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吉光片羽 > 正文 第九十九章·男女有别
    次日一早,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一只早起的鸟儿怯生生地试啼了一声儿,不想这一声儿未曾惊起那早起的虫儿,却是先惊起了一个不该惊起的人儿。

    原正沉睡着的翩羽忽地从枕上抬起头,四下里茫然一看,这才发现,她这会儿正睡在自己的床上。想着昨晚她硬撑着不肯睡去时,是在凉榻上的,她猛地跳将起来,连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就急急奔出门去。

    门外,光线暗淡的庭院里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两张空空的竹榻。

    她转身就奔向上房,推开上房的门,里面果然也是空荡荡的。

    翩羽走到那张床边,伸手摸摸那不曾有人睡过的竹枕,忽地鼻根一阵酸涩,忍不住就吸了吸鼻子。

    昨晚周湛就告诉她,他要赶早回去。她不愿意错失和周湛说话的机会,便拉着他一阵天南地北地胡扯,不想她终究没能撑得住睡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已是人去楼空。

    周湛竟都没有惊动她,就这么回了皇陵。

    翩羽又吸了一下鼻子,伸手抹去眼里的湿意,回身来到庭院里,在周湛睡过的那张榻上躺下,抠着那竹榻,噘着嘴儿小声抱怨道:“太不像话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蜷在那榻上,在晨雾中渐渐又朦胧了过去。

    等三姑等人从房里出来时,就惊讶地看到,昨儿明明被周湛抱回房去的翩羽,竟仍睡在露天的榻上。

    许妈妈却是比那二人更加注意到,翩羽睡的是王爷睡过的那张榻。她的脸色顿时便是一阵不好。待神情蔫蔫的翩羽用完早饭,又找着借口支走了那不可靠的三姑和阿江,许妈妈便盯着翩羽的双眼道:“姑娘,如今你年岁一年大过一年了,可不能再是这般孩子心性,万事得自个儿拿着分寸才是。”

    她说得那般隐晦,翩羽自然是听不明白的,只迷茫着双眼默默望着她。

    她这天真的模样,看得许妈妈心头一阵黯然。想着如果四奶奶还在,这些事怕是早就由四奶奶教给她了,也不至于叫她至今还如孩童般懵懂。

    她叹息一声,握着翩羽的手,语重心长又道:“姑娘如今已经十三岁了,转眼就是大姑娘了呢。以往您年岁小,和王爷那般打打闹闹倒也没什么,别人看着也不过当你是个孩子,不会计较什么。可如今你大了,就再不能那般没个界线的任由王爷胡闹。王爷一向有着荒唐的名号,就算他行为有什么不妥,别人也不过说一句‘荒唐’二字。可落到姑娘身上,怕就没那么好听了。偏姑娘如今又陷在这府里,我又瞧不出王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现如今咱们也只能守好自己,千万别叫自个儿吃了亏才是。”

    许妈妈自个儿觉得,她的这番说辞已经够直白了,偏那翩羽心性未开,仍是听了个云里雾里,只当许妈妈是在怪她昨儿不该叫王爷做了丫环的活儿,便笑道:“我也没想叫他替我擦头发,是他自个儿坚持的。”许是见许妈妈脸色不对,她撇着嘴又道:“姥姥又不是不知道,爷的脾气怪着呢,他要擦就由着他擦去,我还正好躲懒了呢。”

    这话直噎得许妈妈恨不能一阵捶胸顿足。咬牙半晌,终于顾不得其他,直言又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拿王爷当自家人,可王爷到底不是姑娘的家人,他是外男,姑娘却是个姑娘家!”

    翩羽一怔。打小她就是被徐家人关着长大的,都不曾见过什么外男,后来在舅舅家,身边的男子也尽都是她的亲人,且后来周湛又那般宠着她,叫她下意识就拿周湛当了家人般对待。如今经许妈妈一提,才叫她忽地意识到,周湛并不是她的家人。他,是个跟她不相干的男子

    而她,是个女孩儿

    只听许妈妈苦口婆心又道:“姑娘心思单纯,遇到王爷那般胡来,姑娘自然不会往歪处想,可别人会怎么看?终究是男女有别,王爷那般做也是对姑娘的不尊重。姑娘下次万不可再叫王爷这般对你不尊重了。”

    翩羽眨眨眼,却是忽的就忆起她靠近周湛时,隐隐闻到的那股如松针般冷冽的气息来。

    这,不会就是男孩子身上独有的味道吧?

    这,就是“男女有别”?

    这般想着,翩羽的脸竟渐渐就红了,那小心肝儿也跟着一阵莫名其妙地乱扑腾

    见翩羽红了脸,许妈妈以为她终于知道害羞了,不禁如释重负,伸手欣慰地摸着翩羽的头道:“下次记得避着王爷一些,一天大似一天了呢。”

    而许妈妈若是知道,她的这番劝谏,虽如愿叫翩羽头一次意识到“男女有别”,可与此同时,也叫她更加意识到,王爷和她之间的不同,且还因那点不同而脸红心跳,怕是许妈妈就没那么欣慰了。

    ··

    且说周湛回到皇陵时,长寿爷那里早吓出了一身的毛汗。

    却原来,好死不死的,周湛这里才潜出皇陵,那边宫里就派人送东西过来了。若是平时,周湛称病不出也没什么,可病到都不能亲自出来谢恩,那可就是大症候了。奉旨过来送东西的老太监听说后,当即便把这件事当作个大事件给报去了宫里。偏周湛走时,只说被困在皇陵小半年憋屈得狠,要溜出去透口气,却不曾告诉过长寿爷他要去哪里,又要去多久,长寿爷生怕宫里派了太医过来,那“病人”还没有赶回来,当下急出了一身的痱子,也亏得王爷运气好,竟赶在太医到来之前溜了回来。

    “可吓死老奴了!”长寿爷低声抱怨着,三下五除二地把周湛身上的小太监服饰给扒了,又将他塞回床上,道:“待会儿太医过来,若是见爷昨儿还病得不能起床,今儿竟全好了,还不知道要往宫里怎么报呢。若是再被有心人抓住做了文章,平白又要惹出什么是非来了。”

    周湛连夜赶路,原就困得不行,便打着哈欠挥手道:“你想多了,不是谁告我的黑状都能告得下来的,老爷子想拿我作筏子时,没人告状我也是只筏子,他若不想动我,谁都动不了我”

    说着,一翻身,抱着那蚕丝薄被就进入了梦乡。

    周湛醒来时,只见满室的昏黄,显然此时已经黄昏时分。而虽说这寝室里镇着冰块,他身上的丝质中衣仍是被汗水浸透,这会儿正牢牢粘在他的身上,令他很是不舒服。

    只是,即便如此,他仍是侧卧在那里不想动弹,因为他刚做了个美梦。

    他闭着眼,努力追逐着飞速逝去的梦境,却发现那梦竟如指尖的沙般,令他想抓也抓不住,最终竟叫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梦到了什么,只隐约能忆起那梦中不知为何而起的细软酥麻,以及那叫人全身心舒畅的欢快愉悦

    忽然,低垂的帘外传来一阵隐约的人语。

    周湛刚要翻个身,却是尴尬地发现,他原以为只是因为汗湿才粘在身上的裤子里,仿佛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他早已不是十三四岁,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当即就红了脸。

    偏这时候,长寿爷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掀了一角帘子往室内窥来。

    周湛顿觉仿佛被人窥着了隐私,拿过枕头就往那帘子砸去,低喝了一声:“滚!”

    长寿爷吓了一跳,忙不叠地缩回脑袋。可看看那厢提着药箱的太医,以及那奉了皇命过来探视的冯大伴,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帘外禀道:“太医来了。”

    “滚,都给我滚!”周湛低声怒吼。

    不过是个午觉,竟就叫他做起春梦来,偏他还不记得自己到底梦到了什么这会儿别说见人,光他身上那暧昧的气味,就已经叫他羞得不能抬头了,若是叫人见着,他可真不要做人了

    帘外的人自然不知道周湛这是怎么了,那冯大伴凑到长寿爷耳边悄声问他:“王爷这是怎么了?”

    长寿爷哪里知道,此时也只能硬挤着个笑脸道:“王爷病着,心情不好呢。”

    偏那老太医不忿周湛有病也从不找太医,只找那曾闹出过人命,又被他庇护在王府里的刘畅看病,便捋着胡须倚老卖老道:“王爷有病就该找正经太医瞧过才是,这般讳疾忌医可不好。”

    说着,仗着他是皇帝亲自指派过来的,推开长寿爷,掀了那帘子就要闯进屋去。

    只是他人还没站定,就见着眼前飞来黑咕隆咚的一物。那物体“咣当”一声砸在他脸侧的墙上,飞溅起的碎瓷屑毫不犹豫地在那老太医一脸褶皱上又添加了一道。

    “滚!”周湛怒吼。

    那充满杀意的声音,顿令太医的两腿一软,跌跌撞撞地就真滚出了竹帘。

    冯大伴不禁对那自以为是的太医一阵皱眉,躬身对帘内的周湛一阵请罪,又劝道:“王爷身上不好,该早些叫人瞧了才是。”

    周湛冷哼道:“我还死不了。叫这些人给我治,不定我还死得更快些!”

    许是觉得这般僵持着不是事儿,他在帘内又道:“劳冯大伴操心了,今儿我好多了,不用人看。你若觉得回去不好交差,便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儿我若还不好,再叫他们给我看也不迟。”

    冯大伴无奈,只得应了,领着那太医退了出去。

    送走太医和冯大伴,长寿爷便挑着帘子要进屋去,不想再次被周湛骂了出来,喝道:“去给我备了洗澡水。”

    周湛此次被罚来皇陵,身边只带了长寿爷一个,长寿爷也不放心别人近身侍候周湛,便事事都是亲力亲为。等他备好了洗澡水,回到周湛的寝室时,却是忽然发现,周湛竟自个儿收拾好了床铺,且还换了一身衣裳。

    而等周湛去了浴室,长寿爷从犄角旮旯里翻出王爷换下的衣物时,他这才知道王爷这是得了什么“病”,当下那脸色就是一阵古怪。

    但凡皇室子弟,原是打知人事起,就有专门服侍这种事的宫娥的,偏是周湛虽有那爱美人儿的花名在外,却是对宫里指派来的这类宫娥看都不曾看上一眼。长寿爷原以为他是看不上人家的姿色,不想府里收集了那么多的美人儿,他也不曾见王爷对人家动过手脚,因此曾有一段时间,长寿爷甚是忧心,以为王爷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直到后来看到少年人身上不可避免的痕迹,他这才悄悄放了心。

    只是,打十五六岁,周湛能自控以来,这竟还是他第一次再次遇到这种事。想着王爷如今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长寿爷不禁一阵眉开眼笑。

    而眉开眼笑的结果,便是他不顾此时仍是在太后的孝期,悄悄给周湛身边塞了个宫娥过来。

    看着那宫娥,周湛的脸都黑了,若不是他和长寿爷情分非浅,他非要了那糊涂老头儿的命不可。

    虽说死罪可免,那活罪却是不可饶,于是周湛毫不留情地将长寿爷赶回了京城,且还命他一年内不许出现在他的眼前。

    对于长寿爷来说,没什么惩罚比这个更狠的了。

    而对于周湛来说,他仍是没能想起来,那个午后他到底梦到了什么,竟叫他遭遇这多年不曾遭遇过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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