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尼德霍格们也跟着我一齐振开翅膀飞了过来，头顶上的矿灯在黑暗中像是一颗颗明晰灿烂的辰星，汇聚在我的身后。
“谢谢你……救我一命？”身旁清蒸悄悄地飞过来对我说。
“那你可以把你的那群伙伴们全都叫出来了吧？”我头也不回地说。“一直跟着我们，我还以为你们要埋伏我们。”
清蒸的脸好像有点红，尴尬地说：“因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除了我们尼德霍格以外的东西了。大家都很好奇……”
果然，随着我们向下飞去，原本躲在管道间与砖墙间的东西们纷纷从黑暗中鱼贯而出，也都是与清蒸一样的尼德霍格，她们一齐在黑暗中张开翅膀，矿灯在坠落之中缓缓地拉开残影，粗略数去仿佛有成千，有上万，她们都跟在我巨大的翅膀后头，像是一条巨大的银河，从九天坠落。
直到这片黑暗的最深处。
像是投射进最肮脏的角落里的那道光。
“大叔……”飞了不知道多久，破军瞧瞧地在我的耳边说：
“嗯？”
“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魔王啊，魔王难道不该是我这个样子吗？”我说着还从额头上生出两根巨大的羊角。“我还可以弄出更可怕的样子，就是怕吓坏你。想看吗？人们都说布列塔尼亚的魔王是守卫不列颠的深渊之龙。别说是这翅膀这羊角，就算是爪子尾巴我也长出来给你看。”
“我们也可以变成龙身哟！”清蒸在一旁说道：“每个晚上最静的时候，所有的尼德霍格聚在一起，就会变成一条超大的黑龙，可以吞掉世界的那种！”
“你们本来都是怪物，可为什么要变成人的样子？”破军突然问。“我不懂，明明你们都不是人，为什么要变成人的样子？那个臭李世民也和你一个德性，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怪物，可他就要化作那个人的样子坐在那里。我不懂，为什么你们要这样？”
她接着嘟囔。
“时候我看过很多故事，有变成美人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有躲在山洞里和葫芦娃打架的蛇精，山的那头有半人半狮的斯芬克斯整天给人出谜语，家里这边又有半人半蛇的女娲娘娘和哥哥一起捏泥人。为什么妖怪们最后都要修成人形？明明他们本来就很厉害，偏偏要变成人。”
“变成人不好吗？”我问。
“有什么好的，人又笨又弱，连飞也不会，整天还要吃东西，不吃就会饿，每天还要睡觉，不睡就会困，麻烦死了，像我一样投胎成个女孩子就更麻烦，还要梳头发，还要躲着别人上厕所……以前我还是天上的星星的时候根本没这些破事的，麻烦死了麻烦死了。”
这丫头以前可是破军星君，我差点忘了。
不过……
“那你为什么又要下凡变成人呢？变成人还要乱世，还要毁灭世界，不是更麻烦？”
破军沉默了，我感觉到这孩子更用力地抱住了我的肩膀，把她的脑袋往我的脖子上更贴近了一分——就好像是生怕我就会这么从黑暗里突然消失一样。
身侧的尼德霍格们环绕着我们，发出点点光芒，像是浩瀚的星海。
“当星星的时候——很寂寞。”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
“天上很黑，非常黑……一千个光年里也找不到一个能和我说话的人，我们北斗星说是一家人，结果一千年一万年也说不上一句话，要一直待在我们应该在的轨道上，从西天一直飞到南天，不然天理就会变动，乾坤就会破灭。那些难懂的东西我不明白，但是，真的很寂寞。什么都看不见，都听不到，我不喜欢那样，所以我和贪狼七杀才约好了要杀下凡来，不然我们都要疯掉了。天上的星星不都是这样吗？”
可是，傻丫头。就算你下凡投胎，这多少年来，不还是在做着同样的事吗？被所谓乱世的念头束缚着，一直向着那座未央宫进发，然后死掉。
这和你还是星星的时候，又有什么分别呢？
星星。
是啊。
我背后的这个女孩曾经是天上的星星。
记得我还没有变成魔王的时候，曾经在布列塔尼亚的乡下望着头顶的夜空，看着满天繁星中不起眼的一颗燃烧着划过黑暗。
那样明亮，那样美丽，转瞬即逝。
有人和我说过，只要能在流星消失之前许下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因为星星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使，自由地宇宙中翱翔，无拘无束。满天繁星中她们带着烈火降临世间，是为了给我们带来幸福与快乐。
多美啊，
后来，我明白：所谓的流星不过是那群永远按着既定的轨迹飞行的星体，永远都无法逃离引力的束缚。你要问天堂里的风景究竟美不美丽，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看到，每年的夏夜，都有数不清的星星，要从天上逃离。
如果想要逃离，就必然在烈火中——粉身碎骨。
那就是流星。
我曾经羡慕的东西。
倒不如我这个魔王来得自在。
所以你要问我们这些怪物为什么要保持着人的姿态，我只能说：
“我们想要变成人，可能就是因为憧憬着你说的那些麻烦事吧？”
“我不懂。”破军嘟囔着嘴。“当星星的时候我想要变成人，变成人的时候又羡慕当星星的时候，真头疼。”
“就算是一座围城对吧？城里的人想要从城里出来，城外的人想要走进城里。所以怪物们拼命地想化成人形，人类呢？反过来，拼命地想要变成怪物。”
“哎呀，我不懂啦，听得我都头痛！”破军掉头对身旁的尼德霍格说。“还是吃大肉棒比较省事，喂，清蒸，我们到了没有？”
“嗯，我们到了。”清蒸振动翅膀，飞速地向着黑暗的尽头俯冲而去。空气的流动在这里突然加速，就好像那片黑暗的尽头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地呼吸着，把所有的一切都拉拢过去。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坠落，我和破军终于来到了这巨大的陷坑的尽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