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鸿牵着弟弟吕翰的手,兄弟两个站在学校门口痴痴地等待着,天上的颜色自阴云浮起后越来越暗,空气里有潮湿的气味流窜开,大雨似乎在高处酝酿了。
“妈妈会来吗?”吕翰有些紧张,母亲很少——几乎是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和他们兄弟两人有过这样多的接触,微微的焦灼与期待交织在一起,吕翰有些茫然地看着街上往来的车流和人群,他第一次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手机银幕上。
“会来的。妈妈早上都答应了。”吕鸿安慰他。
“爸爸和妈妈真的会离婚吗?”吕鸿还没来得及在这个个人判断上多停留一点时间,弟弟又朝他扔出第二个问题。
“不知道。”吕鸿叹了口气,这是他从电视里学来的,他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他和吕翰大部分时间都过着早期抄作业,晚上看电视玩游戏的日子,季凡玲在时也不太有时间管着他们,所以他们的大部分言行举止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不管吃住,电视机c手机c互联网更像是他们名义上的父母。
“那如果真的离婚了,我们是跟着爸爸还是妈妈?”吕翰似乎在这一系列的问题上涉猎颇深。
“”吕鸿也回答不上来,末了他跟弟弟说:“你怎么不玩游戏了?”他想让弟弟安静一会儿,这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令他感到有些窘迫。
“我和你一起等妈妈。”吕翰说,他拉紧哥哥的手:“到时候该不会把我们分开吧,一人跟一个,那可就惨了,都不能一起玩游戏了。”吕翰首先担心的仍旧是这些实际一些的问题。
兄弟两人的对话被何萍的到来打断了,她开着车在路边一靠,朝兄弟两人招招手,吕鸿就带着弟弟滑溜溜地钻进了汽车后座。
“有没有想吃饭的地方?”何萍看着后视镜的两个孩子,下午费了心思料理完吕樟,现在的她猛然有了一种自己是后妈的错觉,猛然想要和孩子们建立关系,希望他们喜欢自己。
吕翰看了看哥哥,两人都不作声。
“没有吗?今天随你们吃什么都可以,我买单。”
孩子们仍旧不作声,那种尴尬的距离感又涌了出来。
“吕樟平时都带你们去哪儿吃?”何萍看着前面的车流。
“爸爸都是街上随便挑的。”吕鸿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这话险些把何萍逗笑了,她心想,这办法跟他挑女人的风格倒还挺像。
“那妈我今晚带你们出去吃吧。”何萍说到一半下意识地改了口,平时都想躲债似地躲着这两个孩子,这时候在他们面前自称“妈”似乎就有些古怪。估计以后要以阿姨自居了——何萍这样想着。
母子三人去了一家小菜馆,点了三菜一汤,孩子们早饿了,他们依旧照着以前的习惯边玩手机边吃饭,何萍也懒得去纠正他们。
沉默的晚饭进行到一半,大雨就伴着连绵不绝的闷雷降下来,何萍抬头看了看外头的车,继续吃饭,除了她即将要和吕樟离婚以及这是她第一次叫两个孩子下馆子之外,这个夜晚和他们以前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
独自一人呆在家里的吕樟则凄惨得多,之前丢的二十五万没了,老婆情人不要自己了,现在连母亲留给自己的房产眼看着也要守不住了,自己没有工作,以后要怎么负担两个孩子?要住哪里?吃什么?这些琐碎的问题一点一点地压在吕樟的肩膀上,他想要从李娟那儿找的温柔也早就消失了。夜雨来时的风把屋子里的吊灯吹得微微摇摆,黄色的灯光晃动着,吕樟呆坐了几个小时,接着猛然起身来到季凡玲的遗像前:“妈!求您显显灵吧!儿子现在这个样子,您怎么还不出手帮帮我啊!”
吕樟居然跪在季凡玲的遗像前哭起来,直到现在他仍旧期待着母亲帮助他,保护他,他内心渴望着再次回到季凡玲还在的那几年生活之中,他现在不想要女人们能给他的温柔甜美了,他现在只想要一个人的无忧无虑。
“妈”吕樟呜咽着念叨着,吊灯晃动的光让季凡玲那张黑白照片变了形,五官变得扭曲恐怖起来。
吕樟抬起头,他红着眼,脸上挂着泪,可怜兮兮地盯着季凡玲看,他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何萍掌握着,他想去求她不要离开自己,但是有用吗?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吕樟居然在万念俱灰之下想要终止自己的生命。他在卧室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根何萍的黑色细皮带,上头还带着何萍的香水味混杂着樟脑丸的气味。他微微一闻,脑子里立刻翻涌起了何萍的样子——她笑着,或者正指着自己骂,但更多的是今天下午时那种可怕的无动于衷的打量,那目光冷透了,仿佛能把吕樟胸口直接射穿。
取了皮带之后吕樟又给季凡玲磕了几个头,他手一扬,把皮带挂在了吊灯上。
“妈!儿子来陪你了!你把儿子带走吧!求您了!”吕樟这话喊出口实在是太过油腻而无法入耳,也不知道他晓得母亲在临死前跟何萍说过的话会作何感想。
吕樟一脚踢掉了椅子,他只考虑自己如何在灯下走得壮丽凄惨,他甚至把客厅的窗子和门统统都打开,可他没有考虑吊灯的称重能力——何萍带着两个孩子走进屋子的时候他正挣扎着,然后整个人连着吊灯摔在地上。
两个孩子现实被吓得愣住,接着立刻尖叫着跑过去把吕樟抱住,连声叫“爸爸。”一个大男人搂着两个孩子在客厅里嚎啕大哭,即便是窗外的瓢泼大雨也掩盖不住。但何萍看着面前的一切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古怪的疏离感,可能是因为电视剧里撕逼大戏看多了有了免疫力,对着现实生活中的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何萍觉得有一种做作的虚伪感。她看着屋子里的灯和打开的窗户,自己的客厅似乎变成了灯塔,她略带厌恶地在猜,吕樟是不是表演性人格,毕竟他不是吕平祥的亲生儿子,嗷嗷待哺的吕樟就带着一股子想要让别人关注他c爱他的渴望长大。
她放下了手机和钱包,把窗户和门都关上了。
“你不要哭了。”她今天斗智斗勇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了,本来这样的雷雨夜是非常适合躺在浴缸里放松一下的,但是看来现在还要再次扮演季凡玲的角色,安抚吕樟的情绪。
“何萍,咱们不要离婚了好不好?”吕樟带着两个孩子,几乎是爬过来,然后抱住了何萍的大腿。
“何萍你不要这么狠心,你想想孩子,想想我们这个家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孩子们就没娘了啊!”
两个孩子听不懂吕樟的话,但是他们跟着吕樟一起抱着何萍哭。
“好好说话不行吗,哭能解决问题吗?”
哭声还在继续。
何萍现在真的非常害怕吕樟意识模糊之间把自己叫成“依萍”“如萍”,她想抬脚走人,但是吕樟双手紧紧扯住她的裤子。
“不要哭了!”何萍喊了一嗓子,腿上的大人和小孩子顿时安宁下来。
“那你说,要怎么办才能不离婚。”
“房子店铺全部转到我名下。”
吕樟愣住了。
“转不转?”何萍逼问他。
“转,转。马上转,明天咱们就去办手续。你不走了吧?”吕樟问她。
“转完了再说。”何萍冷漠地看着吕樟,这个顶着丈夫头衔的男人像个渴望喝奶的男人似地看着她,何萍觉得浑身难受。
“你们写作业去。”何萍不希望吕鸿和吕翰看到这一幕,但是孩子们仍旧抱着爸爸不撒手,何萍关上了客厅里其余的灯,只留下一盏落地灯,然后她就撇下父子三人上楼去了。关灯离开的时候何萍又一次感受到了接孩子放学时那种强烈的疏离感,她叹了口气。
灯火熄灭之前何萍满脸都是获胜后的喜悦,她看了一眼季凡玲的照片,但婆婆仍旧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
“我赢了,季凡玲。”何萍心中带着恨意这样说,她摸了摸自己在梦中被婆婆掐过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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