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这是三来父子两人第一次正经的交流，可他实在没有想到，儿子对于自己的怨愤竟然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看着那双平静眼睛中无限的怨毒，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哪些地方做错了？他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林锁知道，父亲并不喜欢坐着讲话。这个老人的心里，定然已经苦闷到了极点。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愧疚来，可想到三年前的夜晚，想到那一个一个消逝的生命，想到那些关心自己的却永不可能再见的人，他的心又陡然硬了起来。
他默默地站着，俯视着自己的父亲，目光复杂而冷峻。
“林锁，我今年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远山说的没错，老而不死为妖，只怕我也妖不了几年了。”
“哪里，你的身体好着呢。”
林锁淡淡地说道，声音中似乎没有一点的情绪波动。父亲确实老了，但他可是一个军人。身体健康，更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
他并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起这个。
但他了解林西，他不可能说出一句谩无目的话。林西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对自己解释。
“我14岁就加入了军队。当过炊事员，当过侦察兵。支援越南的时候第一次进入特种部门，成为一名特战人员。现在想起来，那已经是三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是的，父亲。三十年前的小兵，现在已经成了将军。”
林锁看着林西，嘴角有一丝淡淡的嘲讽的笑。
“是的，我成为了将军。我手中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强有力的机动兵力。但你可知道，国家为什么单单要挑选我来组织‘利剑’指挥‘利剑’？”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出身？”林锁愕然问道。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问出这种话来。他知道，现在那些挂着将星的大人物，似乎只有父亲一个人具有特战背景。如果不选择父亲，那么这支国家最神秘和强大的部队，还能交到谁的手上？
“你错了。你以为，只是因为我出身于特战，所以能够掌握特战？你错的太离谱。你可知道，当年在决定谁来拿这把剑的时候，我特战的身份，反而是最不利的因素。”
林锁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以“利剑”如此强大的战斗力，用一个本身就出身于特种部队的人来掌握，危险性远比让一个外行来管理要大的多。
“其实，我之所以能掌握‘利剑’从而掌握了全国的特种部队，并不是因为我在部队里的原始身份。最大的原因在于，我是一个人。”
“你是一个人？”
林锁有些不明白。自己的父亲门徒遍布军中，又怎么能算的上是一个人？
“你可知道，现在的年轻将军们，像我这样，从一个小战士爬上来的，已经很少见了。所以，我比那些人要安全。”
林锁默然。他明白老父的意思。如今那些年轻的将领，无一不是从各大军事学校出来的科班出身。这些人，往往在学生时代就声名鹊起，自然也容易受到国内各个方面势力的关注。
比如最上面的那些大佬，比如下面的如古武世家之类的家族势力。
或许他们会以赞助或者别的形式来拉拢，但总之，现在已经很少有一张白纸的军人了。那些坐在总参部里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有国内各个势力的影子。
这并不可怕，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拥有这样的利益制衡或许是一个维护安定的更好的手段。但对于特种部队不行！
特别是对于“利剑”这样的部队。身为“利剑”特战第一小组的前任队长，林锁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利剑的实力！
或者可以这样说，利剑中每一个普通士兵的实力拿到其他的国家其他的部队中，都会是当之无愧的兵王！
这样的一支利剑，国家怎么可能放心让一个身后拥有庞大势力的家伙来掌握？
所以，林西是最佳的选择。
他只是一个木匠的儿子。曾经特战人员的身份限制了他不可能和国内的势力打交道。而因为他一贯的阴沉孤高的表现，在军人人缘也算不上出众，更谈不上结党。
这样一个人，同时又拥有能力和经验，那么，这担子落下来，也根本不让人意外。
可意外，却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发生了。
“林锁，那是一次事故，但事故的背后，恐怕有更多的东西。那件事，我必须掩盖下来。不然的话，后果你也应该明白。我们既然同在利剑，你也应该明白我的苦衷。你更应该知道，如果有其他人接手了利剑，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锁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父亲的话实在太有道理，就算是自己心中有无限的仇恨，也得承认的正确。
这个在军队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的老将军，直到今天才终于在儿子面前展现出自己老谋深算的一面。
“可是，你不该的。本来事情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如果告诉我，二组已经失陷，也许我可以把平一飞他们救出来。你，没有权利用那种简单粗暴的形式，抹去一切的痕迹。那些痕迹里面，有我们战友的生命！”
林锁或者话说的很慢，一字一顿的，似乎又有些轻飘飘的，淡淡的不带半点的情绪。但林西知道，这样的表现，只说明了一点。
儿子真的很生气，后果已经很严重，只怕以后，还会更加地严重。
“人总是有私心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决定。”
林锁听到这一句，突然如同发疯一样，狂叫了起来。先前那淡定的神色，全变作了狰狞。
他愤怒地揪住了老父的衣领，那蓝色的军装在他的双手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当时下令灭口，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你。”
“不准说！！不准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一根根的血丝，迅速地爬满了林锁的双眸，那种暴虐的情绪，似乎要把一切的东西全部都扯碎。
但林西不怕，他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轻柔而稳定地按住了他的双手，依然平静地说道。
“你知道的，我是因为怕你冒险救人，把自己陷了进去，所以才做了个最简单粗暴的决定。你知道的，你也与他们的死脱不了干系。所以你才会如此，对不对？”
“不对！！不对！！！”林锁发疯一般，想要把自己的双手从父亲的手中抽出来，可就算他用劲了力气，也只是徒劳的。他疯狂的吼叫着。
“不对，不对，是你！！是你杀了他们！！！是你！！！”
“那枚炸弹，不是我安的。”
林西的目光更冷，林锁听到这句，却是颓然地坐倒在一边，眼泪就像决堤的长河一般。
林西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林锁，已经过去了，真的已经过去了。不要再为难自己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要我亲自执行那任务，为什么你要让我亲手炸死自己最好的兄弟！为什么要是我！”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林锁愣住了。他很难相信父亲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林西毕竟真的说了。那一刻的感觉突然有些奇妙。林锁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句话让他平静了下来。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依然冷静地向父亲鞠了一躬。
语气却仍然如冬天般寒冷。
“但朱伯伯的死呢？你逼死了他，我不会忘记的。我的老师也因此而去，这些，我更不会忘记。”
林西没有解释，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很认真地问道。
“你真的决定了？”
“是的，我的决定从来没有改过。”
林西看着自己的儿子，知道言语已经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叹了口气，黯然地走出门去。
“那些生意，你也得上心些。毕竟，你现在还算是国家的人。”
“我知道。”
上下级般的对话中，林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林锁看着那微微摆动的书房大门，一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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