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星沉海底时,鲤鱼游过 > 《星沉海底时,鲤鱼游过》正文 第九章 佛前月老戏姻缘 古寺晚钟正梳妆
    金老夫人生日这天,到苏府上贺寿的亲友故旧络绎不绝,苏府设宴搬演戏文,上下人等迎来送往,皆是忙忙碌碌。老太太早就命人备了一盘寿桃,一盘寿面,一个紫玉如意,一对金寿字簪,一套织金重绢送了过去。初慈、双玉也跟着老太太在苏府看了一天热闹戏文。

    次日,姨老太太作东在亲家华阳伯的玉津园大开筵宴给金老夫人做寿,因是至亲,少了繁文缛节和应酬诸礼的拘束,省了厚重繁琐的品服大妆。又因夏日昼长炎热,玉津园对着大江,是歇暑的清凉胜地。金老夫人今年又是整寿,又极爱热闹,陶府和苏府的诸夫人太太们便都兴致十分地带着小姐公子大早就过来了,一时车马纷纷,人马簇簇,平日里幽静的园子立时喧闹起来。

    初慈清晨便随祖母去了隔壁园中,这次来的表姐妹又多,刚和这个说上几句,又被那个拉走。午宴后,陶府的四姑娘又央求初慈陪着去贤隐寺。从贤隐寺回来,初慈方觉身子困倦,便直接回了湖山堂上安歇,院中众人大都去了隔壁,只余下几个打着盹的老婆子守着院子,室内静悄悄的,只听见窗外的浪涛声和如雨声般的蝉鸣,想起一些遥远的往事,朦朦胧胧就睡着了。

    黄昏奄奄时,初慈被旧梦惊醒,眼角依稀有几颗泪珠,却记不起在梦中经历了什么,闷闷倚窗看了一回浩淼的江水。

    轻愁薄恨中,江上飘来了一阵清丽的歌声,是南曲,一句一折,深情婉转。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相逢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正心思缠绵间,紫烟进来说道:“姑娘终于醒了,快换了衣服梳洗了去老太太那边吧,舅老太太和姨老太太也过来了,玉津园那边正预备着夜宴,看这天气,晚间估计有不少人在园子里留宿,幸而那园子大,宅院也多。”

    初慈看外边阴得厉害,骤雨将至,推开窗子,阴云漠漠,凉风袭面。点上灯,想着晚上还要赴席,便换了件藕丝对衿纱,下着金枝线叶纱绿百花裙,坐在镜台前,看镜中的人清淡如菊,便开了牡丹描金退光的妆奁,涂上额上鸦黄,画了远山眉,用口脂点了朱唇,待紫烟挽起一头青丝,梳了乌蛮髻,初慈自在银盘中挑了几朵白芙蓉佩在发间,古寺晚钟传了过来。

    去祖母院中时,雷声隐隐,在灯火错落的回廊上,迎面遇到一轻黄纻衫公子,巾履翩翩,丰神旖旎,初慈正疑讶间,那公子微笑看着初慈,“是慈妹妹吧?”言辞清雅,初慈侧身行礼,正想着到底在何处见过此人时,怎这般眼熟,那公子笑道:“慈妹妹可叫我一声三哥。”初慈心念间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三公子苏锦了,从苏府里听到过太多这位佳公子的风流情事,初时以为只是柔情绰态、媚于语言之流,可真见其人,竟如此慨然出尘,不由哑然失笑。苏锦见她忽然浅笑盈盈,一时失神,心里一阵恍惚,觉得眼前女子似乎是前尘岁月中极熟之人。

    夜间的玉津园下过雨后,花树竹石间都浮着一层烟雾,在蟾蜍各色石灯、檐下纱吊灯的映射下,朦胧如梦。园中多处都摆下筵席,人声杂杳,语笑喧阗。

    初慈被云芙拉至临着后山的春容堂,两人刚踏上白石阶,内里一倚帘盼望的的美貌女子忙下阶迎接,亲热地拉住云芙的手道:“我一过来就到处找云姐姐,听姐姐说云姐姐晚上在这边,我大早就等着了。”云芙见她今日穿着杏子黄镂金挑绒纱衫,系着金镶碧玉带,下衬着花锦蓝裙,眉间点着花钿,风流袅娜,恍若神妃仙子,打趣道:“咦,茗妹妹等的是我?那我今日竟是沾光了,三哥哥还没来?”玉茗娇低头娇羞地笑道:“云姐姐说什么我可不懂。”抬眼这才看到云芙身边站着一清新脱俗的陌生女子,“这位姐姐是?”云芙拉着初慈的手道:“这是我洛阳的表姐慈姐姐,”又指着玉茗娇道:“这是五嫂嫂棠姐姐的四妹茗妹妹,”初慈微笑见礼,玉茗娇仔细地打量了初慈一眼,见她风姿清雅,颜色明艳,本自恃貌美过人,不想如今忽然来一个容貌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表姐,心里无由起了戒心,脸上却亲热地笑道:“常听姐姐说慈姐姐如何温柔可亲,今日可算见着了。”

    堂中已将花灯都点上,四面垂着纱帘,香炉里焚着百合瑞脑香,画烛高擎,花灯灿烂。桌上铺着茜红毡条,席上杂坐着青年男女,鬓影衣香,语笑晏晏。初慈望去,有认识的表兄妹,也有不认识的公子小姐,均打扮得十分绰耀。三人刚进去,陶府的六姑娘琼芝招手道:“云姐姐,慈姐姐,这边过来。”

    几人刚坐下,帘外一阵喧哗,一行人掀帘进来,初慈看去,见是苏府四公子苏襄、五公子苏简、玉棠娇、三公子苏锦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少年公子。云芙推玉茗娇道:“你等的人来了。”玉茗娇脸红笑嗔道:“云姐姐尽爱欺负我。”眼风却偷偷扫过去,见苏锦手执一把洒金川扇,正笑意吟吟地和旁人说着话,英彩秀发,风流蕴藉,不由心神一荡,情思缠绵。

    云芙得意地指着被众人簇拥的苏锦对初慈道:“那个姿仪如天人般的便是我三哥。”初慈笑而不语,云芙又指着苏锦旁边的一个青衫公子道:“那便是教双玉吹笛的江维了。”初慈望向江维,见他有任侠之气,神情却萧萧索索的,想着此人定是有伤心之事。出神间,正好和苏锦目光相触,苏锦一双风流俊目里满是笑意,朝她微微颔首,初慈回之一笑,便侧过头和云芙说笑,云芙看着初慈和苏锦彼此遥遥致意,奇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三哥了?”初慈见玉茗娇也看向自己,不由好笑道:“刚刚才在祖母处见过。”

    苏锦等人落席时,玉棠娇指着自己和苏锦旁边的空位唤玉茗娇道:“茗儿,过来我这边。”玉茗娇脸上绯红,故意不肯:“我坐云姐姐身边就好。”云芙和琼芝笑着拉她过去:“那才是你坐的位置,在我们这坐着算什么。”苏府众人皆认定和苏锦说亲的必是玉茗娇了,金老夫人不想再耽搁爱孙的亲事,对玉茗娇也已首肯,找媒人下聘估计就是最近的事了。

    须臾,席上人坐齐了,仆人鱼贯般端酒菜上来,杯盘罗列,肴饌堆盈,酒泛金波,茶烹玉蕊。良夜迢迢,花浓酒艳,众人猜枚掷骰,饮酒行令,好一番热闹。初慈坐在角落里,正对着后窗,窗外便是后山的槲林和大株榴树,杏纹纱影里,花影纵横,初慈今日无情无绪,懒懒地不太想和人说话,便看着窗外的榴花安静地喝面前的茉莉酒。

    云芙察觉到初慈情绪不快,忍不住低声问道:“姐姐最近些日子是怎么了,总是独自闷闷不乐,姐姐以前可不是这样。”初慈漫不经心地笑道:“可能最近身上有恙,便有些慵懒。”云芙心里一阵失落,两人从前可是无话不谈的,如今初慈明显是有心事,侧耳过去语带埋怨:“姐姐不像是身体有恙,而像有心病。”见初慈脸色微变,压低声音戏道:“莫非是相思病?”初慈心头一震,连云芙都看出她有心病,那肯定也瞒不过祖母,想起祖母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得有些羞愧。

    觥筹交错、喧闹笑语中,苏锦从灯影里看向初慈,见她安静地自斟自饮,神色间茫然若失,偶尔和云芙说笑几句,盈盈微笑,那笑容甚是明艳动人。

    玉漏更深,酒酣耳热之时,众人射覆行令佐酒,到了初慈,初慈正和琼芝谈笑,令到眼前,急忙抽了一签,念到“果木双声”,众人催促下,不及细想,脱口而出道:“金橘,陈寿《三国志》陆郎作宾客而怀橘乎?”有人拍手笑道:“慈妹妹可要自罚一杯了,先前说好了,行令之物可要是酒席上现成的,诸位看看,席上现如今可还有金橘?”云芙望了一望席上果品杯盘,不满道:“谁将金橘藏起来了,刚刚明明看见了的。”那人哈哈笑道:“你见到的金橘早已在我腹中,慈妹妹或是讲个笑话或是自罚三杯,这是逃不过的。”云芙指着那人笑骂道:“好个促狭鬼,慈姐姐今日饮酒过了,再喝就醉了,我替她代罚三杯吧。”那人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自己算算,你已自罚多少杯了,依酒令,你想代罚也罚不了。”苏锦见状,执杯笑道:“这罚酒,我替慈妹妹喝了吧。”陶府二公子笑道:“难得见你替人罚酒,你若自认代罚,那可不是三杯,那请满饮六杯。”苏锦已有些微醉,在众人笑语相催中,笑着正欲举杯认罚时,初慈出言阻道:“三哥哥有些醉了,少吃一盏吧。本是我行令有错,我讲个笑话吧。”

    初慈娇娇软软的声音在清夜里异常好听,“有个道行高深的和尚,因会讲禅机。有个狂士慕名而来,到了和尚禅房,见和尚稳坐禅床,并不起坐,怒道:‘和尚既有道行,就该明礼,为何客人远道而来,仍旧端坐,并不立起。’和尚说:‘这里原有禅机,我不立起,就是立起’狂士听罢,即在和尚秃头上狠狠打了一掌。和尚道:‘相公为何打我?’狂士道:‘我也有个禅机,我打你,就是不打你。’”说得众人捧腹大笑。

    待到云芙酒令行错又要自罚时,云芙笑道:“我原本是要讲笑话的,今日可要告罪了。”众人奇道:“今日为何不说?”云芙道:“并非不说,其中有个缘故。”众人道:“是何缘故?”云芙慢慢笑道:“实告诉你们吧,我不说,就是说。”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