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浑身发抖，另外两个提刀追砍的年轻人惊呆在原地，一串当啷声起，手里的刀因恐惧而跌落在地上。
曹决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瞠目结舌的看着赵武，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是夸赞还是安慰，抑或是其它
谢飞羽反应最快，大步流星，在台阶上一跃，跳到了被枪杀那人的两个同伴跟前，迅疾的将二人擒拿住，踹倒在地上，卸了关节，然后走到警察身边，扶起他。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皮肤晒得发黑，皱纹如树皮一般，明显是饱经沧桑，辛苦所致。
此前只看到他浑身是血，谢飞羽扶住他时，才发现真实情况的可怕：他脊背和胸前被刀砍出深而长的伤口，骨头断掉，大血管像是雨季冲塌堤坝的大河，不住的流出，内脏也大出血了。
谢飞羽惊恐而不知所措的用手去堵伤口和血管，但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济于事，已经似麻木一般的不断重复着动作。
曹决也赶了过来，周漠原伤的较轻，蹲下一揽，把赵武背在背上，和赵赤虎紧随而至。
赵武仍旧像是木偶一般，神情呆滞，嘴巴像鱼嘴似的，一张一张，却什么声音都没有，显然是第一次杀人带来的强大冲击力，让他陷入了茫然失措之中。
这个警察没有昏迷过去，但已经如风中残烛，生命之火即将消失，他挣扎着抬了抬手，向赵武示意。
但赵武毫无所觉的站着，如同泥塑。
曹决叹了口气，将赵武拉了过来，不管他反应过来没有，带到了警察的身边。
这个警察虚弱不已，神情复杂，眸子里流露出旁人清晰可见的迷茫与困惑，还有欣慰。
他想要说话，一张嘴喉咙里却发出喀喀的声音，周漠原连忙伸手在他的胸口不断的来回摩擦，鲜血染红了手掌。
这个警察才稍微好过了些，鼓起劲说道：“我从业的第一天就明白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安稳，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这个想法是错误的，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一些人不遵从普世道德，要剑走偏锋，有的人走对了，有的人走错了，走错的就叫做犯罪，这几个年轻人就是这样，我不希望咳咳”
谢飞羽惊惶的说道：“您您不要急”
“我我没什么急的，我活了四十三年，过得幸福而安稳，但现在却有天灾要打破这一切，死亡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不用再看到将来了。而而你们你们却要面临一个全新的时代，好或者坏，谁能知道？”
赵赤虎和周漠原沉着脸，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显然是想到了酒池会怎么葬送宋越等就九十八人的性命，那时候可还没有混乱。
谢飞羽这时候没有了英姿飒爽，如同每个有良知的人一般，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现代医学很发达，您不要丧气，我已经叫了医护了”
“我没有丧气，因为我看到了你们，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这时候他说话没有一点的停顿，中气十足。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曹决轻声道：“他叫做赵武”
“好，赵武，我记下了，你们都很不错，有失去人性为非作歹的，必然有惩治他们的，记住我的话，只要做正确的事，杀掉坏人也没有什么。”说完，他连着大口呼吸了好几次，胸腔起伏，喉咙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
谢飞羽渐渐镇定下来，柔声道：“我们记下了，您好好休息，医护马上就要到了。”
他点了点头，疼痛已经让他知觉麻木，脸上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来，眼皮微微合上。
赵赤虎焦急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低喝道：“不要闭上眼睛，睁开！”
“好”但他还是没有睁开。
周漠原拉住了赵赤虎还想拍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赵武终于逐渐恢复了过来，这点时间里，他的知觉并没有丧失，但惊慌失措与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像是一道牢笼，将他关在了里面。
用力摇了摇头，啊的叫了一声，面色变得苍白无比，瞳孔放大，倒退了两步，靠在一棵树上，呆了呆，然后弯下腰扶住膝盖，发出呕吐的声音，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周漠原急忙走到跟前，拍拍他的脊背，道：“小叔，杀死的是一个坏人，未来也许就会少死十个人，也会有更多的人免遭侮辱。”
赵武断断续续道：“我我只是这杀人”他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周漠原就像是群居野兽中守卫头领的一员，站在赵武跟前，等待他自我恢复。
赵武神情颓丧的看着地面，仿佛这样就不再看到天上的乌云和雷电，仿佛周遭行人的仓惶与惊恐就会消失，仿佛那几座被闪电劈中的楼都是假的，但这种自我安慰毕竟不是真的。
他喜欢浪漫主义的理想者，但自身绝对是一个现实主义，所以等医护到来的时候，他也站起来，走到了跟前。
医护检查了警察的身体，最终摇了摇头，医学发展至今，医疗水平大幅上升，但还是不能和阎王抢人。
“我们已经尽快赶来了，但他受的伤太重，心脏被刺穿了，我们无能为力”
医护人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些，生死他们看到太多，但这并不意味着麻木，反而更加敏感，要用冷酷的语气宣告伤者的离开，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还有更多的地方需要他们，带着尸体离开。
赵武接通吴青山，告知了发生的事情：“现在需要你来抓这几个人回去。”
“我很快就到。”
“咔嚓”闪电和雷声愈发的密集，丝毫没有停下来，七八道巨大的烟柱直通天际，整座西都城的人都能看到，像是地外文明在故意炫耀他们的力量。
抬头看着的人都神情悲伤，雨滴渐渐又稀疏变得密集起来，将整座城市包裹起来。
“他不愧自己的一生。”吴青山沉默良久说道，“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很可惜他再也见不到了，你们几个年轻人都很好，但”
赵武的神情中多了一丝沉稳，肃容听着吴青山说，没有出言打断。
“但你们知道的，敢犯罪的人必然会想尽办法，所以他们的手段更加隐蔽，更加残酷，他们的性格也极为奸诈，我们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要对付他们，就要更加奸诈十倍百倍，不要做冲动无谓的牺牲。”
吴青山离去后，一行人站在雨中，任凭冷雨砸在身上。
谢飞羽凄然道：“只是刚刚接近了地球而已”
其余人默然无语，是啊，外星文明甚至还没有到太阳系呢，带来的影响已经如此巨大，若是真正的灾难来临，那有会怎样，众人都不敢去想了。
曹决喏喏道：“我们能做什么？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住在高层上的人见到闪电劈下来后，都不敢继续呆在家里了，尽管下着大雨，但各样年龄的人都从楼宇里走了出来，仿佛一瞬间，现代封闭小区就土崩瓦解了，人与人从追求独立空间再度回到了四邻八舍相交的时代。
空旷的街道和广场，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整座西都有人口一亿多，分散各处，最小也是七八万人的规模。
赵武一行人都陷入了人海之中，集体之中，所有人都不再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只是一个个人而已。
赵赤虎突然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周漠原瞪了他一眼，心知他又想起了酒池会，以往的时候，就属赵赤虎和自己脾气最爆裂，一言不合就是拳脚相向，当天的仇绝挨不到第二天去，但今时不同往日，需要忍耐才能报仇，他低喝道：“咽不下也得咽！”
赵赤虎瞪着牛眼低声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你看到了，我不信自己能活到那时候！”
周漠原语塞，现在这种境况，谁敢保证不会意外身亡？
偷偷瞥了眼人群中的赵武，即使在这么多人之中，他的身形依然显得有些孤独。
周漠原迟疑道：“但小叔那一关我们过不去，他不会允许我们此刻去报仇的。”
赵赤虎小声叫道：“你我难道非要告诉小叔吗？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拖拖拉拉，不愿去我便自己去了！”
周漠原冷眼看他，道：“放屁，我心里也被这火焰快烧成灰烬了，好，我们即刻就走！”
两人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赵武一个人呆了会，转身寻找他们，先找到了曹决，继而又找到了蹲坐在台阶上的谢飞羽。
雨还在下，所有人一样的狼狈。
谢飞羽抬头看了赵武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赵武将手伸到她面前，谢飞羽再度抬头看着赵武，迟疑了一会，将手伸到赵武手中，用力一拉，站了起来。
“你还在想之前的事情吗？”
“嗯，这件事哪那么容易忘记，要真是那么容易忘记，我倒感到庆幸了。”她抬头远眺，透过雨幕，所有高楼和远山都蒙上了一层薄雾，像是未来的样子，开始模糊了。
“为什么要忘记呢？我今天做的事，胜过此前的十八年遇到的事，而且未来只会更加残酷。”他指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他们又按照各自的交际圈分为一个个小团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人会在灾难的压力下变成恶人，多少人能坚守道德，谁都不知道，我们只是走的快了一步，这是好事。”
谢飞羽扫过众人：“是啊”
话音未落，忽然人群里传来一道惨叫声，将整个广场和街道还算和谐的氛围打破了，赵武与谢飞羽对视，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与茫然，两人从人群中向那里挤去，曹决更是先人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