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周小学毕业很多年了, 以至于完全没想到有那么一天自己被人像小孩儿一样哄着, 江甜扬言说要追他, 转头就扎扎实实落到实处。
比如
给他买早餐,菜包升级成了肉包,说猪肉补脑。
给他送宵夜,红烧牛肉面搭配老坛酸菜, 说酸儿辣女,以后能生女儿。
再比如
往他门缝里塞情书,整整齐齐抄了一页的静夜思,再或者大半夜架着把吉他在他门口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特别像巷子里调戏女孩的小混混
陆铭周哭笑不得,一连两个晚上都没睡着。
另一边。
江甜一连几天心情都不错,单方面和陆铭周把话说开,又理清了这些天繁复冗杂的思绪,心下释然, 她像一个刚经历期末考的人, 校对完参考答案, 明知道没发挥好,却趁着成绩没出来前,仍抱着侥幸。
以至于完全忘了另一件事,直到第三天, 江甜从春树景收工, 接到陈慕扬电话。
陈慕扬总给她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人怎么就出现在她眼前, 更甚他说话的语气,总给她一种多年老友的熟悉感,江甜是不解。
陈慕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清清淡淡是他一贯的风格,“考虑的怎么了”
他开门见山,江甜捏着电话,指关节微微泛白,斟酌几秒,她还是那句“抱歉,我真的没兴趣。”
陈慕扬给她的报名表,是某视频平台一档大型音乐选秀节目,办到今年刚好第三季,她没记错的话,陈慕扬就是第一季的总冠军,签的滚鱼唱片。
前段时间官宣陈慕扬将以导师身份加盟节目录制还引起过不小轰动,出道也有几个年头陈慕扬是头一次参与网综类节目。
节目初选对外的准入门槛并不高,官方网页上就有报名链接,实际落实到后期的大数据筛选却又有附加条件,很多经纪公司旗下的练习生会比普通人更有潜力,也更有机会崭露头角,大多数人投完报名表,也许连参加海选的机会都没有。
陈慕扬没正面回应江甜的话语,自然地挑开话题,“我三天后回安城,比计划提前一天。”
江甜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图,下意识保持了沉默。
电话那头似乎低笑了声,他道“到时候见面聊。”
江甜抿了下唇,忍住不问“为什么”
她和陈慕扬其实并无交情,倘若一定要说联系,唯有安乐摇那么点微弱关系,换而言之,除非陈慕扬对她一见钟情,否则他对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是逻辑不通的。
她有自知之明,她仅有的那点女性魅力,远不能让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纡尊降贵,为她折腰。
说地直白点,她和陈慕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开始她便诚惶诚恐,以至于当时陈慕扬给她塞报名表,她除去震惊,更多的是没放心上。
太意外的事情,她本能的认为它是假的。
她没头没尾的一句,陈慕扬却似乎听懂了,他似是而非道“如果是因为安静,你信吗”
提到安静,江甜不受控制的心跳加快,她最后一面见安静,很多细节她都忘记了,唯一清晰的,是她们当时闹得不太愉快。
江甜声音不自禁低了下去,“你现在和她在一起吗”她顿了顿,又问“我能见见她吗,或者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江甜问完,眼神期待,却又难免紧张,这么多年安静都没联系自己,是不是说明她不记得自己了,再或者她根本不想见她,毕竟当初最后一面她们是不欢而散的。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很久,半响,才漫来一声低笑,旋即传来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江甜,你真有意思。”
江甜“嗯”
江甜被他一句话戳的不知所以然,陈慕扬也没解释,简单说了句工作忙,直接挂了电话。
直到从公交车下来江甜仍是不知所措。
经过巷子间的小卖部,江甜拉开冰柜想买瓶矿泉水,正巧看到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电视有些老旧画面里不间断的闪着雪花点。
晚间新闻频道,记者正在报道一则新闻,江甜提着矿泉水的手不自禁地收紧,捏出瓶身凹陷的一块,咔吱咔吱作响。
一边的店员似乎不乐意了,他屈指敲了下收款台,“你到底买不买”
江甜一惊,尴尬地收回视线,她从冰柜里又多拿了几听啤酒,走过去结账。
店员见人还挺爽快,倒也没再说什么。
临近十一点,江甜才回到出租房,陆铭周房门敞开,她正想过去招呼,便看见里头走出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她穿着一套灰色的职业装,踩着一双金色的细高跟,气质干练。
似乎是见了她,对方朝江甜点了下头,礼貌得体。
反倒是江甜呆了几秒。
转眼的功夫,对方已经走下楼梯,狭长的空间里传来“滴答滴答”的脚步声。
江甜紧了紧手中的塑料带子,有些魂不守舍,她愣了会,摸出钥匙走到自家门口。
她推门进去,打开玄光的照明灯,还没换好鞋,隔壁又走出一个女人,同样妆容精致,只不过穿的银色套装,黑色长发利落的绾在脑后,她轻手带上门,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得体,两人离得近的时候,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和上次的小狐狸不同,对方身上的味道恰到好处,两人视线交汇,她会冲你淡笑颔首,又点到为止,既不刻意亲近又无意疏远。
江甜失神,手里杂七杂八的袋子从手中坠落,散了满地。
她忽然明白,陆铭周为什么不喜欢她了,远的不提,单是刚才两个女人就秒杀了她,成熟大方,知性得体,举手投足都是不经意流转的女性魅力,她哪一点都比不上。
江甜忽然泄了气,有些自嘲地牵了下嘴角。
好半天,她才躬下身收拾袋子,折身走去对门,轻手轻脚的东西挂在门把上。
她犹豫了好一会,没敲门,转身准备离开,房门却突然从里头被拉开,陆铭周出现在视野里,猝不及防两人视线撞上。
门把上的袋子晃动,陆铭周余光留意到,他伸手拿到手里,垂眸看了眼,左边袋子装了几罐啤酒,右边袋子是些解暑药。
江甜摸摸鼻子,被抓个现行多少有些尴尬,她扯谎“我买多了留着也是浪费。”
江甜不擅长撒谎,一句话说完,她面颊涨红,这几天天气热,她看到推送有快递小哥中暑晕倒,没抢救回来。
陆铭周抬眼看向江甜,眸色深深,也不拆穿,“谢谢。”
江甜摆摆手,转身想溜。
谁知陆铭周却喊住她,江甜又飞快转身,睫毛眨了眨,期盼的看着他。
陆铭周把门拉到最大,整个人出现在视线里,江甜才注意到,陆铭周西装革履,衬得整个人气质不凡。
江甜她突然觉得自己买解暑药的行为蠢破天际,正想多解释一句,陆铭周先她一步开口,“我明天搬走。”
“”
江甜一怔,顿时被噤了声,转眼的功夫,她眼眶发热。
陆铭周见江甜不说话,他尽量平静地说“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打我电话,能帮忙的我会尽量帮忙。”
江甜实在没忍住,眼眶瞬间红了,瞳仁蓄了晶莹,又拼命压下泪水,良久,她艰涩的回答,“知道了。”她说完,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还还会回来”
陆铭周摇头。
确实不会,他说的实话。
如今博恩了出点事儿,他必须回去,秦厉的线索也断了,他已经没理由留下来了。
一开始他会跑来送快递,明面上是和纪盛乔时延一拨人打赌输了。
兴许是受了周川的刺激,年初陆怀远起了隐退的念头,想把成念的摊子甩他手里,陆铭周自然是不肯依的,他大学修的双学位,建筑自己选的,商学位是陆远怀逼的,搞得他大学四年没过几天清闲日子,毕业这些年他所有的心血都在博恩,也没有去成念的的打算。
陆远怀蛮不讲理,骂他没用,说自己年轻时勤工俭学送报纸都比他强,两人闹得不愉快,陆铭周心里也烦,约了纪盛一伙人在春树景喝酒。
一开始他是没注意到台上的江甜的,江甜虽然好看,却不值得他眼前一亮,他们一群人见惯了美女,也就那样。
似乎是个新人,穿着暴露,明显放不开手脚,他当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喊来一边的侍者让人送去一个抱枕。
一伙人都喝高了,以为他对舞台上的小丫头有意思,也不知是谁起哄喊他上去搭讪,他这人有个毛病,喝多了容易说荤话也爱胡闹,莫名奇妙应了下来,陆铭周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可怎么也没想到遇到江甜这么一个祖宗,电话没要着,反挨了一巴掌。
纪盛这人见他喝高了存心整他,提前录了音,他想赖又赖不掉,其实他也没想赖。
年初开始博恩就一直在忙关北村的项目,政府招标,对博恩在安城打响知名度百利而无一害,正好项目收尾,他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又恰巧翻出了成年旧画,他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当年的事情上。
秦厉给的线索,照片拍摄的背景就是他眼下所在的小区,甚至照片里的小卖部都还在营业,只不过中间换了商家,线索断了。
江甜见他果断摇头否认,眼睛又红了圈,她抿了下唇角,试探性地开口“工作呢也换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江甜也是知道的,陆铭周工作的快递站就在小区不远处的一条街上,倘若都不住这了,想必工作也换了。
陆铭周淡淡“嗯”了声,肯定回答,“辞了。”当时找这么一个快递点,也是他的一个猜测,如果照片是在这小区拍的,那么有没有可能画面里的两个小女孩就是在附近的居民
江甜点点头,手指绞在一起,良久,她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陆铭周“有事可以打我电话,我”
他还没说完,江甜丝毫不给面子的拆穿,“屁话”她自嘲地笑了下,“谁遇到麻烦会给前邻居打电话”
陆铭周:“”
江甜“呵,男人。”
陆铭周“”
江甜“就你脸大。”
陆铭周“”
江甜走进一步,有些脾气地撞了些陆铭周,去抢他手里的袋子,陆铭周有些懵,下意识的手指拽紧,推搡间两人互不相让。
江甜彻底来劲了,化悲愤为力量,抬脚踢了某人胯下一脚。
惹急了,老朋友也打。
“操。”陆铭周实在忍不住爆了声粗口,他立马松了手,疼的眉头打结,不可思议地瞪向江甜。
江甜抢回送出去的袋子,没好气地说“喂猪也不给你。”
陆铭周眼神哀怨,又好奇,“你什么时候养猪了”
江甜“”不怼人会死吗
陆铭周不和她闹,想正经的跟江甜聊几句,江甜一点也不配合,拎着袋子,转身飞快地跑回屋里,她撑着门边,所有的酸楚都换成了此刻的牙尖嘴利,她阴阳怪气地说“联系就不用了,咱俩也没啥交情,可好歹认识,祝福的话总要说几句”
陆铭周右眼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没开口,江甜已经面无表情的幽幽道来,“希望你爱上的姑娘,是娇滴滴的大吊萌妹,你要是弯了呢,也祝你幸幸福福被压一辈子。”
“”
太恶毒了。
陆铭周面部肌肉一阵抽搐,打了个寒颤。
江甜哼哼唧唧,“真丑。”
“”
“老子瞎了眼才喜欢你。”
“”
“呸呸呸,谁他妈喜欢你”
“”
陆铭周听不下去,他再怎么顾忌小丫头情绪,也有点牙痒痒,他正欲出声,江甜猛地甩上门。
陆铭周“”
“啪嗒”一声巨响,连带着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下,江甜一进门,立马焉了,她甩掉手里的袋子,又踢掉鞋子,勉强往前走了几步,一头栽进沙发里。
原先陆铭周虽然拒绝了她,可至少还能早晚见到,而此时陆铭周说要搬走,她心忽而一空,这一走,两人的生活圈子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江甜哭红了眼,从来没人告诉她,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她怎么就喜欢上陆铭周了呢
倒在沙发上一夜没睡,天一亮,隔壁传来行李箱车轮滚过地板的声音,旧小区隔音不好,江甜努力分辨声音,听它离门口越来越近,她心就越来越凉。
“咕噜咕噜”的声音由远及近,忽然消失了,江甜提着颗心也不知期待什么,可没一会,声音再次响起的同时也逐渐远去。
江甜实在绷不住了,她随手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光着脚开门跑出了出去。
陆铭周拉着行李箱正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出,见江甜出来,他明显一怔,脚步停了下,还是昨天那身衣服,t恤皱巴巴的,整个人又蓬头垢面的,眼睛肿成核桃儿,陆铭周皱了皱眉,像谁在他心上轻轻挠了下,不太好受。
江甜冲到陆铭周面前,抓着抱枕的两个角,不管不顾直接朝陆铭周砸了过去,她边哭边骂“陆铭周你他妈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亲了睡了弄得我喜欢你了现在又要走”
陆铭周下意识地抬手拦,江甜上气不接下气,仍是不停地骂“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你了你王八蛋”
陆铭周护着脑袋,也恼,“我发型全乱了”
江甜“”神他妈重点,渣男
江甜砸的狠,抱枕一下一下落在陆铭周身上,力道又重,抱枕甩落右侧墙角,江甜心下一狠,对着陆铭周拳打脚踢,江甜无理取闹,陆铭周不能还手,硬生生挨了几下,闹了会,陆铭周也有了脾气,他用了蛮力箍住江甜手臂,不让她动了。
江甜被陆铭周抱在怀里,手臂根本动不了,她还不死心,提脚踹他,陆铭周就推着她往墙上靠,江甜退无可退,陆铭周步伐紧逼,膝盖直接分开她的双腿,撑在腿间,他压低嗓音,“闹够了吗”
陆铭周语气不冲,江甜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可偏偏这么几个字,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颗稻草,她像是被剪掉指尖的猫咪,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江甜垂下头,再也不敢看陆铭周。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只剩江甜轻微抽泣的声音,陆铭周心中一声长叹,他稍微松开一些力道,语气有些无奈,“你就这么喜欢我”
江甜不语,低着头一动不动。
陆铭周音量降低,语速放缓,尽量柔声道“我就一送快递的,有什么好”
江甜胸膛剧烈起伏,她摇头。
陆铭周松开她的手臂,他抬手轻轻支起江甜下巴,才发现江甜一直死死咬着下嘴唇逼自己不哭出声音,脸颊成了花猫儿,他心尖一颤,也心疼。
陆铭右手托着江甜脸颊,左手指腹一下一下替江甜擦掉眼泪,放低声音哄道“别哭了”
江甜闭上眼睛,睫毛发颤,她缓下情绪,重新睁开眼,哽咽道“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陆铭周叹息,“我不讨厌你。”
江甜吸了吸鼻子,“也不喜欢我”
陆铭周右手松开江甜的脸颊,双手往下搭在江甜肩膀,他俯下身和她平视,答非所问“我们不合适。”
江甜手背狠狠摸了把脸颊,仍是固执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铭周凝望进江甜眼里,见她问的一本正经,陆铭周倒认真想了想,回答“成熟,自信,独立。”他微微失笑,捏了下江甜鼻尖,“不爱哭鼻子的。”
陆铭周第一次正儿八经和江甜沟通,他快三十了,不可能没谈过恋爱,以前的感情交往两人都以工作为主,忙起来可能一两个月都不见面,空暇了也正常约会,谁也不依赖谁,感情只是调剂品,而不是必需品。
他停顿,又重复了遍“我们不合适。”
江甜迷迷糊糊听他说完,陆铭周话语直接,不管他喜欢哪样的,总之不是她这样的,她难过,可也只能难过,变成陆铭周口中的样子,她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江甜尾睫颤了颤,又自嘲地笑“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侦探警察”江甜觉得自己实在可悲,连陆铭周到底是谁他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找人,送快递兴许只是个幌子。
陆铭周直起身子,“你想知道”
江甜没马上回答,犹豫半响,她摇头“也不是很想。”反正知道了,人家也要走,何必给自己留不必要的念想。
陆铭周黑眸深邃,江甜仰着头怔怔看着她,鼻尖通红,可怜兮兮的,陆铭周视线在江甜脸上定格几秒,心思忽而收紧,情不自禁的手臂一收把人带进怀里。
江甜瞬间又是茫然无措,足足愣了好一会。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轻叹,陆铭周终究有些心软,他嗓音低哑,“如果我喜欢你只有你喜欢我的十分之一,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江甜没说话,陆铭周却明显感觉到江甜后背一僵,怀里的呼吸声都弱了下去,陆铭周心里骂自己多嘴,好一会江甜松开他,从陆铭周怀里抬头,她推开一步,两人距离拉开。
时间静悄悄的走,江甜从头到尾都没再看陆铭周一眼,而是坚定的摇头,“不愿意。”
江甜走开两步,扶起倒地的行李箱,推到陆铭周手边,两人目光交汇,江甜嗓子哭哑了,可敛了表情,全然认真的。
“我也没有很喜欢你,你别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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