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呈一踏进家门，一颗碎石子嗖的一声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嚯，又在糟蹋植物呢。”顾呈惊了一秒后，看着眼前的画面，干脆靠着门柱摇着扇子看了起来，悠闲地斜靠着，也没去管脸上的伤痕。
顾静在前院舞剑，穿着雪白的内杉罩着青色的外衫，明眸皓齿，剑风凌厉，艳红的剑穗舞动着，旋转间树叶落了一地。
“今个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时日尚早，不过才正午刚过没多久，顾呈在家待不住，一般要到傍晚才归家，看在他没惹出什么大事的份上，顾夫人便也没有过分指责他。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呗，你今天倒是有空，不用进宫？”顾呈坐在一旁长廊的栏杆上，翘着腿从怀里抓出打包的瓜子嗑了起来。
“不用，你不去看筠妹？”顾静收起剑，坐到顾呈的旁边。
“去了，又被拦了。”顾呈耸了耸肩，吐了一口瓜子壳，自从这次叶筠再次病重后，就偶尔不让顾呈看望了，顾呈翻墙进去偷偷看过几次，发现几乎都是叶筠病得特别昏沉的时候，大概猜到对方在想什么，顾呈也不勉强了，反正他真想见拦也拦不住。
“筠妹这身子真的养不好了吗？”舞剑时出了一层薄汗，顾静问顾呈要手帕，顾静虽是女子，但随身很少带这些东西，反而是顾呈会随身携带。
顾呈歪了歪头说‘没有，你胳膊一抹不就好了。”顾静一肘子打在顾呈肚子上，顾呈被打个猝不及防，呛了口气咳个不停，从怀中拿出一条帕子，绣着一片竹林，帕子一角绣着一片竹叶。
“慢慢养就好了。”顾呈顺了顺气说着。
“也就你有这耐心，换我早不耐烦了。”顾静从不否认自己脾气暴躁。
“你是没遇到那个人罢了。”顾呈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和顾静吐露下前几天的复杂心情，最后还是放弃了。
“或许吧，不过我不会喜欢比我弱的人。”顾静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样样出众的人中龙凤。
“比你强的也没见你喜欢啊。”来侯府提亲的也不乏文武双全的，顾静依旧一个也看不上。
“当今皇上重文轻武，那些祖上是，现在却都弃武从文，随说拳脚功夫未必落下，但这野心真是半分没有了，一天到晚文绉绉的，见了就心烦。”顾静双眸明亮，半扬着头，眼角眉梢透着高傲，树的最高处停了只小鸟，没一会儿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姐，你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典范啊。”顾呈轻笑着说着，顾静又一肘子要击过去，顾呈放着瓜子的那只手早有准备一般顶了回去，瓜子一粒未掉，另只手又拿起一粒瓜子扔嘴里。
“追求强者有什么不对，我就喜欢最强最厉害的那个。”顾静看了眼悠闲嗑瓜子的顾呈，手臂传来一阵麻，顿了几秒，放下手，有些猖狂地说着。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其实平凡也挺好的。”顾呈边说边晃荡着翘着的脚，满院的花儿都开了，树也更茂密了，盆栽的枝叶被修剪得很整齐，只是天依旧有些阴沉，灰暗的云不知何时才能被阳光驱散。
“普通人家平凡当然没什么，出生不凡却又平凡，那就是废物。”顾静嫌弃地说着，眼里满是嘲讽。
“唉，可惜啊，你弟弟就是这么个废物。”顾呈幽幽地说着，嘴角却依旧挂着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也不见你上进。”顾静偏着头看顾呈，顾呈靠着柱子翘着脚坐着，头微微仰着看着天，嘴里不时吐出几个瓜子皮，悠闲得就差嘴里叼根野草了。
“我就想做富贵闲人，侯府有大哥就行了，再不济这不还有你。”顾呈漫不经心地说着，漆黑的眼里却没有嬉笑。
“没出息，我要是男儿之身定要有番作为，位居高位。”顾静愤愤地说着。
“幸好你不是。”顾呈眯着眼一副要睡着一般的样子。
顾静一脚伸出要踹顾呈，顾呈脚一缩就躲开了，顾静意味不明地看着顾呈闪开的脚。
“不说这了，你真要娶筠妹。”
“不然呢，这不早就定下的事吗？”顾呈瞥了一眼顾静，脸上写着你是白痴吗。
“准确的说是在说笑间口头定下的事。”顾静缓缓地说着，在某些字眼上加了重音。
“所以你是说老顾说话是放屁玩的？”顾呈反问着，
“跟你说了别一天到晚在外面混，都学的什么粗俗的东西。”顾静皱了皱眉。
“我倒觉得他们都挺好的。”顾呈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悠，常在市井之间穿梭着，和各式各样的人都能说上两句，他觉得各有各的乐趣。
“不稀得说你，我是说除了叶筠你还有别的选择。”顾静翻了个白眼，继续之前的话。
“她就是最好的选择。”顾呈几乎对此从未怀疑过，所以前段时间那种异样的情绪才让他觉得不解，可惜他最信任无话不谈的顾扬不在。
“你的确是她最好的选择，但我不觉得她最适合你，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不希望你俩成亲。”顾静略显冷淡地看着顾呈，顾呈没有看她。
“很多人里包括我爹娘和她爹娘吗？”
“即使他们都同意”
“他们同意不就够了？”顾呈自然地反问着。
“其他人会怎么想你完全不在乎了？”顾静憋着不满，死死地盯着顾呈。
“唔，我和小叶子成亲的确蛮麻烦的，大概会碍很多人的眼吧。”顾呈想了想现今各方面的局势说着，语气却是吊儿郎当地，完全没有怕麻烦的意思。
“你也知道麻烦，你真不考虑未来了，筠妹很好，不过她这身体还能撑几年谁知道？你还得一天天地照顾她，你真不考虑前程了？”顾静还以为顾呈被说动了一些，脸上带着惊喜的笑，语气激烈了起来。
“姐，我说的麻烦不是这个。”顾呈有些无奈地说，即使不认同，但这毕竟是她亲姐姐，顾呈不想说什么重话。
“无论是不是这个，我不觉得筠妹适合你。”顾静执意坚持。
“没事，反正要和她成亲的人是我，不是你。”顾呈也偏过头看着顾静，漆黑鎏金的眼直视着顾静。
“我也是为你好，何况你确定筠妹就愿意嫁给你？”顾静也觉得话说得有些重了，但她向来是不擅长道歉的人，错了也要犟下去。
“小叶子啊，她大概不是很愿意嫁给我吧。”顾呈眼里的凌冽瞬间软了几分，点点温情又漫了上来。
“既然这样”
“她应该很怕拖累我吧。”顾呈继续说着，眼中的锋利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奈和心疼，又带着些许宠溺。
“顾呈，你从来没长久接触过除了筠妹之外的异性，如果未来有一天你后悔了怎么办？”自从儿时的某件事后顾呈便一直守着叶筠，虽然爱玩乐好喝酒，但是的确没怎么接触过其他姑娘。
“以后后悔就以后再说了，姐，你就是想要的太多了。”看着自己姐姐这样，顾呈有些心累，又觉得有些可惜。
“你什么意思？”顾静抿着唇，眼里充满着怒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姐啊，你真的让我有点失望。”顾呈静静地说，眼睛没有逃避地看着顾静的眼。
“呵，我也对你感到失望，将门之后，却如此胸无大志。”顾静冷笑一声，生气地离开了。
“唉，也不知道老顾和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顾呈叹了口气继续望着天。
顾静走后，顾呈没有回房，干脆把脚也放上了长廊的栏杆，整个人半躺着，没有阳光，吹吹清风闻闻花香也是舒服的。
“顾呈。”
顾呈侧过头看着来人，一身雪白衣衫，绣着点点梅花，步伐稳健，不似寻常官家少夫人，这回的妆比上次的要自然多了。
“大嫂啊，不在房里待着，在外面不怕出事啊？”顾呈又偏回头，继续嗑着瓜子。
“你哥不在，我一个人在府里也没什意思。”顾少夫人在顾呈旁边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没意思就出门找乐子，我哥不在刚好没人管你不挺好的嘛。”顾呈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下来。
“要陪着娘诵经。”少夫人低声说着，一只手也抓过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辛苦啊。” 顾夫人一诵经就要好几个时辰，对于顾呈这种不信佛的人而言简直就是煎熬。
“你哥他走了也快一个月了。”
“连你他也没写信吗？”顾呈心下有些意外，他哥走前还特地让他多关照着些，别出什么事。
“没有，我在北疆的朋友有来信，说是这次情况不妙。”想到前几天从关外来的消息心里就很不安。
“消息可靠吗？”顾呈思考了几秒问着。
“八九不离十。”
“先别急，才一个月，朝廷那里也没什么动静，我相信爹和大哥。”
“但愿如此。”
“喂，大嫂，你觉得为了他人放弃一些在他人眼里很重要的东西值得吗？”两人之间安静了一阵谁也没说话，突然顾呈问。
“值得，何况你看我现在这样不就知道了。”少夫人翘着嘴角温柔的笑着，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事。
顾呈垂着眼没说话，默默地看着低矮的灌木丛间零星的小花，洁白而又脆弱，迎风飘扬。
“何况，顾呈，那些旁人眼里重要的东西你本就不在乎，也谈不上放弃吧。”少夫人轻笑着。
“大嫂，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顾呈斜着眼看着身旁的人。
“你都说了我是你大嫂，古语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少夫人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顾扬不在，能够毫无忌讳的说话的人便更少了。
“这句真是最胡扯的古语了。”顾呈嘟囔着，眸光尽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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