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笑了笑，从怀中拿了那块玉出来，递给了季无由，道“就是给你的，收下吧。”
季无由接过来把玉放在手心，是温热的。
寒露看着那块玉被他握在手心里，那个“露”字也被他握在了手心。可他想抓住的，不仅仅是这块碧玉而已。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寒露轻松地耸了一下肩膀，忽然道。
没由来的一句话让季无由有些疑惑，为什么扯平了，扯平了什么。
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寒露可是对那日的事情记忆犹新。那日很冷，自己跪在石阶上，大雪纷飞，身体冻得僵硬。可是季无由赏了他一件大麾，特别是晚上的时候能够不那么寒冷，他对是季无由心存感激的，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他，季无由一家被贬边疆，直到他再从边疆回来。他们才真正有了交集。大麾上带的那块玉牌，一直被自己压在箱底，上次从侯府拿回来，寒露这几天一直把玉挂在脖子上，贴身戴着。
寒露从脖子上取下那块玉牌，上面刻了一个“季”字。都说人养玉，玉养人，这几天这块玉牌看着水灵了不少。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寒露道，“这个，还是你给我的。”
季无由接着那块尚还温热的玉牌，恍如隔世，他不是不记得了，他怎么会不记得，他记得漫天雪花中的和寒露的那个对视，寒露毫无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回味好久。只是他没想到寒露会拿出这块玉牌，他一直以为这块玉牌已经被寒露当掉了。
季无由细细看那块玉，多年过去，那块玉还是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光泽依旧。
“我还记得。”季无由道，“那年的冬天，你跪在雪地里。”他送了寒露一块玉，今日他再还自己一块玉。
寒露听到这个也毫不意外，季无由对寒露的了解似乎比他自己还要更加熟悉。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把他当了，那时的你需要银子。”
寒露无可奈何，和他解释那块玉牌是当不掉的，没有当铺敢收这块玉牌。
季无由脸上划过一丝窘迫，心下也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心疼那时的寒露，那时进门就看见寒露跪在那里，自己没办法把他带走，只能突兀地送他一件大麾，那件大麾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件，即使是这样还是张扬了，那时他回家后还是被季持毅训了一顿，那时季持毅说他“没有一点恪守礼法”的样子，季无由早已对“父子情”没有一点妄想了，季持毅怎么说他都不会在意。
现在想来，若是打破礼节把寒露带回府，那么季持毅一定能认出寒露，寒露就会变成季家人了，那样后来他受的苦寒露都会承受一遍。季无由有些庆幸那时和季持毅的作对的念头了，虽然现在看起来那时的自己是那么的幼稚。
“寒露，我那时不知道”
“不，你什么都知道。”寒露笑着打断他说道，“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
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浮云逐风，大树的嫩绿枝桠探进围墙，今日阳光是暖的，寒露眯了眯眼睛。
“寒露，我知道你很多事情，但唯独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季无由承认道，手里是那款温暖的碧玉，想说的话就哽在喉咙。
寒露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假思索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的寒露，你知道。”季无由一颗心狂跳，声音说出来都有些变调。
“我和你，一样。”寒露笑了，笑眼前人一脸脆弱的试探，笑他的笨拙，笑他满腔的热情都留给了自己，“你不就是喜欢我喜欢的要死吗”
每晚季无由会起床看他，寒露装作不知道；书房里，青花瓷里卷起的画作上是自己，寒露装作不知道；自己所有的衣服是季无由挑的，季无由还偷偷把自己从侯府带来的衣服全部扔了，他装作不知道；季无由自己往刀口上撞他也明白，但他装作不知道。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是自作多情，后来那句“恋寒露”，他才真正明白季无由的心意，那么多的不经意的温柔的瞬间，那么多季无由欲言又止的情意，都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寒露活了十九年，从未想过情爱，他不是没见过如胶似漆的爱人们，也见过反目成仇的夫妻，他看过话本里可歌可泣，“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爱情故事，他会为之感慨唏嘘，但他同时又觉得那是离他很遥远的事情。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个人会对自己这么好，季无由对他的好，就像冬日里递到手边的一杯热水，夏日里的偶然的凉雨，让寒露感到舒适，甚至有些贪恋。
或许一开始还有些摇摆不定，但是那日看到躺在床上等待着自己回来的季无由，他心中剧烈的震动，告诉了自己答案。
寒露笑的太温柔，季无由看着这个笑容脑中一瞬间一片空白，他在心里不断问自己，是真的吧，就是他自己想的那样的吧
他激动地一把抓住了寒露的手臂，伤口被牵动的隐隐作痛，他已经感觉不到，他颤声道“寒露，这么多年了，我等了这么多年。”
寒露看着季无由眼中的光，道“可是对于我来说，只有两个多月而已。”
季无由抑制不住拥他入怀，道“足够了，两个月已经足够了。”一个月他都嫌长。
寒露被他拥在怀里，声音闷闷的，道“两个月会不会太短了，显得我有点轻浮。”
胸腔震动，季无由笑了起来。
“可是对我来说，已经很长了。”季无由又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是不是有点轻浮”寒露说完自己都笑了，伸手拍了拍眼前的这张脸，“你这张俊脸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唉。”
他状似苦恼，但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道“长得真是合我的胃口。”
季无由哪里不知道呢，他从未在意过自己这张面皮，甚至在战场上他觉得自己长得或许秀气，不够威武。可是每次寒露看自己的时候亮亮的眼睛，翘起的嘴角，他就觉得这张脸还有点用处。
或许寒露现在也没有多喜欢自己吧，他只是一时的感动而已。但是。有那点喜欢，也就够了。季无由抓住寒露的手，两个人的手上都布着一些茧子，但是季无由觉得寒露的手是软的，因为此刻他的心无比柔软。
正是悠闲的午后，阳光正好。两个人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几只猫慵懒地打了几个哈切，摊在地上晒太阳。
“你那时就认识我了吗”寒露问季无由，今日看来，或许季无由在他十四岁那年的冬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件大麾或许是他的有意为之。
“那时我认识寒露，但是我却不认识长大的李九龄。”季无由道。
寒露疑惑起来，也就是说季无由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就是走失的李九龄，但他认识当时的自己，作为顾青林府中下人的自己，可自己完全不记得十四岁之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
“我，我以前得过天花，脑子不太好使。”寒露犹疑道，会不会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季无由笑了，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寒露的额头，道“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失忆，话本看多了吧，我那时认识你，而你不认识我。”
寒露无辜道“你那时让我认识认识你，说不定现在我们就不一样了。”
季无由喜欢寒露自然地顺畅地说出“我们”两个字，道“我们现在刚刚好。”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啊”寒露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记不得了。”
“你以后慢慢地会全部知道的。”季无由点了点寒露的脸颊，“现在，去睡一会儿，你昨日没睡好，是因为我吗”
寒露大方承认了，道“是啊，因为你，我想让你忐忑，结果我自己睡不好了。”
两个人打开了屋子的窗户，让阳光洒进屋子里，洒在两个人的床上，寒露睡在尚未温暖起来的床上，思绪纷乱，但心底是愉悦的，马上要沉入睡眠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寒露清新过来，出声问道“季无由”
季无由转过头来看对床的寒露，回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所以我十四岁你就开始喜欢我了”
季无由默了默，道“是，那时就喜欢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寒露，没有确切的时间，但是他注意到寒露确实是在寒露十三四岁的时候，只是他越来越关注他，寒露却丝毫没有记住过他。
“我那时那么小，你也太”感觉感觉心里怪怪的，也有点酸酸的，原来有个人在暗中喜欢自己这么多了啊。十四岁自己是什么样子，寒露已经王的差不多了。
季无由心道现在你也很小。在他眼里，寒露一直好像没变过，看人的眼神，很容易被勾起的情绪，以及容易心软的性子。
“别想了，快睡吧。”季无由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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