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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瓢泼大雨。

    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安宁只来得及咽下两片干面包,就匆匆拎着包出了门。

    一路上昏昏沉沉坐地铁赶往上海站。昨夜睡得并不好,左眼皮直跳个不停,天快亮才眯了一会。只是,无良上司的一个电话,就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拽了出来。

    时间那么紧,连拒绝的理由都没空想。

    站台上有些湿滑,一阵风吹过,冷飕飕的---没听说今天会起风啊---

    远远地列车呼啸而来!

    安宁蓦地睁眼,发现原来是自己站在了禁戒线以内。虽说她够倒霉,事业、爱情都不顺心,可她还不想死啊!她赶紧夹紧了手提包,准备后撤。

    “嘟。嘟嘟。”,就在这时,站台尽头,值班人员卖力地吹起了警哨。

    心里一阵紧张,安宁本能地向外挪着脚步。没想到,越慌越乱,脚下一崴,高跟鞋打了个滑,整个人直直地向铁轨里栽去。

    “有人跳进铁轨了。快救人哪。”

    MY GOD!竟然会有人认为她轻生!

    耳边一阵嘈杂,人群里迸发的喧闹声不断惊起又逐渐消失,安宁的意识慢慢模糊了起来。

    ……

    “知秋,知秋。”有人叫她。

    “你快醒醒呐。睁开眼再看看你娘!”

    隐隐听到有低沉的哭泣,断断续续,又夹杂了梵音和急促的木鱼声。

    她死了么?不用送医院抢救,直接办丧事了么?

    再次醒来,拼命睁开眼。对面坐着的憔悴妇人面露微喜,却仍止不住地流泪:“可算醒过来了,吓死你宋婶了!”

    这一定是梦吧!就算她命大不用去医院急救,至少应该舒舒服服地呆在自家的席梦思上。难道是撞成了残废,她妈狠狠心直接把她丢给了这位装扮奇怪的大婶?

    安宁伸出手用力掐了自己脸颊一把,触目所及的是一只小小的手,吓了一跳。她一下子坐起身,目光流转,打量起这一屋的摆设。又惊又痛。

    安宁坠入铁轨没下地狱,却穿越时空外带返老还童,赶来参加别人的葬礼。

    暗自苦笑,安宁的运气怎么这么背,大雨滂沱还得出差,出了车祸,就给送到这鬼地方来。

    安宁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只好默不作声,无奈地接受眼前的事实。

    安宁现在的名字叫何知秋。

    何知秋。不是安宁。只是换了几个字,她却再也做不成南京城里那个平安生活的女子了。

    刚刚坐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妇人是隔壁的宋婶,死去的是知秋的娘。

    安宁怔忪了好几天,才渐渐收拾起初来的惊愕,不声不响地努力适应新生活。是啊,已经死过一次,她该惜福,珍惜这次的重生。

    宋婶还是每天过来给安宁送吃送喝,唠唠叨叨地叮嘱她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要是放在现代,她是最不耐烦听这样的唠叨了。可是现在,没有报纸,没有网络,她的唠叨在她听来有如仙乐。这可是她唯一的消息来源啊!只几天的功夫,她就知道了很多。

    现在是天朝绥安四十三年,历史上没有记录的朝代。看周围人的服饰,只知道大约处在唐宋之间。自太祖建国数百年来,天朝的皇帝一向厉害,眼下这个更是了不得。不满六岁登基为帝,十五岁开始亲政。除权臣,夺军政,外抗劲敌,内攘番乱,四十几年下来硬是整顿出了一个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太平盛世。

    皇帝完美得凡人无法匹敌,老天也会嫉妒,所以并非完人的君主,也有自己的烦心事。据说,早年有高人相过面,说是这个帝王命中虽然金贵,却煞气太盛,于妻子子息不利,女儿缘更是淡薄。

    安宁不知道,那个游方高人的话是否可信。只是眼前的情况却是,这个皇帝连立了两任皇后,没有一个长寿的;女儿生了好几个,现在只有一个还在;而儿子倒是有一打,可存活下来的刚好剩半数:一、三、五、七、九、十一。

    早夭的居然全是双数。不可思议的巧合。

    只是,这些事情再怎么传奇,跟安宁的关系却不大。她摇着头轻笑,掰着手指听宋婶絮叨,细细打听起自己眼下的情况。

    这个何知秋今年十二岁,父亲是禁军里的三等侍卫,早年病故;母亲生前曾是当今凌贵妃的贴身丫鬟。后来,凌贵妃生了公主,找不到可靠的人伺候,又调了她进宫去做乳母。换言之,何知秋她娘生下她之后,就跑去给别人喂奶,而她是宫里出银子托了宋婶的照顾喝米粉长大的。可惜如今,连这个她从未喝过奶的娘,都失去了。

    宋婶的丈夫和知秋的父亲以前是一个营的,一家人就住在这个院子里。有一个儿子十五岁,叫连城,最近跟他父亲去了军营。宋婶在家闲着没事,常帮人浆洗缝补,做些针线贴补家用。

    这些天,安宁整日呆在家里不出门。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又不用上班日子该怎么过,而现在这些成了她急待解决的难题。每当夜晚来临,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眼睁睁地看着黑暗从窗口涌进来,只有孤单。

    连城回来的时候,安宁见着了。那是个挺老实的男孩,有着温和的目光和憨憨的笑容。宋婶告诉安宁,今天连城要去采买家用,问她要不要同行。

    安宁猜,这可能是她这么久以来唯一的一次出行机会,立即谄笑着答应。

    连城极腼腆,一路上都红着脸,只顾低头走路。

    说是采买家用,不过是材米油盐这类的物件,一会儿工夫就置办齐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际遇。不久前还在赶着出差,现在安宁却走在了不知是几百年前的大街上。看着路上不多的行人,心思慢慢沉静。玄而未决的晋升,曾经心痛的恋情,似乎一下子变得遥远和模糊起来。

    难得没有风,四周安静得厉害,细碎的雪花扑漱漱地落着。可能是这个季节里的最后一场雪,下得精致而缠绵。

    安宁觉得走这么久了,总该说点什么,于是开口:“连城哥哥,你在军营里还好吧?”

    当然知道不可能有趣,可是好像也只能这样无聊地打破沉寂。

    “还好,每天操练虽然辛苦,但是总会有安排好的事情可做,不算无聊。”他还是红着脸回话,却也总算值得鼓励,没有安宁想象的那么害羞。

    安宁舔了舔微微干涩的嘴唇,跟他提议:“好像有些渴了,我们找个地方喝点水吧!”

    “恩。”

    刚说没那么害羞,就只蹦一个字来给安宁装酷。她立刻就沮丧了。

    安宁不再说话,紧紧跟着连城穿过前面的大街,来到一家茶馆,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窗子外面,柳树的枝条覆着雪,疏疏落落地垂下来。开春之后,会有不错的景致。

    厅堂里,现在还没有什么客人,另一扇窗下,有对兄弟俩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安宁怎么知道人家是兄弟?直觉啊,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营里现在每天都在紧张操练,以后回来的机会就不多了,听说,可能过年都回不来。”连城这次主动打破了沉默。

    “是啊,安逸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安宁顺口接过来。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安宁该小心的,这会儿可不是跟女友在星巴克的下午茶聚会。

    连城没有多讲,倒是那边的兄弟俩走了过来。一色的青衣长衫,掩不住遍身的贵气,只是没想到居然也会在这大厅里和她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一起喝茶。

    较年长的那位径直取了一边的椅子坐下。一张清俊淡雅的脸立即跃入眼中,十七八岁的模样,好年轻干净的人,就是太无礼了些。

    他不理安宁的打量,面带疑惑,定定地看住她,问:“这位姑娘,怎么就知道日子不会安逸了呢?”

    安宁怎么知道?这次不是直觉,是历史规律。眼下,天朝正值盛世,年岁太平,若不是出了紧急军情,怎么可能紧张操练禁军,连过年都不放松?

    可是,安宁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

    考虑到还想在这京城里多活几年,安宁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微笑着看住他的眼睛编下去:“安不安逸我不清楚,只不过,古人常说居安思危,想来是有道理的。”

    “姑娘读过书?”他不紧不慢地跟着问。

    “只是略略识得几个字。”安宁蹙眉。从小她妈就叮嘱过她,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讲话。

    “只是识得几个字?”他明显一脸的不信。

    还真是犯着小人,居然就这么耗上了。

    这样的追问,让安宁心里很是不耐,连客套都忘了,也没理他,径直拉了连城的袖子,“连城哥哥,出来这么久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付了茶钱,匆匆出了茶馆。

    进门的时候,意外发现院子里出奇的安静。安宁没有多想,径直推开自家的屋门。

    “你回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回来了。”安宁习惯性地回答。

    说完,自己先愣住了,心里一阵阵惶惑,这些天一直一个人住,这个说话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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