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车水马龙，灯光陆离。</p>
楚天品咂着一口奶香，和大姐并肩坐在路旁小公园的长凳上。</p>
“我算什么企业家啊！”大姐苦笑，“现在家业已经败在我手里了，我死了也没办法面对我爷爷。压力太大，所以刚才骑车心不在焉，才会摔倒的。”</p>
“瞧您这话说的，这大海还有涨潮落潮呢，人生也是这样。没有任何人能够顺风顺水，您说是吧？就连总统也有上台下台的时候……”楚天道，“您要是不介意，不妨把我当个树洞，倾诉一番，甚至痛哭流涕一顿都可以。千万别憋在心里。”</p>
大姐脸色苍白，黑眼圈严重，长发散乱。她望着马路上的行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弯腰抱着头，呜呜地哭起来。</p>
她把哭声夹在嗓子眼里，就像是母兽的悲鸣，压抑更加重了悲痛之情。</p>
楚天有点感慨，生活的重担，让一个昔日优雅的女人，也变成这样了。</p>
凭良心讲，无论是从颜值还是穿搭、谈吐、气质等，这位大姐都不是那种普通人。你想啊，家里能有奶制品厂以及牧场的，怎么都算是小企业家了吧。</p>
哭了一阵，大姐抬起头来，抹去眼泪，强笑道：“我们家是兴旺牛奶，你知道吧？”</p>
楚天吃一惊：“啊，我知道啊！”</p>
他太了解了，楚楚在市里读书，他为了给妹妹补充营养，一早一晚给订了两袋鲜牛奶。那个时候楚天才知道，本地有三家奶企，其中兴旺是做的最好的一家。没想到，他今天误打误撞，居然遇到了兴旺的东家。</p>
楚天还记得，当时订奶的时候，楚天还在琢磨，自己手头的事儿忙完了，是不是也搞个牧场来玩玩。</p>
在本地，当时海里的鱼虾，土里的蔬菜，地上的家禽，都是他独占鳌头。唯独奶制品这一块，他还没想过要涉猎。兴旺的奶站生意兴旺，打动了他的心。只是后来他忙于参加水资源大赛，后来修建医院等等，把这件事一再搁置。</p>
现在，看到兴旺的东家，楚天这个念头又复活了。</p>
“我们姓王，当年我爷爷三头奶牛起家，便就着姓图个吉利，取名兴旺。你可以叫我王秀兰，秀气的秀，兰花的兰。”王秀兰道。</p>
“您家的生意好得很啊，怎么会……”楚天不可思议地说。</p>
王秀兰道：“我们自己都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怎么就轮到我们家了？其实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大概就在一个月前，本地低温奶、常温奶市场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外地的牌子。”</p>
楚天心里一动，忙问：“啥牌子？”</p>
“天辰。”王秀兰道。</p>
楚天眉头再锁：“果然……”</p>
“怎么，你也喝他家的奶？”王秀兰道。</p>
楚天笑了笑，算是默认。这种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倒不如就让她误会着。</p>
王秀兰叹口气：“好喝吧？他家的奶的确好喝，而且价格和我们差不多，品类又多，所以不到一个月，就迅速挤占市场。后来，他们收购了另外两家奶企，只剩下我们兴旺在死撑。”</p>
“我悔恨啊，自己不早点变通，没有守住阵地。对方物美价廉，我们输得惨，爬不起了。”王秀兰道，她指着那奶箱，“今天这一箱奶，是最后一次送出去了。我本想让我们的老朋友记住这个味道，可没想到还是给我搞砸了。”</p>
楚天不知该怎么劝她，并且有一种感觉，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王秀兰？</p>
王秀兰又开始哭。</p>
楚天道：“大姐，情况有这么糟糕么？”</p>
“银行抽贷，外面债主逼债。关键是我们年前刚刚上了一套新的生产线，扩大了牧场和厂房，资金全压在地皮里了。”王秀兰道，“可如今，牛奶滞销，没办法回笼，资金链断了……”</p>
楚天顿时明白了，对于一个小型企业来说，最怕的就是资金链断裂，那意味着粉身碎骨。</p>
“你们打算怎么做？”楚天问。</p>
王秀兰道：“卖厂房，卖生产线，还债、发工资。”</p>
“能带我去你们厂里看看嘛？”楚天道。</p>
王秀兰很惊讶地看着他：“你要去厂里干嘛？”</p>
“哦，我叫楚天，是做农副产品、海鲜生意的。”楚天道，“其实我很早就对乳业感兴趣，你们一直都是我的楷模。没想到……”他善意地笑了一下。</p>
“ 没想到现在楷模倒了，变成废料了，呵呵。”王秀兰自嘲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你要参观厂子，我就带你去。不过我得先把牛奶送到顾客手里……”</p>
“没问题！”楚天道，“我就在这里等您。”</p>
“好！”王秀兰答应着，心里却想，我这一趟来回少说也要三个小时，你能一直等我？罢了，到时候来看一眼，还在就是有缘分。走了，那也无所谓。</p>
她便骑车继续送奶，并且挨家挨户给人说抱歉。好在大家都很和善，体谅她的苦处。并且那些老顾客还说了很多宽慰她的话，有的甚至和她像朋友似的拥抱，依依惜别。</p>
王秀兰出入各小区，送奶，披星戴月，踏着路灯前行。这条路，她其实以前从没走过。王家起家早，她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学校毕业之后，就跟着父母学习如何经营、爱护和管理员工。这样最基础的工作，也是最近才开始做的。</p>
送完最后一瓶奶，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筋一样，软哒哒地坐在电车上，十多分钟才想起楚天来。</p>
“不知道这小伙子还在不在等我啊？去看看～”她赶紧骑车来到两人相遇的地方。</p>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深秋的夜冷嗖嗖的。大老远，王秀兰就看到一个孤单的身影，正在灯影下徘徊。时而坐着抽烟，时而站着思考。背影虽然消瘦，却很坚挺。</p>
王秀兰一下子感动了，赶紧骑车过去，老远就喊：“你好，抱歉我来晚了。”</p>
楚天闻声看去，展颜一笑：“没事，慢一点注意安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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