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后的日子是难熬的，尤其是没有明确说分手，却又联系不上的时候。现在毛小志正处于这种状态，孙淼没有跟她说分手，但无论他怎么打电话，对方都是关机，他的心情也也因此跌落到了谷底，和刚回学校的时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了断让毛小志更踏实些，这样不明不白的下去，恐怕他会疯掉，与其分手，他更受不了的是她的质疑，他又恢复了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他本来已经胜券在握，他以为得到她，从今往后她便会受他驱使，至少他也会占有比她多的主动权，没想到还没得意几天，就落得这样的下场。他的情绪总是会表现在脸上，每逢他一脸愁苦的样子，别人就会问：“又分了？”他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发呆。
期末的学习生活紧张的进行着，同学们都卯足了劲儿，上课睡觉的同学少了，下课出去逛的同学少了，黑板上的作业越来越多，总是有做不完的卷子，大家都为了能过一个好假期而努力着。而毛小志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上课听着听着就走神了，老师已经讲完了卷子，他还没有找到，桌子上乱成一团。就让它乱着吧，反正他也没有心情去收拾，再者说就算收拾了又能怎么样呢？孙淼就能接他电话吗？显然不能。
吵架后的第三天，毛小志沉不住了，他不知道给孙淼打了多少次电话，一次都没有接通，他实在不能接受这样无声的分手，更受不了她的质疑，她就像住在他心里很久的住户，突然间的抽离，让他不知所措。正好这一天是周末，他准备下午放学去孙淼的学校门口守着她。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同学们纷纷在座位上交头接耳，赵远冲毛小志咳嗽了两声，这是他们一起出去抽烟的信号。经过一节课的煎熬，毛小志急需去抽支烟缓解一下，他从座位上应声而起，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从教室到厕所的距离并不远，一路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毛小志提不起兴趣左顾右盼，而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赵远实在看不下去，用手拍了他两下，他依旧没有回应，若有所思。毛小志和孙淼吵架期间，赵远也没少劝他，却始终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我说你能不能行了。一天天像谁欠你钱是的。”
“咋了？”毛小志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还装，一个大老爷们，因为一个女生这样，我都替你丢人。”
“你不懂。”毛小志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说话间两个人进了厕所，此时厕所上方已经腾起了一片烟雾，几个男生凑在厕所一边的角落里抢着一根烟，
“给我抽一口。”其中一个男生说道。
“我还没抽呢！”又一个男生拥进人人群去抢另一个男生手中的烟。
没过几轮，那支烟只剩下一个尾巴，被丢在冲水池里。
毛小志掏出两只烟，递给赵远一支，他边解手边点上了烟，这时刚才那波人群中没有抽到烟的两个男生走了过来，
“哥们儿，给我抽一口。”一个男生嬉皮笑脸冲着毛小志说。
“我认识你么？”毛小志不屑的说，随后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那两个男生顿时一愣，灰溜溜地走了。平时毛小志遇见这种情况一般都会给别人抽的，只是现在他心情不好，完全没有那个心思。
这时厕所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赵远边提裤子边看了毛小志一眼，
“哈哈，你刚才那个逼样我真应该给你照下来，像坨屎，太臭了。”
毛小志没有理会他，继续大口大口的抽烟，突然熟悉的一声大吼，
“出来！混蛋东西！”
他们朝厕所门口看了一眼，只见教导处主任威风凛凛地站在厕所门口死死的盯着他俩，他俩赶紧丢掉手上的作案工具，但为时已晚，这一幕已被教导主任看在眼里，他俩也只好灰头灰脸的走了出去。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他们在去教导处的路上，各楼层的窗口有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那架势像是在看压往刑场的犯人一样。
此时毛小志的心里五味陈杂，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上次侥幸没有被处分，这次肯定跑不脱了，反正结果都一样，于是他挺了挺胸，决定坦然“赴刑”。赵远看了他一眼，两人在教导主任背后相视而笑。果然是兄弟，曾经一起逃课，一起上网，一起打架，他们一直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赵远这次也免不了要开除学籍。
教导主任是认识毛小志和赵远的，他们之前打过不少次交道，说实话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想太深管他们，有些事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刚好逮了个正着，也实在没有办法放过他们，不然在学生中无法树立威信。进了教导处办公室后，教导主任也没有废话，直接让他们给家长打电话，赵远趁着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他向教导主任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能不能不请家长，如果能不请，回头就给教导主任买两条烟。教导主任一听这话顿时大怒，他说他们把他看成什么人了？如果大家犯了错误都这样解决，那这个学校还能开的下去吗？这时毛小志暗自思忖着，那次他亲耳听到一个学校里混得不错的男生说他在厕所抽烟，就是眼前这个主任抓住的，然后屁话都没说，直接放他走了，还不是因为他爸是派出所副所长，听说之前没少给教导主任递烟。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富人面前装狗腿，穷人面前装清高。
好话说了无数句，还是没能逃脱请家长的厄运，毛爸爸知道了这个事后没有多说什么，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学校，虽然平时总说不让毛小志读书了，但是真正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他还是想争取一线希望。
毛小志和赵远已经站得双腿发软，这时毛爸爸推门进来了。赵远家离得近，他妈妈已经先到了。毛爸爸和他们寒暄了几句，脸上的微笑看着很牵强。紧接着他走到教导主任桌前，他没底气地说：
“主任，你看这个事能不能别给处分，这孩子不懂事，回头我好好教育教育他，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毛小志看了爸爸一眼，心里想着，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说这些干嘛，还不如不说，让我在同学面前丢人，人家赵远妈妈什么都没说，就等着签字呢。
“大哥，学校有学校的规定，你们家这孩子确实不好管教，几次三番的惹事，而且屡教不改。”说完教导主任又转向赵远妈妈继续说：“还有你们赵远，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都领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是是，这孩子让我惯坏了，真是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毛爸爸点头哈腰地说。毛小志见状马上转过头去，用鼻子出了一口粗气，恨不得有个地缝，马上钻进去。
“我们赵远也是让我惯坏了，回去我好好教育他。”赵远的妈妈笑着说。
“行了，两位家长，不用说太多了，这里是处分决定，请两位在上面签个字，由于考虑到马上期末考试了，就不停课三天了，改为停课一天，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下次再惹事可真就开除了。”教导主任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摆在桌面上。
毛爸爸和赵远的妈妈在上面签了字，整个过程，赵远的妈妈很从容，好像赵远读书不读书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家里有条件，大不了回去继承家里的生意。反而毛爸爸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对学校这些处分不是很明白，他开始以为这次就要开除毛小志不让他读书了，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后来听到还有一次机会才长出了一口气。
出了教导处，毛小志回到教室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书包，然后借上厕所为由，偷偷地把他藏在墙角的手机拿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毛爸爸也没有发现。他低着头跟在毛爸爸身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是并没有要认错的意思，以他的性格想从他嘴里撬出“我错了”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还有一点，他犯了错自己心里知道，但是不许别人说，如果谁说了他，他就会更来劲。这一点毛爸爸深有体会，所以这次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不停地抽烟。
回到了家，毛奶奶正在菜园里摘菜。此时菜园里已经一片茂密，结了不少黄瓜和豆角。毛奶奶还是和往常一样，以为毛小志是放假了，一时间喜笑颜开，放下手中装菜的盆，紧紧搂住毛小志，毛小志知道她要亲他，就顺势弯下腰，她狠狠地亲了两口。毛爸爸看到毛奶奶高兴的样子也没有提毛小志被停课的事，毕竟她岁数大了，怕她着急上火。
当天晚上，毛奶奶做了好几个毛小志爱吃的菜，还不停的问他在学校的学习情况，他只是说还行。整个吃饭过程中，毛爸爸一言未发，快速地吃完了饭，便出了门。看样子心里真是憋的慌，有苦说不出，孩子犯了错误，还不能说，一说就变本加厉，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毛爸爸出门后，毛奶奶在收拾碗筷，毛小志拿出手机去了院子里。他又拨打了孙淼的电话，这一次听筒里传来了“嘟嘟”声，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不知不觉咧开了嘴。大概响了四五声的样子，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
“干嘛？！”
“天呐！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吗？”
“你爱怎么过怎么过，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都不管我的死活吗？你以为我不想去学画画吗？我有必要为了得到你而骗你吗？”毛小志语气有些生硬，眉头开始紧皱。
“我凭什么要管你的死活，像你们这样的男人都是一个味儿，为了得到女人可以不择手段。”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恨不能跟你一起去学画画，天天跟你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知道，你爱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我再说一遍，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就这样吧，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那到底怎样你才能相信我？是不是我去死了你就相信了？”毛小志带着近乎哀嚎的语气，欲哭无泪。他蹲在地上，用拳头狠狠砸着地面，几个骨节上隐隐渗出了血迹。
“嘟嘟嘟。”孙淼已经挂了电话。
这挂断电话的嘟嘟声就像一把刀子一样割在毛小志的心头，他咆哮着，挣扎着，将手机甩出很远。他依旧用拳头砸着地面，献血慢慢的滴在地上，伤口上沾满了泥土，与血混在一起，模糊不清。他已经忘记了疼痛，还有什么比心痛更痛的呢？他忽然想到了死，如果死能证明自己的真心，那就索性去死吧。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走进了屋，他看到毛奶奶正在缝袜子。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后的小储物间，怕惊动了她，他拿出了那瓶只剩一半的除草剂，他倒出一瓶盖，静静地看着那红褐色的液体。
他想了很多，人生苦短，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关注过，除了奶奶，他没有受到过特别的关爱。别人对他除了同情没有别的。他想起了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小孩打架，那小孩比他大，每次他打不赢也就算了，对方还会说要不是看你没妈，我揍死你。每次他听了那句话就像无数根针扎他心上一样疼，比别人多打他几下还要疼。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妈？为什么别人都有妈？没妈的孩子就应该被欺负吗？他回到家里，不敢跟奶奶告状，他会觉得丢人，就一个人在心里憋着。他又想起了毛妈妈，自从妈妈走后，毛小志没哭也没闹，也不知道他是懂事晚还是怎么的，也可能是从小他就跟在奶奶后边转，所以毛妈妈不在了他也没有觉得不习惯，他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以至于那次她来看他，他一点都没认出来。紧接着他又想到了毛爸爸，小时候毛爸爸在他心中的印象就是整天打牌，一打就是一整夜，然后白天睡到中午，每次他起得早和奶奶说话，吵到毛爸爸睡觉，毛爸爸就会一声大吼，让他别说话，吓得他和毛奶奶一哆嗦。有时候上学下大雨，校门口堆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每次都是他一个人跑着回去，那弱小的背影，连把伞都没有，就这样一直跑到家。有一次学校取暖让带柴火，要求不能带得太少，毛奶奶给他装了一麻袋，然后喊毛爸爸给他送去，毛爸爸打了一夜的牌，死活不起来，然后他又自己跌跌撞撞地拽着麻袋走到了学校。至于孙淼，他更想不开了，刚爱得死去活来，就被质疑，画画不能学就算了，还被误解，被甩。他受不了了，这世上除了毛奶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是他的父亲母亲又对他尽了多少责任呢？母亲早早就走了，父亲对他不温不火，他还顾及什么呢？欠奶奶的债就来世再还吧！想到这，他一口喝掉了除草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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