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家,母亲一个劲的和我说如何如何灵验,怎么的,数不尽的喜悦,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母亲和那人去求签根本没和庙祝提起过任何事情,他居然能直接一口断签,再则有人会说,可能他认识母亲和那人,知道我们两家的情况,所以这么说,可是这更不可能,素未谋面,距离那么远,那个镇子上有没有亲戚朋友,他又如何能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呢?
同样,我很愿意相信他的灵验,也没有理由不去相信,因为我希望有神明,希望神明告诉我这一句——别人的癌症会死,而我父亲的癌症不会死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只不过或许世界之事千百怪,有时候明着眼的字面都可能让你理解错误,而我的父亲终究还是死了,确实不是癌症的原因,因为一年多的治疗,药物的辅助,父亲的肿瘤已经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壮实。
可我忽略了一点,大家都忽略了一点,实验性药物虽然能抑制肿瘤细胞,然而副作用也是巨大的,因为是实验性药物,所以他的副作用有很多都是未知的,这一点当时医生也和我明说了,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让父亲被当成小白鼠一般接受治疗,如果成功可能有奇迹,如果失败,那么医院不会有任何责任,这一点我也在协议上签了字,怪不得任何人。
最终我的父亲死在脑溢血,签书上说我父亲的癌症不会死,确实他不是因为癌症而死,这也是够讽刺的。 父亲死的时间,是唐中明事件往后的一个月,那时我在上找了一份工作,工作地点是在广州。
是在一家殡仪馆里工作,当时上看到这个信息,殡仪馆守夜人,薪资日结,一天800.为了钱,我想都没想直接杀到了广州,结果到了那边才发现,并不是单纯的守夜人,有时候还得干一些其他工作。
比如说搬搬尸体等等,总之殡仪馆的各种工作都要涉及,自然是那种脏乱,令人悚然的事情。要不然薪水怎么可能那么高。
再则广州是大都市,很多外来打工人员,同样很多意外,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被车子拉到殡仪馆的尸体,他们的家属因为要从外地赶过来,暂时没人打理,更没人愿意去搬动,可是就这么放着又不行,所以这种事情一般都交给我这些人来做。
刚开始我也觉得很恶心,手脚冰凉,可是为了钱,我咬咬牙,干了几天以后,想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正在我呆在这里的第二十五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接完电话之后,我没有哭,而是笃定的挂了电话,因为这一天的出现,我在脑海里已经模拟了无数次,比如当天得知父亲得了这种病之后,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可是逐渐的承担起了整个家的担子,反倒让我沉稳了很多,不过每每想到哪天父亲真的走了,我该怎么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泪水哗哗留下,我的老婆还经常笑话我,说我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
而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居然忍住了泪水。
收拾了一番,和殡仪馆领导交代了一下,匆匆的踏上了归家的高铁。
6个小时的高铁,外加其中转车,候车,辗转18个小时,我回到了家中。
门口站着很多亲朋好友,见我回来,免不得安慰的说道:“回来了”
我点点头,直接朝着父亲的房间冲了进去,房间里头坐满了亲友,我的两个姑姑,我的叔叔,以及姑父,同族的叔叔伯伯之类。
见我到了,姑姑她们已经哭的红囧的双眼,再一次落下泪来,跪倒在我父亲的床前,摇着他的身体道:“大哥啊!你醒醒啊!金水回来了,你开开眼看看他吧”
我的母亲则无神落泪,坐在床头,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远比任何人要来的悲凉,以至于此刻她已经哭不出声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父亲还有一口气,只不过医生已经宣布脑死亡,乡下人不愿意他在医院咽气,也有一种死也要死在自家屋子里的说法,所以昨天晚上连夜把父亲拉了回来。
我跪倒倒在地上,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哭,可是此情此景,我又如何能忍受的住,忍了一天的泪水,一天的忧伤,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嚎啕大哭,握着父亲的一只胳膊,使劲的喊着:“爸,我回来了,爸!!”
按理父亲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可是我明明感觉到,当我拉着他手,喊着他爸的时候,他身体骤然有一丝颤抖。之后再次陷入那种,吸气微弱,吐气急促的模样。
我埋着头痛哭,所有的内亲都哭的不成样子。
可是哭归哭,哭又有什么用,我父亲就我一个独子,如今他眼看要咽气,那么所有的事情总要有个人料理,我母亲自然是指望不上了,我还担心她会不会因为伤心过度有个差池。
抹掉了泪水,走出了房间,几个族里的叔伯和我商量起了事情,无非就是后事。
我也知道,目前的情况,说走就走,总要准备。
下午五点,父亲走了,走的很安详,他虽然得了癌症可以说很不幸,但是没有在那种癌症病痛折磨下离去,也算是一种造化。
族里的叔伯,兄弟很多,我的爷爷有五兄弟,所以父亲那一支的兄弟姐妹挺多,整个村子有一半都是我们族中的。
以至于此刻,他离去的瞬间,整个房间都跪着他的小辈,一个个手捧着香火,几个姑姑则一边哭,一边在床头烧着纸。
我的母亲已经抓狂了,我使劲的拽着,抱着,不让她过于激动。
八仙来了,他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眼泪不能滴到尸体上,这样不好。
过来一会,在八仙的帮忙下,我给父亲洗了澡,这个洗澡不是说我们所谓的洗澡。
而是父亲趴在床上,我用一根毛巾沾点水,这水必须是小河里的水,去河里乘水的时候,脸盆必须顺流取水,取水之前还得在河里扔几个硬币。
毛巾顺着背脊直接往下推三下,不能多不能少,八仙把他身子转过来之后,又沿着脚掌往上到胸口,搓拉三下。这就了事,所谓后推三前拉三,这就是给死者洗澡的讲究,至于为什么这样,我不知道。
6点多的时候,母亲和姑姑找来了身前父亲穿过的衣服裤子,总共9套,这些衣服是他要穿着走的。
八仙在我大门口放了一个脸盆,我站在脸盆之内,又有另一个八仙给我撑着一把雨伞,而另外几个八仙则往我身上,一件一件套着父亲的衣服和裤子。
所有衣服穿好之后,又再次脱下,继而把这些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到我父亲的遗体之上。
晚上的时候,父亲遗体被捣腾的差不多,腰部系着一撮麻绳,脚上穿着布鞋,头上戴着一个寿帽,穿着他在世时最喜欢穿的衣服,被八仙抬到了客厅左侧早已经搭好的门板之上,枕着脑袋的是几块自家屋顶上取下的瓦片。
农村的房子,大门进去正厅比较大,而死者停尸一般都放在最上方的左侧。
父亲的遗体上头盖着花布格子的被褥——乡下称之为‘玉’
这种被褥,如果有亲属关系稍微亲一点的来吊唁,都会随着带一份,等到他入殓的时候,一起盖在上头。
村里的先生也来了,让我提供了家里人的八字,以及父亲的八字,开始写起发丧稿,以及出殡时间,回煞日,以及各种要注意的问题。
按他各种推算,以及几本自己带来的泛黄陈旧书籍记载演算,当不当的真我不知道,总之他说,父亲的去魂日是在10天以前,也就是说父亲早在10天前就魂去了,而且根据父亲的八字,以及他去世的年份,日子,时辰来定,应该堕落鬼畜道,意思是下辈子是家禽。
而出殡下葬的时间定位3天之后。
想着父亲在世,没有好好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心里就愈发难受,心下一想,就和族里的伯伯叔叔他们商量,要给父亲做一场法事超度,再则先生不是说了父亲下辈子是鬼畜道,不论如何一场体面的法事也算给他尽最后一点做儿子的孝心。
当即联系了附近专门做这一行的人,我们这县城专门做这行的有两家,有一家比较远,而有一家比较近,和我娘舅家也带有一丝亲戚,平日里也经常一起吃饭,算是比较熟悉的。
这一行基本都是祖传,他们主要从事的就是比如某一个地方庙宇开光,斋醮法事,或则家中有白事,则称为做‘功德’。
而我请的这一个人年纪不到40,算是年轻的,他爷爷辈的时候据说很厉害,有点能耐,而他父亲则没了传承,爷爷直接把这手艺传给了他。
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县城附近算是比较有名气的,每一场功德都是当天中午开始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我和这个人比较熟,曾经问他你到底是属于道家还是佛家,如果是超度那么应该是佛家,但是庙宇开光有时候他又拜祭的是一些道家神明。
他说,这门道其实没有什么佛道之分,传承下来,综合而论,不过古时的沧海一粟。
我问他,你到底能不能看到鬼,到底能不能遇上稀奇事,这所谓的超度功德等等之类到底有没有意义。他笑笑说,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再则有些东西即便他说了,问我能信吗?
第二天,法师来了之后,灵堂布置成一个类似佛坛的样子,八仙桌上摆放着很多经文,以及佛像,有些佛像是纸片,上面画着模样,底部捆着细木棍,直接插在一个盛满米粒的罐子里头。
和法师一起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他的下手,下手一般是拉二胡,敲锣的,吹唢呐的,而吹的调调基本就是我们这附近婺剧的曲调。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烘托法师,因为法师除了念经,有些段落还要穿着戏装里面的妆扮,而嘴里吟唱的正是这边的婺剧口吻。
下午法师穿起了一套袈裟,装扮和西游记里头的唐僧一模一样,他点上三炷香,插在一个外形像是玉如意一般的木质物品上面,递给了站在他旁边,头戴白帽的我。恭敬的结果,双手捧在手里。
他交代我说,等下他做什么动作,我也得跟着做什么动作。
而我的角色,用这边的习俗来说叫做——陪香。这种配合法师的可以是死者的任何小辈,作为儿子,我当仁不让。
法师骤然间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厅内围观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口里叨叨了一番,面对着佛坛,佛坛前面有张桌子,供他摆放法器之类。
一声惊堂木,他的下手开始吹起了唢呐,那种特大的唢呐,发出的声音悠然绵长,浑厚有力。
唢呐结束之后,法师骤然间跪了下来,我也跟着跪了下去,之间他从桌案上拿起一个海螺样子的东西,用嘴鼓起一吹,发出一阵呜呜呜呜的声响,这声音让人听的很不舒服,很慎人,这东西叫鬼螺号,鬼螺号一响,第一场功德就开始了。
法师拿起一个招魂幡,走到了父亲遗体旁边,招魂幡在遗体上方来回的摇,嘴里也跟着不停的哼唧,而我则始终保持着一致的步伐,和他平行站位。
随后将招魂幡插在父亲灵位前,再次回到佛坛桌案前跪倒,先是躬身弯腰头磕地的一拜,我也跟着做同样的动作,而后翻开桌子上的经文,一手敲着旁边的木鱼,一边口上的文字,偶尔我也能听懂一些,什么拜地藏王菩萨,拜观世音菩萨,拜文殊菩萨等等。
每念完一页,他都要躬身额头磕地,自然我也免不了,如此反复,一个小时候,第一场功德结束,而门外也有人放起了鞭炮。
一场结束,暂作休息,因为平日里和这个法师很熟,经常还会一起打麻将喝酒之类,所以他也一再劝慰我节哀顺变,还偷偷的跟我说,先不说这超度功德到底有没有用,总之他会一心一意,千般虔诚的做好这场法事。
我很感动,因为我知道,现在其实很多做功德,请法师超度不单单是为亡者超度,不过是做给人看,让旁人觉得他是一个孝顺的人,至于功德法事到底有没有用,谁在乎,也没有人能说的清楚这到底有没有意义。
这些东西大家都是清楚的,而作为专门做这一行的他来说,又如何能不知呢,所以有几次他和我开玩笑的时候也说,很多超度法事功德,他都是敷衍了事的,并没有用心,反正别人又看不懂,熬过了时间,第二天拿钱走人。
所以此刻他跟我说会一心一意虔诚的做好这场法事,远比什么都让我感动。
接下去的几场都是磕头念经,坚持了几场之后,让我的表弟顶替我,吃完晚饭,大概7点钟,晚上的超度开始了。
围观的人很多,除了亲朋好友,隔壁邻居,整个村子大部分人都在,当然主要的还是那些上了年纪,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的人居多,年轻一辈的,对这些东西自然不感冒。
10点,有一场叫做——‘破地狱’
法师在大厅中央铺了一片草席,草席上用米堆积成一张类似符咒的造型。符咒八个方位都插着一面扑克牌大小的菩萨像。
四个角落都放着一个碗,口朝下,底朝天。
铜锣敲响,法师一身袈裟,手里持着禅杖,禅杖发出琳琅的响声,我捧着父亲的灵位,灵位上面插着一株香。
法师吟唱道:“你的父亲罪孽深重啊,如今被打入地狱,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我自然不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也是他的形式桥段而已。
以前看别人家超度功德的时候,那时我奶奶还在世,她会跟我说,这个场面,就是法师扮演一个得道高僧,带你下地狱救父亲,当然如果死的是母亲的话,他则会说——你的母亲罪孽深重啊,如今被打入地狱,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奶奶说,这草席铺的就是地狱,草席上面的神位代表的就是地狱的守备等等。
法师又唱了起来:“哎呀呀!你真是一个孝子,父亲罪孽固然重,可你孝心感动天地,本法师便助你一臂之力,带你闯入地狱,救出父亲,随我来,地狱艰险,你可处处当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