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等候的人们听到老黄死了的消息，纷纷忙碌起来。
关喆家的场院很大，空场大概接近一亩。在场院的西侧，几个中年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些红砖，开始垒灶。东北人家的婚丧嫁娶总是要宴请全村的人到一起吃饭喝酒，又不习惯去饭店去吃，像这样的村庄，根本也没有饭店，于是就在家里的场院中垒起简单的炉灶，样子基本是一个大概直径一米的下粗上细的圆柱体，留有进风口和出火口，里面的燃料不是木炭也不是煤，而是一种用来炼钢铁的焦炭，这样的焦炭热量非常大，无论是煎炒烹炸，都能保证火力充沛。搭建这样简易的炉灶看似简单，但是如果做不好，可能火不旺，还可能烟大，所以一般都时由有经验的专业的师傅搭建。
场院的东侧搭建起来的是一座舞台，说是舞台，其实是一座高约一米，面积只有十多平米的简易台子。东北农村至今还有这个习俗，在家里有大事小情的时候，总要请上几个唱戏的班子，到家里来演，其中主要是二人转演出居多。
几个年长的人走进正房，手里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苇席，苇席是崭新的。他们进来后没有说话，而是等关喆的爷爷发号司令。
爷爷看看进来的几个人，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小六子，老黄最后是在你手里死的，说明你和它有缘，按照规矩，应该由你收殓它。”
这时关喆已经把老黄放在火炕上，他接过苇席，将苇席平整的铺在地上，然后对爷爷说道：“小时候，我见过几次收殓圣犬，具体的规矩，我还不懂，爷爷，您指点，我按您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爷爷说道：“根本就没什么规矩，你自己决定吧！”
关喆知道老辈人的规矩很多，但是到了爷爷这辈，很多老规矩都逐渐的废弃了，爷爷是个做事从不拖沓的人。
关喆抱起老黄，把老黄放在苇席上，然后找到一些清水，在老黄的尸体上简单的淋了一些清水。关毅也过来帮忙，把苇席卷了起来，又用四根红色的布条捆扎结实。
爷爷在一旁不断的点头，满意地说道：“你小子还真行，有板有眼的，看来没忘我们家的老规矩。”
曾几何时，满族人对狗很尊重，传说当年的哈赤立下规矩，不杀狗，不吃狗肉，但不是迷信。很久以前，如果人死了，或者战死沙场的士兵，因为没有钱或者时间，就用席子简单的包裹、掩埋起来。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所以一般都是用席子包裹埋葬死去的狗。用清水淋狗的尸体，大概的意思祝愿狗能干净、清爽的上路。至于为什么要用四根红布条捆绑，也是当地的习俗，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关喆小时候见过老人们安葬圣犬的场面，现在能做到的就模仿一下，没想到竟然得到了爷爷的赞许。
两位年长的人走了过来，抬起席子，其中一个人对门外拉长声音，高声喊道：“送圣犬上路啦！”然后率先走出正房。众人紧跟其后。
这时的宋师师和李筱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一个套比较厚的棉服，应该是关喆他们进屋的时候，由好心人帮她们找到的御寒的。棉服比较厚，也不是新的，穿在两位大学生身上显得很不协调。
师师走过来问道：“老黄死了，我怎么没见到大家悲伤呢，反而显得很开心，这是怎么回事儿？”
关毅走过来，和刚才路上焦急的情绪完全不同，显得平静，说道：“圣犬升天了，是好事，人总有死去的一天，何况是狗呢，我们满族人很重视生，对死看的很淡，死了就是死了，恰好是一种回归，所以没有人会悲伤。”
师师和李筱竹虽然没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葬礼很简单，两人抬着老黄的尸体走在最前面，场院里的人除了搭建灶台和舞台的人继续忙碌外，其他人都跟在后面。村里人见到这个情景，很多人都加入了送行的队伍。队伍越来越长，随着山路的蜿蜒曲折，随行人员没有人悲伤，一路上有说有笑，从村口一直排到了山顶。
到了山顶，对“老黄”进行简单的掩埋后，没留任何标记，众人依次上前鞠躬，葬礼就算结束了。
“葬礼”，没有哭声，没有更多繁琐的步骤，参加的人都是自发的，简单还不失隆重。这让南方来的宋师师和李筱竹很意外。宋师师曾在空闲的时候问过关喆，为什么会听到老黄要死的消息的时候，他们哥俩儿都很焦急，有些失控，反而老黄死去后，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表现。关喆理由是老黄就像一位亲人，亲人离去，固然悲伤，但是悲伤会让故人舍不得离开，这样对人对己都没有什么好处，人总有一天会老的，由于衰老而死亡，又可称作老喜丧。这个回答显然让她们还是无法理解。
“葬礼”结束后，时间尚早，关喆、关毅还有师师和李筱竹没有急着下山，因为师师提议到山上走走，毕竟她们是久居南方，北方的山山水水，对她们来说是另外的一个世界，少不了要到处走走。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师师平时有些女汉子的性格，其实她也有温柔的一面，毕竟她是浙大中文系的校花，骨子里总能透出一些文艺范儿。北方的山到了九月后，开始有些红叶，远处看斑斑驳驳，近看就像是一棵棵开花的树，不同于春季的真正开花的树，这一抹抹的红叶却多了些许的忧伤。师师心灵似乎产生了共鸣，随口吟诵起席慕容的诗——《一棵开花的树》。
四人在山间行进，本来关喆在最前面，师师紧随关喆其后。关喆听到师师吟诵，不禁停下了脚步，细细聆听，眼前的画面让他是曾相识。一个身着古代服饰的俊俏女子，粉颈微仰，看着一片红叶脱离大树，飘舞下落，空气是凝固的，四周异常的宁静，有种穿越的感觉。
“发什么呆呢？没见过美女吗？”李筱竹走近关喆，狠狠的打了他一拳，嘲弄地说道。
“没，没什么，我刚才有些断片了。”关喆用手摸摸了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答道。
师师已经从刚才的忧伤中走出来了，她没注意到关喆的反应，问道：“北方的山和南方的山不同，没有什么棱角，可能是形成的时间太久远了，这山叫什么？”
关毅回答道：“这山叫石人山，远处看，就像一个人平躺在那里休息，前面有个山洞，关喆小时候经常去山洞玩，我们也去看看吧。”
“石人山？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像呢？至于像什么，还说不好，反正不像是人的样子。”师师对关毅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但也没做反驳，淡淡的说道。
四人继续赶路，却各有所思。刚才画面对关喆的冲击力太大了，关喆不知道这是幻觉还真实存在的画面，总是让他感觉到一种酸酸伤感。师师心里想的是石人山这个名字一点也不贴切，反而觉得更像一种东西，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李筱竹感觉比较奇怪，她视乎感觉到有什么在等着她，让她有种急切感觉，要去前面的山洞，虽然她在认识关毅哥俩儿之前，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山洞。关毅还好一些，他想的是一会儿怎么向爷爷交代他这次去找关喆，还带回俩美女同学，爷爷会不会大发雷霆，他该怎样解释。
他们没再做更多的交流，已经临近了关毅说的那个山洞。
“哎呀，我想起来了，你们想想，这山是不是更像一把古琴，准确的说，是我那把‘一天秋’？”师师突然激动的拉着关喆说道。
关喆怔了一下，笑着说道：“大小姐，不要这么用力好不好，我又没见过你的‘一天秋’，你说像就像吧。”
关喆漫不经心的回答，表情平静，但平静的表情后面却是颗震撼的心。“一天秋，一把古琴，这是师师家里祖传的，而且这么多年了，只有师师能把这琴操得游刃有余，说明这把琴可能承载某人的情感。”关喆盘算道。
石人山，他很熟悉，他小时候也怀疑过，山势根本不像是人躺着的样子，结合刚才他看到画面，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反应已经透支。石人山，一天秋，古琴，古代美女，一点伤感，似曾相识，这些信息在他的脑海中不盘旋、交错。一个名字渐渐清晰：思人山。
北方话的发音受到满语的影响，几乎是平翘舌不分，再加上时间久远，山的名字是口口相传，发音可能发生变化，关喆更确认他的想法。“如果是思人山，那么又是在思念谁呢？刚才的画面他还历历在目，是不是刚才画面中人呢？刚才看到明明是师师，在我的眼中怎么会成了一幅美女忧伤图了？”关喆心中默默地想道。
“你的那把古琴真的只有你才能弹吗，你家里的其他人就没有懂得音律的吗？”关喆觉得问题的答案也许真的和师师有关，试探地问师师。
师师有些为难，关于古琴的事，她只和关喆还有唐一洁说过，甚至她的爸爸，她都不曾说起。于是小声说道：“对，这把琴在我家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是真正的祖传的，但是没听说有人弹过，包括爸爸和妈妈都不未曾试过，所以一直代代相传，不知道传了多少辈了，因为没有人真的使用，品相保存很好。刚才你们说的石人山，真的和‘一天秋’很像，如果你不信，回到杭城，我请你看看就是了。”
关喆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其实我小时候就觉得石人山，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躺在那里，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它更像一把古琴，也许这山的名字应该叫‘思人山’吧！一位古人看到像古琴一样的山，睹物思人，将山起名思人山，后来传到这一代，可能发音问题，变成了石人山。”
“思人山，好名字，是谁在思念，思念的又是谁呢？”师师眼底泛起了一层忧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