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江中鹤 > 第 30 章
    知道。”依依不舍地回头出去,顾莫沉默着重新铐回他,想说话又犹豫,踌躇着不知如何面对神智清醒的顾凌羽。顾凌羽坐在那里见他不动,反是一笑,轻声问:“莫伯还有什么事。”

    他方道:“少庄主吃了饭,可以点根蜡烛。”

    顾凌羽道:“莫伯,师兄之事,累您遮掩。”他这样坦然□□luǒ地撕开,顾莫一时不知能说什么,良久方流泪道:“我老了,管不了这许多。只怪子奚命苦。”顾凌羽道:“蜡烛不必点了。我现下也不能去师兄坟上磕头,莫伯若有空,以后的每一根蜡烛也都替我供在师兄灵前,算是我向他陪一回罪。莫伯,您走吧,我在这里待得挺好。”

    他神色这样平静。成熟的代价如此残忍,顾莫一时不知是欣喜还是难过,唇翕动半晌,已经老泪纵横。“只盼明日我来给少庄主送饭,还能看到你这样明白。”

    顾凌羽笑道:“我不懂事很久,累爹娘和您担忧。”仿若从前时光回转,他与徐子奚仍是他面前孩童,一同玩耍嬉戏,相伴比剑练武。顾莫慢慢弯下腰来,捂着双眼,泣不成声。

    顾凌羽只是坐着看他哭。许是知道自己不能上前,虽是面露担忧,身体仍是不动。口里劝着:“莫伯,别哭了,您出去吧。”顾莫方拭了泪:“明天我和庄主来看你。”顾凌羽微笑:“好。”他便目视着顾莫出去。门合上了,咔嚓,上了锁。囚牢终于再次回到黑暗里,光明湮灭。

    顾凌羽慢慢的闭了眼,蜷缩着重新躺下去。

    叮铃铃,铃铛在寂静中响起来。他轻轻屈起食指,举到唇前一吻,柔软的触感,唇角露出个笑,就像是吻思念的那个人的唇。又轻轻的吮一下,他闭着眼也能感受她的呼吸,她的声音,她的拥抱,她的笑容。她秀美的脸像在夜幕中发光,旋转着,和他的爱情一起,扑进他的胸膛。

    阿绫,阿绫。

    他便用另一只手捂住胸口,仿佛触碰到火焰,心脏跳动的是那个名字,只有那个声音在轻声念她的名字,他黑暗里唯一的光。他想他怎么会怕黑呢?这和从前并无不同啊。那曾经眷恋的地窖里的时光,鞭子和亲吻织就炽热情网,沸腾所有的热情。他就那样依偎在稻草里等待着,环抱着自己,陷入黑暗中梦境。那梦里只有她的音容笑貌,铃铛声回响,整个世界燃烧起大火,连灵魂都闪耀。

    阿绫,阿绫,阿绫。

    你还不来吗?你生我的气吗?你不肯来找我,我等你很久,我好想你。

    不过那也没关系。他唇角带着笑,闭眼甜蜜吻着手指,如同吻她的唇,一口又一口,缠绵悱恻,相思入骨。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第三十章 彩蛋系列

    自那之后又过半月,顾凌羽再没有发过疯。仿佛脑中那根理智的弦突然接回了,他平静地坐在牢房里,吃着清水馒头粥食,忍受着手脚镣铐加身,不焦不躁、不吵不闹,他几乎是从容不迫的、以从未见过温柔又体贴的包容,迎接每一个上门来检验他的恶客。

    终究是爱这个儿子,顾lún与张氏每日都去看一次他。张氏给他送饭送水送yào,帮他擦脸刮胡子梳头,而顾lún不点蜡烛,只是开了门借亮,就这样坐在昏暗的石室中与他闲聊,畅谈往日时光。九回庄少庄主至今长到一十七岁,除了之前这几个月发疯般变故,过去十六年,他日日鲜衣怒马,气过最狠的不过是父亲不让他出门远行,江湖仗剑,除此之外,何曾有过哀伤?

    “你从小淘气不听话,嫌我管着你严,不肯好好习武。你六岁那年,气你娘怀了凌云,说我们不疼你,自己小小的一个,竟然就异想天开,打包了行李要离家出走。”张氏在旁轻轻推了推他手,顾lún视若无睹,怀念般接着往下说。“你跑得爽快,我们在家里乱作一团,发动了全庄人手漫山遍野找你。我那时气得对你娘说,等找到了你,定要把你狠狠的罚了,不揍上一顿,打得你几个月下不了床,难消我心头之火,忧急之怒。”

    顾凌羽原是面带微笑在听,听完了静了一会,想到从前之事,脸上慢慢的露出难过神色:“可爹并没打过我。”

    顾lún道:“怎舍得打你?庆天之幸,你没被拍花子拐走。找到你了,你一个人抱着那小可怜的包袱,窝在树洞里烧得哭。你日日昏在床上,病得只知道张手要爹娘。等你好了能吃饭能跑能笑能闹,我们欢喜尚且来不及,又怎舍得把你继续揍回床上躺着?”这事便轻轻揭过,再无一丝追究。

    顾凌羽低头道:“然而终究是我对不住凌云弟弟。”说到这里,如鲠在喉。他闹了一场好了,张氏却忧心劳累,病倒在床。她六七个月的身孕终是扛不住这样折腾。时人三岁而不立,这样不足月的孩子流下来,连入族谱的资格也没有。顾家除了给他一个名字和小小棺材,再无任何可做。张氏红了眼含泪微笑:“那又怎么能怪你,是娘自己不好好保重身体,与你何干。”顾lún亦叹息道:“凌云与我们家有缘无分,又有什么可说的?你后来懂事了,刻苦练武,疼爱凌波,已足可让我们告慰己心。”

    也不知他是否有意无意,轻轻重了“懂事”两个音。张氏埋头拭泪,一无所觉,顾凌羽却是大恸,瞬间红了眼眶,哐啷啷支着锁链跪起来向他们磕头:“儿子那时不孝,累爹和娘忧心。”张氏忙去扶他微怪:“事情已过去这许多年,你又认什么错。”顾凌羽道:“这许多年来,我只顾自己,从不知爹娘伤痛。”顾lún扶着他的双肩也是流泪:“你现下懂事,爹已能放心。”

    叙了再多人lún亲情,总是散席了要走。门外顾莫示意到了时辰,张氏拉着顾lún:“夫君,阿羽如今这样,可否放他出去?”顾lún沉吟,顾凌羽已摇头退回墙角:“娘,我还想在这里待着。”张氏哭道:“你还记着她?”这一个问题就仿佛将那欢笑的温情褪色。现实重新冰冷了,残酷的尖锐。顾凌羽虽克制了,还是不得不泄露那一丝眷恋的温柔。

    “毕竟、毕竟……”他说到一半,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是自己第一次心动,纵然知道是不行的,然而少年情窦初开,岂能轻易割舍。他能做的,唯有一日又一日,将自己禁锢在这里,只盼有朝一日,能用这惩罚将自己从错误中解脱。于是便坚决地摇摇头,将自己再往黑暗中藏匿。“娘,是我不好,再给我一些时间罢。”

    张氏脸上带着恨意:“她若死了,你怎么办?”虽是知道每日必要说一次那妖女还活着,终究恨她到极点。顾凌羽呆呆愣道:“娘……”一时竟不知说什么,顾lún已按住妻子温声道:“他自己明白要如何做,还不够好?你还要强求什么?走罢,明天再来看他。”回头向着儿子,似看不见他的样子,面色慈爱柔和,淳淳教导,语重心长:“阿羽,爹信你。”

    顾凌羽也便带着泪笑起来。“爹也保重,劝着娘别哭坏身体。”

    然第二日顾lún却没带张氏。他开了门面色凝重进来,急急脚步,连衣摆都生风。待到儿子面前,顾凌羽正坐地上,疑惑抬起头来道:“爹?”不知他为何这样严肃郑重。顾lún道:“阿羽,六扇门来了人。”顾凌羽身子便一绷,顾lún观察着他面色,慢慢的道:“投贴是子奚的上头,府城青绶知事。”

    顾凌羽慢慢的点头不语,须臾低声道:“他要见我?”声音有些颤抖。

    顾lún道:“为何不见?你失踪半年,子奚为你奔波,六扇门上下谁不知道。”顿了顿道:“你那时被迫吃了yào,只是被带着走,什么也不知道,是子奚拼死送出了信,要我追去桐湖救你回来……”声音转而沉痛。“你与你师兄情深,难过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可在他面前失礼。听见了,阿羽?”

    最后两个字极重。顾凌羽道:“我知道的,爹。”顾lún看他良久,他只是低着头不愿迎他目光。他方蹲下为他解镣铐,摸了摸手上瘀痕道:“客人面前不可敷衍,他一个时辰后就到,你先去梳洗。我支了你娘花朝春雨来,让她们帮你。”顾凌羽道:“我自己可以。”他道:“你听话。”他便不语。顾lún解了他穴,冲身后道:“带少庄主去梳洗。”花朝春雨便进来行个礼,引着顾凌羽出去。两名婢女是张氏亲信,从前顾凌羽在家干了坏事要哄母亲高兴,没少为他传递消息礼物,此时见他终于得出囫囵,高兴得不得了。花朝一边扶着他一边掉泪:“少庄主,你终于好了,夫人一定高兴。”

    她今日穿着却与平时不同,似乎格外艳丽些,还扑了香粉,调了胭脂,发上缀一朵宝石珠花,举步烁烁荧光。顾凌羽多看一眼,花朝注意到便脸红:“这是前些日子我十八岁生辰,夫人送给我的。”顾凌羽不知是否是因为爱了江绫,他不能忍受别的女子这样亲昵,她要来解他衣服,他轻轻推开了道:“出去,我自己洗。”

    “少庄主……”花朝有些失望,不知为何看了春雨一眼,春雨只顾为顾凌羽调热水没有理她,她咬了唇仍坚持道:“庄主要我……”顾凌羽只轻轻再说二个字:“出去。”声音与面容都平静,却似汹涌说不出的波澜。花朝吓了一下,只得道:“那、少庄主快些。好了唤我们进来帮你梳头。”这才拉着春雨关门出去。

    顾凌羽不理她们,自顾自梳洗好了,穿了锦衣戴了冠,他从前虽有时也图省事要人帮忙穿衣服,不知为何,这时却觉一定不能。门外有人道:“少庄主,庄主喊你去西边正厅。”他应一声:“知道了,我就来。”对镜看一看,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收拾停当去见父亲。走在路上,所遇仆人武师皆是一愣后站住笑道:“少庄主!”他脸上带笑,一一点头回应,庄中人喊他更是声音振奋,面上欢喜。

    直到跨入正厅,一名髯须中年便服男子与顾lún正对坐谈话。顾lún方面带了沉痛道:“之前内情,已向大人说过,料想子奚从前追查之事,六扇门内也有耳闻……”见他进来,便住口不语。顾凌羽看一眼那男人,接着目不斜视走到顾lún身边,抱拳施礼。“爹,我来了。”

    顾lún便向他介绍:“这是六扇门府城青绶知事,严夏严大人。大人,这便是犬子。”

    顾凌羽与他施礼:“见过大人。”

    严夏摆手要他起来,着重在他虚浮下盘脚步盯了一眼,也不说什么,只道:“令郎英杰。”顾lún道:“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询问犬子。”严夏也不客气。徐子奚从前是他得力下属,如今要上门关心他命案,他心里也压着火。只那犯人触了九回庄逆鳞,如今六扇门抽不出手全力帮忙,倒不好贸然chā足人家私仇。便只是例行公事关心一番:“听闻顾庄主说,顾公子竟不知道抓走自己的贼人是何身份。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你毕竟与凶手相处半年,难道蛛丝马迹,竟无泄露一丝?”

    他貌若闲谈,眼神与问题却都极锐利。原是查惯了案子,一涉及这样话题就本能地敏感。顾lún微顿,严夏发现,便知是自己过了,只不在乎,直直瞧那风神秀丽的小公子像是被他骇了一跳,本能看一眼父亲,这才低了头避开他眼神道:“我不知道,关我那地方没有光,我看不见他样貌。”

    严夏再蹙眉道:“他们与你说话,刑求于你,你却不知犯人是男是女,来历几何?”

    他只觉办案多年见过的怪事不少,这也能排得上头几桩。刚要生些疑虑,只见顾凌羽低了头道:“我不是不记线索……只是,他们喂我yào,关我在暗室里,看不见东西,也没有声音,后来……”后来如何,他说不下去,只是神情不安,声音颤抖。严夏突悟。这等禁闭之事,六扇门内也有。若是要逼问些凶犯,不在乎他xìng命的,就直接绑起人来不教寻死丢进密室里,过两三天再捞出来,莫不是疯疯癫癫,满嘴胡言乱语。再冲一冲冷水醒过脑子,九成乖得像只鹌鹑剩下一成,直接吓成疯子。

    他便不再在意。九回庄在江湖上赫赫威名,自家少庄主被人捉走上刑,这样深仇大恨,还不立时剖根究底,刨了人家祖坟复仇!做爹的花一个月都问不出来,何况他区区一个陌生人。倒是真心实意向顾lún赞了顾凌羽一声。“令郎很好。这样关几个月,不疯即死者,十之八九。”

    顾lún苦笑,长叹一声:“孩子受了这样的罪,虽说看着没事,也怕日后有哪里不便。”

    严夏闻弦歌知雅意道:“无妨,自己既能醒过来,慢慢也就养好了。现下有人陪着多说说话,不叫总落单就行。”继而面带歉意:“贵庄如今多事之秋,冒昧上门来访,还望见谅。”

    顾lún也道一声“无妨”。“子奚之仇,九回庄自然一力承担。”

    严夏点头道:“徐捕快之事,六扇门同仇敌忾。现下虽暂时抽不开手,若有需要,敢不应承。”

    他们顺理成章地谈起了桐湖那桩花楼凶案。“酒水里下了yào,连客人七十二人全数死绝。民间一向太平,如今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凶案,皇上大怒,下了令要六扇门联同当地州府限期破案。这事一时找不到头绪,说不得只好急病乱投医,听闻顾庄主那夜追子正好到桐湖,故而专来拜访庄主一遭,但不知道这案子贵庄是否知道什么线索?”

    顾lún方知这是戏ròu。虽在意料之外,然花楼之事他关注已久,心里已将腹稿打上千遍万遍,此时也不过沉吟一会,将话换一个方向说出。“不瞒严大人,要说异样,实是没有。我那日心急如焚,只顾追着孩子,等我按子奚线索到了地方,那贼子已经不在,当时犬子情形不对,我只顾带他回去,等事后想起来去找,租那院子的房东已溺水而死。”顾凌羽突地抬头惊骇看父亲一眼,顾lún不动声色道:“严大人,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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