就离开这儿,亲爱的。”她小声地说。威利背对着门口站着,穿着厚外套感到越来越热了,梅和经纪人及两个穿衬衫的男人谈了十分钟。

    “我想喝点饮料,”当他们两人单独坐在楼上林迪那间空房间里的餐桌旁时,梅说道,“然后我想吃早饭。”

    “你的作息时间真古怪那是什么?”当梅将一粒白色的小丸扔进嘴里时他问道。

    “阿司匹林。摸摸我的额头。”她身上发烫。威利关心地看着她。她神情憔悴、头发随意地卡在头顶上,眼睛下方有蓝色的yīn影。她凄然地带点挑衅地咧嘴一笑。“我是个杂乱无章的人,我知道。你选了个再好不过的时刻从天而降,亲爱的。”

    “梅,你应该上床睡觉啊。”

    “床是给那些买得起的人的哎,给我讲讲战争的情况。”

    威利反过来询问她的情况。她现在在第52街的一个俱乐部里唱歌,这是她几周来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她父亲病了半年了,由她母亲单独经营的水果店无钱可赚。梅在支撑着这个家。她在市中心一家旅馆包了间房,因为她怕在夜间长时间乘地铁会得肺炎。“我有点吃不消了,威利。上学和在夜总会唱歌毕竟不能同时兼顾啊。往往在来回的路上就睡着了。我在乘地铁时、在课堂上昏倒过实在可怕呀。”

    “你放弃学习了?”

    “没有,没有。我缺了很多课,就是这样。我不在乎。我不想成为BK联谊会会员【美国大学优秀生和毕业生的荣誉组织,成立于1776年。译者注】。我只想学点知识。咱们讲法语吧。我会讲法语:我姨妈的铅笔在你那儿吗?”

    她大笑起来。在威利看来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疯狂,她的表情愚钝。梅喝完了咖啡。“威利,我对我的演唱水平有两点发现。首先我没有多少天才现在我真的明白了这点其次大多数其他女歌手更没有天赋。我总能赖以为生也就是说,直到我成为老丑婆为止。按我目前的发展速度,那就是下个星期二。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咱们上楼到我房间去。我可以躺在床上和你说话。今天晚上我还得演唱。刚才我对你讲过你比从前要帅三倍吗?现在你看起来不像一个俏小子,而更像一只狼。”

    “你好像喜欢俏小子”

    “嗯,更准确地说是像狼一样的俏小子。亲爱的,我想我有点疯疯癫癫的。每天头一餐饭之前喝马提尼可不是好主意。我必须记住这点,咱们走吧。”

    在出租车里她突然亲了亲他的嘴。他闻出了金酒的气味。“我使你非常厌恶吗?”她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

    “恶心,俗艳瞧这身衣服,在所有衣服中我必须穿这种东西和一个蹩脚的演播室的蹩脚的乐师混在一起威利,我们是不幸的恋人。我曾经告诉过你我要学会阅读和写作。快到来吧,温馨的夜晚,把我的威利给我。如果他死去,请带走他并把他切成许多小星星,他将使天空的面貌如此美好以致全世界都爱夜晚。亲爱的,你刚才以为我也许和马蒂鲁宾同居吧?”

    威利的脸红了,“一杯马提尼酒引出这么多话?”

    “而且我要说,体温升至38.8度。等我们到家时量体温查看查看。不过,说真的,我不把这事当作非常好的运气。你绕了半个地球回家来给我打电话,结果是个男人接的电话。不幸的电话啊。即使是莎士比亚接电话,你也会把电话挂了。”

    出租车在街角来了个急转弯,她靠在了他身上。她头发的气味和过去一样:芳香,激动人心。他的一只胳膊紧紧地搂住她。她的身体比以前瘦了。她说:“亲爱的,告诉‘凯恩号’所有的小尉官不要惊吓他们的姑娘。告诉他们可以给自己的姑娘多多地发出警告,这样她们就会把男人从她们的住房里轰出去,好好地休息一个礼拜,到美容院去,或者好好研究她们的数也数不清的愚蠢的小花招。我对你的战斗勋章印象特别深,威利。你从未受过伤,对吧,亲爱的?”

    “甚至没接近”

    “你知道什么事吗?我现在有个奴隶。真正的奴隶。名字叫马蒂鲁宾。他竟然从来没听说过《解放宣言》。看见大学教育的优越xìng了吧!答应我,不要告诉他是林肯解放了奴隶。汤姆鲁宾大叔。我想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或者被送进平民院,有几对父母。哇!这么快就到家了?”

    她的住处是地下室昏暗的采光井上边一间破旧的小屋。屋里的床单、地毯和椅子都破旧得露出了灰线头,天花板吊着一片片剥落的漆。她关上门,热烈地吻他。“你穿着外套跟熊一样肥大。这个房间,三美元租金,不坏吧?是对马蒂的特别照顾,他们又让给了我。很抱歉,没有洗澡间。下面门厅里有。好了,咱们先量量体温怎么样。也许我不必上床躺着。给你,看看我的成名簿。”当威利一页一页地翻着剪贴簿时梅嘴里衔着体温表,滑稽地看着他。剪贴簿里全是一段一段的剪报。有一页上是一长篇言过其实的从纽约每日新闻剪下的报道,文章的上方成弧形贴着一些金色的五星,还附有一张梅的照片。文章的标题是:梅温对黛娜肖尔的最新威胁。

    “我不愿意告诉你为了这篇报道我不得不做的那些事情。”梅咬着体温表通过牙缝说道。接着又说,“然而,从你的表情看,不是你想的那些事。”威利急忙调动面部肌ròu改变了表情。“嗯,现在让我们看看。”梅举起体温表对着窗户。“啊,一点不高了。只有38.4度。咱们到中央公园骑马去。”

    “你上床去。我去请医生”

    “噢,亲爱的,别到处乱跑了,去烧几壶水,把整个胳膊肘好好洗洗。我已经看过医生了。他要我休息,吃点阿司匹林。问题是,你怎么安排的?你什么时候必须回家到你母亲身旁去?”

    “今天晚上是我们的。”威利的声音听起来像受到了侮辱似的。

    “哦?那太好了!”她走到他跟前,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那么我躺下行吗?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好好谈谈今天晚上我会是光艳照人,特别美丽的。”

    “当然啦。”

    “嗯,那么,你向窗外瞧一会儿。景色美极了。”威利听从了。三英尺外通风井对面的窗台上有两瓶牛nǎi、一个西红柿和一包黄油,四周围着许多山脊形的小雪堆。砖墙被污垢弄成了黑色。他听见身后一阵急促娇柔的的响声。

    “好了,亲爱的。过来坐在我身边。”梅的衣服和袜子散乱地搭在椅子上,她穿着一件粗糙的灰色浴衣,盖着被子,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她懒洋洋地微笑着说:“赫蒂拉马尔,为这诱人的场景一切准备完毕。”

    “亲爱的,”威利说着,坐下来握着她那只冰冷的手,“很抱歉,我在这么糟糕的时候来对不起,我事先没有告诉你”

    “威利,感到抱歉的是我。只不过已经这样了,没法补救了。”她把他的手紧紧地抓在自己的手里。“最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定是这样想像的,我在家里温暖的、桃红色的封闭状态中给你写信,千百次地看你写来的信,要不然就处于心灰意冷的状态。但那不是实情。父亲得了胸膜炎,袜子穿破了,我得艰难地积攒些钱,男人向我调情对此我甚至不能太反感,因为这证明我仍然还有作jiāo易的资本但是我真的一直是个相当好的姑娘。”她抬起头带着羞涩和疲惫的目光看着他。“我甚至在年中考试中平均得了B减。文学课得了A。”

    “瞧,你为什么不睡觉?刚才试演你累坏了”

    “那是个失败因为等你来,我甚至不能两眼直视”

    “今晚你还得演出吗?”

    “是啊,亲爱的。除了礼拜一,每天晚上都演出,合同规定的如果妈妈、爸爸和梅要吃饭的话好多姑娘拼了命想取而代之”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困难?我有钱”

    梅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她用劲地压着他的手掌,“威利,我不要施舍也许我做得有些过分,试图掩盖起来不要显得很卑下。我在经济上和其他各方面都很好我只是得了讨厌的感冒,明白吗难道你从来没得过感冒?”她开始哭起来,把他的手贴在她的眼睛上。一滴滴的热泪从他的指间落下。他紧紧地搂着她,吻着她的头发。“也许我最好睡会儿。如果我下贱到突然装作流泪的话,那我真的是筋疲力尽了。”她说,声音低沉而冷冰,她的两眼藏在他的手里。随后她抬起头破涕为笑地看着他。“你想看什么书?《特罗勒斯与克雷西德》?特里维廉的《英格兰史》?它们都在桌子上的那堆书里”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睡觉吧。”

    “你为什么不出去看场电影呢?那比坐在这个耗子洞里听我打呼噜好多了”

    “我就呆在这儿。”他吻她。

    她说:“这就错了。天知道你会染上什么瘟疫的。”

    “睡觉吧。”

    “有时候回家。一个泪汪汪的,醉醺醺的,跟你闲聊的情人,在大麻烟蒂的陷阱中昏倒在你身上”梅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我有迅速恢复的惊人的力量。7点半叫醒我。也许你必须把床推翻才能叫醒我。我会让你吃一惊就假装我们在7点半初次会面”她很快就睡着了,她的深红色头发散乱地铺展在白色的枕头上。威利久久地看着她那苍白的被口红弄脏了的脸。然后他拿起《特罗勒斯与克雷西德》,随意翻到一页开始看起来。但是当他在这一页的中央看到一段谈恋爱的话时,他的心思混乱了。

    现在他完全确定要和梅分手了。再次见到她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他肯定这么做是对的。他尽量如实地将自己评价为一个平庸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而且并不以此为荣。他的抱负只是在一所体面的大学里当一个体面的教授。他要追求的是那种用钱买来的好东西装饰起来的生活,这是指他母亲的或他妻子的钱,而不是他自己在大学挣的钱。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将来要娶一个和他自己一类的妻子,xìng情平和、温柔,既漂亮又有教养,具有名门望族的一切细小优点的举止。梅温很聪明,是的,有无比的吸引力,也许,不过不是在眼下这一时刻。她也粗俗,厚颜无耻,按娱乐业的方式打扮得太妖艳,从一开始她就让他随意摆弄,有些粗鄙;从各个方面来讲都太粗糙了不适合做他将来的妻子。而且她是天主教徒。虽然梅说要放弃她的信仰,但是威利不相信她。威利倾向于大家普遍的看法,天主教徒从来不彻底地放弃他们的宗教,他们会突然完全回归天主教。威利非常不愿意让这种烦心的事打乱自己以及他子孙的生活。

    如果威利回来看到的是一个洋洋的、得意的、绚丽多姿的姑娘,一部轰动一时的喜歌剧的明星,上述一切是否会一扫而光不复存在呢,那就很难说了。眼下威利却在一家肮脏的旅馆的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坐在梅的床边,而梅又疾病缠身,邋里邋遢,不名一文。那些中学教科书似乎使梅更加令人哀怜而不是更令人喜爱。她曾经做过一些努力去改变自己以便更多地讨得他的喜欢,可惜都失败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梅正张着嘴熟睡着,她的呼吸急促,没有规律而且还发出鼾声。灰色的浴衣拉开了,露出了胸脯。威利看着感到很不舒服。他将被单拉到她的下巴那儿,随后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地方?”当出租车在格罗托俱乐部门前停下时威利问道。“塔希提在哪儿?黄门在哪儿?这个地方不是”

    “这个地方就是以前的黄门,”梅说,“塔希提已经没有了。那个中餐馆就是以前的塔希提。这条偏僻街道上的东西都长久不了。”

    “丹尼斯先生怎么样?”

    “死了。”梅说着,跨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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