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在关雎书院学了一整天宫廷礼仪,莫不是言行坐跪一类的规矩,云珠前一世常常入宫,对此早已谙熟于心,因此动作就比别人多了几分从容流畅,负责教习的孟先生连连夸赞。
除此之外,无大事发生,到了晌午,宋夫人把她和殷如许郭清嘉三人一同叫过去,告诉她们三日后进宫面见皇后,回去要好好准备一番。
山长人选始终得由皇后裁定,所以皇后必须提前考察她们一番,殷如许郭清嘉多少有些紧张,云珠却有些恹恹的,她对山长一丝兴趣也无,管理书院这种事,太耗费心神,她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到了晚上,相府一名家仆突然出现在书院,告诉云梓说,刑部衙门来了两名差役,把府上二老爷带走了。
容云梓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忙上了马车赶回去。
云珠思忖,那块石头怪灵验的,这就招灾来了,和宋先生禀明情况,也和云桐一道回去了。
下了马车,果见两名官差一左一右押着容潭往外走。
容云梓一头扑过去,哭着道:“爹,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何氏从门里跟出来,一路走一路哭,这时也扑上来抱着着容潭胳膊:“老爷,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丢下我们孤儿寡女怎么活啊!”
容光正站在跟一个穿官袍的中年男子说话,看她们乱成一团,转头便叫下人把母女俩拉开。
容老夫人迈着颤巍巍的小脚,也跟出来,指着容光鼻子道:“你拉她们干什么?他们一家骨肉分离,连哭一哭送一送都不能了!我就这么一个孝顺儿子,也让你送进大牢了,你就是看不得我好啊!”
容光揉了揉额角,只觉分外头疼,一旁刑部官员也十分尴尬忐忑,丞相家里这点丑事,全让他看见了,这可怎么得了?
于是低声赔笑道:“容大人放心,上头交代过了,容二老爷此去,只是走个堂,断断不能让他受委屈的。”
容光笑道:“那就有劳林大人,好生照顾舍弟。”
“一定,一定。”
云珠站在父亲身后,看二叔被妻女围着哭闹,却异常平静,只是被压上马车时,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平平地道:“大哥,你这一招壁虎断尾使的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年你就是这么对大嫂的吧?”
容光面色一冷,沉声说:“还不把他押走。”
驾车的差役连忙一甩鞭子,围观人群向两旁散开,马车顺着大街一路远去了。
云珠心中疑惑,却也不敢问父亲了,来的差役还只是刑部的人,涉及科举纳士的案件,历来为上位所重视,三司会审都是寻常,历年涉及其中的人,皆判了死刑甚至腰斩,这次明显是被父亲压下来了,但是父亲真的打算拿二叔顶罪吗?
因为容潭的事,相府这两天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考虑到容老夫人这会儿的心境,云珠也不想去刺激她了,以免给她老人家刺激个好歹出来。
第三天早上,云珠去书房看了会书,正打算出门,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刑部审问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次多亏了燕王,那个混账以后就交给王爷了,惹出这么大麻烦,发配戍边都是便宜他了。”
云珠心中一惊,竟是父亲和燕王。
二叔要发配戍边,那么就是发配到燕王势力范围里去了,这样看来,燕王果然从中出了不少力,他是真心想与父亲联手吗?
云珠坐在屏风后面圈椅上,直起身子,透过漏雕的檀木插屏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燕王线条冷硬的侧脸。
只听他道:“让二爷在本王军中磨炼几年,等大赦便可放出来。”
容光问:“何来什么大赦?”
萧昶勾了勾唇:“容相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皇兄龙体抱恙,已有好些日子了。”
容光叹了口气:“我是真不知道,如今上位防我像防贼,断然不会在我面前露出丝毫破绽。”
萧昶点点头,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落到屏风上的时候,却微微顿了一下,云珠轻轻往椅子里缩了缩。
“容相这书房可是说话的地方?”
“这书房除了我和家中小女,无人能进。”
萧昶又往屏风那看了一眼,沉吟片刻,才笑着道:“这样也好。”
他话题一转,又道:“小王之前和容相提过的事,容相可考虑清楚了?”
容光有些为难:“这还得看小女的意思。”
云珠眉头微蹙,怎么还牵扯上她了,萧昶帮父亲是为了交换什么?所提要求居然是和自己有关,难道让她把山长让给殷如许?这也太荒诞了,不过如果真是这个要求,她倒很乐意答应。
一直等到两人出了门,云珠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将书房锁好,飞快绕过假山,迎面遇见守门的折柳,便问:“刚刚父亲看见你了吗?”
折柳奇怪道:“奴婢这么大个人,老爷怎会看不见呢?”
云珠嗯了一声,父亲应该知道她在书房,只是不避讳她而已,看来父亲还是很相信自己的。
云珠沿着抄手游廊,往骊珠院去,走到一片荷塘旁边,却见到萧昶一身朱砂朝服,正站在游廊那一头。
回避已是来不及,因为萧昶显然已经看见了她,要回骊珠院,必得绕过眼前荷塘,无奈云珠迎着头皮走过去,侧身福了福:“给王爷请安。”
萧昶视线在云珠雪白的侧脸上略略停顿了一下,才道:“不用多礼。”
云珠想从萧昶身边绕过去,他却一座山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云珠又不能开口叫他让让,只能僵立着。
萧昶欣赏了一会她的窘态,脸上带了些笑意问:“容相和你说了吗?”
云珠二丈和尚一般摇摇头答:“没有。”
萧昶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道:“如许她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她父亲是为了救我而死,我亏欠她太多,做了很多事也只是为了补偿她,你不要太在意。”
云珠奇道,我在意什么,现在他和她之间根本毫无关系啊,看来萧昶的确很在意殷如许啊,连我都用上了,莫非真是为了山长之事?
云珠斟酌道:“如许姐姐人很好,又是王爷救命恩人之女,王爷厚待一些也是应该的,云珠不会在意。”
萧昶脸上笑容渐渐深了些:“这么说你答应了?”
云珠心想,果然是为了山长之争啊,她也乐得甩掉烫手山芋,便轻轻嗯了一声。
萧昶大笑了几声,眼睛里都染上了笑意,带着几许顽皮道:“好,好,既然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云珠却想,堂堂一个王爷,为了这点小事竟高兴傻了,不禁有点同情上一辈子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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