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海上轻骑兵 > 正文 第十六章 胖子车显贵
    第十六章 胖子车显贵

    一

    在大队审讯室里,王小米和苏迪波共同审讯着胖子。

    大队的审讯室,不大,也就十来个平米,设施也简单明了,按照公安部审讯室的标准和要求,四周贴满了软性的灰白色的墙贴,在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装着一个白色的高清摄像头,一览无余地监视着审视室的每个地方。靠墙的一边放着一张不大的长方形桌子,一台台式电脑和一盏台灯摆在上面,另一边放一张用铁订做的椅子。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王小米和苏迪波两人正气凛然,坐在长桌子旁,而胖子耷拉着脑袋,就坐在那张铁的椅子上,双手铐着手铐,全然不见了往日的威风和得意,剩下的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皮囊。

    “车显贵,怎么样,想清楚,要交待没?”王小米厉声诘问着胖子车显贵。

    这是王小米他们第三次讯问车显贵。

    最初的两次讯问,效果不是很理想,王小米他们没有要到他们想要的信息。显然,车显贵对审讯有着强烈的抗拒心理,一副死猪不怕开心烫的样子。

    王小米心里明白,从其它人的讯问口供来看,一切的矛头均指向了车显贵。油罐车的司机c油船的船老大c轮机长等人都是与车显贵找来的,并和他长期保持着单线联系。驳油c加油的点也是车显贵提前一天或者是提前几个小时才告诉他们。所有的交易过程c交易金额他们也无权过问。据老xx待,有一次在渔船驳油的时候,他见油品质量挺好,量极大,对油c机等道行极深c研究颇透的他,便顺口问了在一起聊天的车显贵油价多少。本来心情舒畅c笑容满面的车显贵,一下子沉下脸来,喝斥他,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再多说一句,立马要把他扔进海里喂鱼。吓得当时的他就闭了嘴,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而这么多数量的油,这么频繁的偷运c非法卖买,这么大的交易量,关联的人涉及到方方面面,显然不是一个车显贵所能办到的,在他的背后必然还有一个或者几个团伙在运作。车显贵只是这个集团中处于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如果能让车显贵开口如实交待他所知的情况,必将对这个案件起到加速侦破的作用。

    而这个车显贵,到目前为止,依然死挺着一句话也不说。

    “车显贵,要不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这是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在一边作草稿记录的苏迪波,猛地摔了手头的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车显贵动不也动,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苏迪波见车显贵如此顽固,气得眉毛直跳c脸红脖子粗,“嚯”地站起来,“娘的,你不说也可以,现在的证据足以判你十年八年,看你到时怎么办,你家里老婆怎么办,小孩怎么办?”

    苏迪波连珠炮似的,一连反问了车显贵好几个问题。

    王小米并不制止苏迪波大发脾气,这是他们俩长时间在一起审讯时达成默契。审讯时,两个审讯员相互配合非常重要,配合得好,可以达到事半功倍c加速突破嫌疑人心理防线的作用。

    王小米抽着烟,静静地看着车显贵的反应。他记得以前教他公安业务的教官曾经对他说过,审讯嫌疑人,就是像医生给病人诊治一样,需要“望c闻c问c切”四个字,“望”就是要看他的神情举动c生活习惯有无反常,“闻”就是要听他的一言一语有无前后矛盾c有无缺漏,“问”就是要突其不意地问他无所防备的问题,给他造成心理上巨大的压力,“切”就是要综合分析,抓住关键,给他致命一击,彻底击溃。

    王小米办过许多的案子,也审讯过不少的人,对于教官所教的这一套审讯巧,已经运用自如。可如今,像车显贵这样的极其顽固的嫌疑人,却倒是第一次遇上,使得他有些气馁,甚至他还想过进行一些“合理”的方法来逼迫车显贵快速投降招供。

    就快要放弃的时候,王小米又想起了教官的另一名言,一个字,“磨”。当使用任何办法都不能奏效的时候,审与被审,就像在战场厮杀的双方,只有坚忍下去,凭借自身强大的意志,“磨”掉对方的信心和希望,必将能羸取最终的胜利。

    当苏迪波说到老婆c小孩的时候,车显贵的身体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这一细微的动作被王小米一下捕捉在眼中。

    这似乎有戏?王小米眯着被烟熏着的眼睛,从桌子上拿起车显贵的身份c家庭资料,随手翻了翻。

    车显贵出生在本地,父母双亡,小学学历,前两年结婚,育有一子。资料似乎简简单单c清清楚楚,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样复杂。

    在他以前所接触的嫌疑人里,像这样顽固的人,应该是前科一大多撂,而车显贵根本就没有前科的记录,一丝一毫都没有。这让他大跌眼镜。

    也许可以找找他家人谈谈,这或许隐藏着一个重要的突破口。王小米合上资料,闭上眼睛,将身体完全放松,躺在椅子上,苦苦地思索着对策。

    二

    两天以后,王小米和苏迪波在当地边防派出所的副所长王大海的陪同下,走进了当地一个破落的小渔村里。

    王大海是王小米在警校时同班同学,一起学的航海专业,一起睡上下铺,关系相当的密切。只不过,王大海毕业以后,到了边防支队,因为支队船艇大队的船艇报废了,只得改了行,到基层所里当了一名边防警察。

    王小米看到车显贵的户籍所在地之后,立即想到了王大海,随手拨了个电话,让王大海帮个忙查找一下车显贵的家人。

    王大海二话不说,立马找了负责这片的民警,一下子就摸清了情况。本来王大海想带着车显贵的家人,到海警支队来协助办案。但王小米坚持要他自己过来,他想着,不光是见见车显贵的家人,还得看看车显贵的家庭情况,以便能更好更快地对症下药,撬开他的嘴。

    王小米和王大海两人一见面,少不了一阵寒暄。

    “娘的,小米,你真行啊,都这么快当艇长了。”王大海不无羡慕地说。

    “哪啊,是代理的。”王小米笑着,谦虚地说,“你不也是所长了嘛,比我进步更快。”

    同学一见面,免不了比比谁的进步快,谁的职务高。

    其实两人进步都差不多。海警艇的编制是正营,边防所的编制也是正营。王小米现在是副营职代艇长,王大海是副营职副所长,一个是主官,一个是副职,从这点上看,王小米比王大海略微快那么一点点。

    可是,在边防这样的小部队里,进步快慢又有什么关系呢,到头来,由于编制c地方政策等各种原因,进步越快,说不定转业越快。

    “好了,不说这个了。”王小米捏一把王大海肚子上大腹便便的肉,笑呵呵地说道:“好几年不见,你越来越腐败了啊。”

    “嘿嘿,这个嘛,工作忙嘛。”王大海倒有些不好意思。在边防所里,尤其是管辖人口多c公安业务量大的边防所,工作没有规律,经常要加班加点,年青人一熬到深夜,肚子容易饿,肚子一饿,就要吃东西,很容易发胖。

    而海警部队虽然与边防支队c派出所是隶属于同一个公安边防系统的,但业务模式c工作方式c管理对象都有所不一样,相比而言,海警工作更有规律性c更有军事性,平常的军事训练内容更多c训练量更大。

    “你还是那个你,一点都没变。”王大海羡慕地看着身材结实匀称的王小米。

    “好啦,时间比较紧,你带我们去看看那个人的家呗。”王小米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本来见到老同学的美好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

    “好吧,我简单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吧。”

    据村民反应,车显贵虽然父母自小双亡,文化程度也不高,但为人讲义气c重感情,群众基础深厚,在村里口碑很好。以前,因为没什么文化c没什么技能,给别人断断续续地打打短工,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生活状况一直不是很好。为了生活,还听说他入了黑社会,混了几年,只不过一直都混不出样子来。后来,听说是时来运转,一个有钱的老板相中了他,他的生活条件明显地变好了,前两年,盖了全村最漂亮的新楼房,娶了漂亮老婆生了漂亮娃,日子过得是越来越红火。

    一行人边说边聊着,来到一栋漂亮的房子面前。

    “看,就这栋。”王大海指着前面的房子说。

    王小米顺着王大海的手,看着前面的这座房子。房子是三层高的新建筑,外墙涂着土黄色的涂料,没有围墙,也没有围栏,大门口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四五阶的门槛和一个并不大的屋檐,门是镀着铜的铁门,也是简简单单的,有几处已经显出黄色的铁锈出来。

    这房子如果放在富裕的村子里,可能是算不上好的。但对于这个贫穷的小渔村里,与其它破败的房子相比,却是已经显得相当的豪华和讲究了。

    大门半掩着。

    “走,我们过去瞧瞧。”王小米对王大海说。

    他们正准备走过去。这时,从房子里走出来了一个女人,手上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

    跟他们一起来的村干部,指着那个女人,说:“那个就是车显贵的老婆,手里是他的小孩。”

    王小米点点头。

    “哎,车嫂,有几个警察同志找你。”村干部扯着嗓子,向车嫂喊道。

    车嫂见村干部在喊她,伸手捋了捋略显零乱的头发,一脸茫然的样子。

    车嫂显得有些年青,略微苍白的脸上,清秀自然,不施一点点粉黛,花格子的衣服虽有些陈旧,样式也有些过时,但不破不脏,显示出主人能干又朴素。

    手里抱的小孩白白嫩嫩的小脸,粉粉嫩嫩的小手,眉清目秀c惹人可爱。一见到有这么多的穿着警服的陌生人,愣愣地看了几秒钟,倒是有些害羞起来,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他妈妈的脖子,小脸紧紧贴在她妈妈的肩膀上,半天不敢声响。

    “你们找我啥子事?”车嫂怯生生地说,普通话中夹带着浓浓的中部省份的口音。

    “这个车显贵,是你丈夫吗?”王小米示意苏迪波拿出一张车显贵的照片,在车嫂面前亮了亮。

    车嫂定住眼神,仔细瞧了瞧,迷茫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颤声道:“是,是的,他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涉嫌一起小案子。”王小米见车嫂吓成这样子,于心不忍,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真的吗?警察同志,我们家老车,是实诚人,是不是你们弄错了。”车嫂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小米,似乎要从王小米脸上找出正确的答案。显然,她并不太相信王小米的话,见这么多警察一起来找她,她心里老早就发毛发悚c忐忑不安了。

    忽然,她一只手捂住脸,将身子背转了过去,小声地抽泣着,连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事迟早要被警察知道的,这天杀的——”

    王小米和王大海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略显惊诧。

    王小米以为车显贵的事情,他未必会告诉他老婆,可目前这形势,她老婆倒可能是有些知晓的。

    在一边的村干部,见事情并不简单,忙对车嫂说:“车嫂,把这些警察同志迎到家里,坐下慢慢说啊。”

    车嫂抹着眼泪,把大门完全打开,让一行人进了家中。

    一楼的堂厅,只是用了石灰,粗粗地刷白。左边摆着一张木沙发,几张半新不旧的小板凳,一张茶几上摆着一些小孩子的奶瓶c玩具和识字认图的小书,右边摆着一张空荡荡的电视柜,上面摆放着一台90年代老式的电子显像管的电视机。整个堂厅,除了地面有鲜艳色彩c简单图案的劣质地砖有些现代感之外,其它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俭朴简陋,但却是打扫得一尘不染,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c杂而不乱。

    众人各自找了一张凳子坐下。苏迪波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和笔记本c水笔,准备记录着。

    车嫂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把怀中的小孩子放在地上。小孩子立在茶几边上,扶着茶几边沿,蹒跚地走着。车嫂不放心,又一把把小孩拉进自己的怀中。

    “说吧,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吧。”王小米柔声说道。

    “同志,我说了,对老车有帮助吗?可以放他回家吗?”车嫂抬起头,眼睛已是通红,眼巴巴地看着王小米。

    “当然对他有帮助。”王小米毫不迟疑地说,“能不能快点回家,还得看他自己表现呢。”

    车嫂缓缓看了众人一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村干部的身上。这里,只有这个村干部是她所熟悉的。

    “车嫂,你就说吧,警察不会说谎的。”村干部也劝说着。

    车嫂犹豫地一下,终于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她所知道的车显贵的事情。

    “我本来是一个外地来的打工妹,有一次下晚班回家,在一个小胡同里,遇到了一伙身上满是酒气的流氓的调戏,家住附近的他刚好路过,挺身而出,打跑了流氓,救了我。”

    “后来,他就一直在这条回家必经的小路上,保护着我。渐渐地,我对他有了好感,生了情愫。有一天,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我便答应了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车嫂惨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亲了亲怀中的小孩。

    “他的事情,是他结婚以后主动跟我说。”

    “几年前,他说以前一个道上一起混的要好的兄弟回来了,准备大干一场,问他想不想一起干。那时,他并没有钱,生活也是饱一餐c饥一餐。哥们一撩起,他当然愿意了。他兄弟跟他说,这活儿简单,他只要打几个电话,然后跟着把油运送到指定的地方卸到油罐车就结束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发觉这事情不对劲,他兄弟也没告诉他。这是真的,你相信我,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的。”

    车嫂盯着王小米,情绪略微有些激动起来。怀中的小孩似乎也受到了她的感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再也不愿意老老实实在呆着了。

    王大海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村干部,让他把哭闹着的小孩先带到外面玩耍。

    王小米向车嫂点了点头,表明他相信她所说的话,并让她继续往下说。

    “后来,他跟我说,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劲,每次发钱的时候,都会有一笔大数额的数字进入到他的卡上。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这么简单的工作,居然有这么高的工资。”

    “本来他想问问他的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一看到他兄弟冷酷的眼神,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们可要知道,他兄弟对他相当好。我们结婚时,还穷得叮当响,是他帮我们租了新房c添置了家具。我记得当时,我问过他,他兄弟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刚开始他不愿意说,后来被我三番两次地问,问得烦了,他就告诉了我,说是当初一起混的时候,他救过兄弟的命。”

    “他的这个兄弟,你见过吗?”王小米忍不住打断她的话,突然提问道。他的这个兄弟,极可能是幕后的大老板。

    “见过见过,但也只见过一次面,就是我们结婚的时候见的。”

    “他的长相?”

    “他长得相当的年轻。”车嫂仔细看了王小米一眼,说道:“他比你还要年轻。”

    “比我还要年轻?”王小米心里有些自嘲地笑道,“大嫂,我年纪不大啊,只不过看上去我沧桑了点。”

    “他个子不高,白白净净的,留着一头的板寸,人长得挺精神的。”

    “那天,他过来喝酒的时候,又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红包。”

    “等一下。”王小米蹙起眉毛,用手摸了摸下巴的还没冒出茬的胡子,似乎想到什么,“板寸,你刚才说到了板寸?”

    “是啊,板寸,就是发型的一种啊。跟你们现在的这种发型是一样的。”车嫂疑惑地答道。

    “板寸,板寸——”王小米嘴里喃喃自语,极力回想脑海中“板寸”这个词,“怎么对板寸这个词眼这么熟悉?”

    众人都愣着,都疑惑地看着王小米。

    “啊,我想起来。”王小米一拍大腿,大喊一声,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他想到了那个被暴打的薛船长,也同样提到了理着板寸发型的年青人。如果车嫂所说的属实的话,那么这胖子这一伙人的幕后主使,也极可能是金丝眼镜那帮人。如果按照这样的推理下去,那帮人不仅控制了对海上船只的加油业务,还大规模发展了陆地上加油站的业务。这样说来,那可真是一条大“油”鱼!

    众人被王小米这么一惊一乍,都吓了一大跳。

    “你喊什么喊,吓我一跳。”王大海推了推王小米,问道:“想起了什么?”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王小米笑着说,紧接着又收起笑容,对车嫂说:“你接着说。”

    王大海也是精通公安业务的行家里手,知道办案过程中有些事情还需保密,对王小米没回答他的问题并不放在心上,笑了笑,接着认真听车嫂说下去。

    “后来,老车碍于情面,虽没有向他兄弟说起这个事,但他自己也暗暗留了个心眼。”车嫂拿眼角偷偷瞥了一下王小米,见王小米正认真地听她说话,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继续说吧,你说的这些都很重要,对车显贵来说,可能是他案子的一个转折点。”王小米用鼓励地眼神看着车嫂,真诚地说。

    “嗯,我说的这些,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也希望警察同志能对我们家老车网开一面,放他一马。”车嫂叹了口气,换了个坐姿,坐直了腰板,用手捋了捋散在前额的乱发,理在一边的耳后。

    “是这样的。有一天凌晨六点多,我睡醒起床准备给自己和小孩烧点早饭吃,猛然见老车在房门口坐着抽烟,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知道他前晚又出去干活,一晚上没睡,便心疼地叫他到隔壁房间去补补觉。他突然跟我说,他不想再干了。我问他为什么不想干了。他跟我说,他们现在业务量越做越大,他有点害怕。怕终有一天要被逮进去,怕进去的时候我们娘儿俩没人照顾。”

    “我说,既然这样害怕,让他跟兄弟商量一下,不干了。他说,不行,他那个兄弟对他有情有义,绝不能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情。唉,我家老车就是这脾性,人家对他好,他要对人家好上一百倍千倍。”车嫂说到这,眼睛一红,泪水在眶里直打转,低下头,用衣袖抹了抹眼角,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站起身来,匆匆走到二楼。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红色的存折,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往王小米面前推了一推,然后缓缓地环视了一下厅堂,徐徐说道:“这几年,我家老车,从不用他兄弟额外给的钱。他兄弟给的,都在这存折上。我们自己省吃俭用,盖了这栋房子。”

    王小米拿起茶几上的存折,翻开来,瞅了一眼,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打印着近几年的不同日期c不同金额,翻到最后,赫然发现存折上面的累计存款居然有五十几万,而且存折上面打印的日期距离现在还是二个月以前的。

    王小米让苏迪波用携带的相机把存折从前到后,都拍了照片,然后还给了车嫂,对她说:“你先保管好这本存折,如果需要,我会派人过来取的。”

    车嫂愣了一会,忽地“哇”一声哭了出来,大声喊道:“我们家老车是不是没得救了?是不是得关一辈子了?”冲上来,拉住王小米的手,哭喊着说:“警察同志,你得帮帮我们,帮帮我们家老车啊。”

    “别这样,别这样——”王小米见车嫂情绪如此激动,一时之间倒显得手足无措。

    在边上的苏迪波c王大海见状,连忙上前,拉住车嫂。

    “车嫂,你别这样啊,没你想的那样严重,你宽些心。”王大海劝着车嫂。

    “是啊,是啊,车嫂,只要车显贵能把问题交待清楚,争取宽大处理,法官自会酌情考虑的。”王小米劝解着说。

    其它人在一边,七嘴八舌地开导着车嫂,说着安慰的话。

    车嫂兀自哭啼了一会,双手抹着眼泪,身子一抽一抽的,情绪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大致的情况已经摸清。王小米向王大海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王大海明白王小米的意思,起身向车嫂告别,出了门口,跟在不远处的带着小孩玩的村干部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王小米一行人离开了小渔村。

    三

    “我坐你的车。”王大海对着王小米说。他把所里的车,交待驾驶员开了回去,他自己挤进王小米的车,同王小米一道走,准备回市区。

    “你真牛。”一坐上车,王大海就扯开嗓子说。“这是个大案子,这次你们单位可真大发了。”刚才他看到王小米翻开存折时那一连串的数字,一个小小的马仔,几年之内可以赚这么多钱,可想而知,这个案子的价值有多大。

    “案破之日,你可要好好请蹉一顿,这里面,可也有我的功劳啊。”

    “一定一定。”王小米此行收获匪浅,心情大好,“你要吃什么,随你挑,哈哈。”

    “也不要等破案之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呆会回到市区,先吃一餐大的,怎么样。”王大海和王小米同窗一场,又都在同一个市里上班,这么多年没见,他早就想跟王小米一起坐下来,好好叙叙旧,重温同学故谊。

    “呵呵,瞧你猴急猴急的,还跟原来一样,一点没变。”王小米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饭点,想了想,“行吧,今天先聚一餐,点你定,单我买。”

    “得嘞。我把一批毕业c同在一起的同学都喊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时间啊。”王大海兴奋地说道,他是个急性子c热心肠,喜欢交友,在同学中人缘极好。

    王大海拿起手机,寻着电话联系薄,一个一个拨打着电话,忙得不亦乐乎。

    王小米看着王大海忙来忙去的,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

    “这王大海,真的是一点也没变。”

    王小米想起在军校的时候,他们分在了同一专业c同一个队c同一个班,一个叫王大海,一个叫王小米,学员队领导和同学都以为他们是兄弟俩,在一起时间久了,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大学四年,一起训练起上课起玩耍,就算是到食堂打饭,也是一人打菜人打饭。

    他还想起那一年的暑假,他俩一起学校的驻地勤工俭学,两人租住在一间又破又小的房子,应聘到一家快递公司,每天起早贪黑c风吹雨淋,骑着一辆破旧的小单车,走街串巷c含辛茹苦地送快递,低眉顺眼地敲开一间间办公室的房门做单子;为了节省开支,特意从二手市场上淘了一只二手电饭锅,早饭c晚饭两人就着一包榨菜或者一根腊肠,你一半c我一半,你让我c我让你,吃得是唇齿生津c满口留香,比现在的山珍海味不知好吃多少倍。临到暑假结束快要返校时,他俩向公司经理辞职,并表明了军校学员的身份。公司经理目瞪口呆,对两个能力突出c表现优异的员工离职而深表惋惜。在那天晚上,他俩还特意用了应得的工资,请公司里的一帮人,在门口的大排档,搓了一顿最后的晚餐。在那次聚会上,菜肴虽是简单,但个个喝得是人仰马翻c酩酊大醉。所谓是“廖廖小菜酒意浓,倾诉衷肠欲人留。闻知故人赴高就,长叹别离道春秋”。

    王小米正回忆着他跟王大海美好的一幕又一幕,坐在前座的苏迪波转过身,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艇长,你的电话,教导员打来的。”

    “咦,教导员?我的手机不是开着的吗?”王小米接过苏迪波的手机,放在耳边,顺便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已关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电量不足,已经自动关机了。

    “喂,教导员——”还没等王小米说完,单大雄在电话那头已经火急火燎地喊了起来,“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呢,真叫人急死了。”

    “我手机没电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那个车显贵不见啦。”

    “你开玩笑吧,不是关押在办案场所好好的吗?”

    “真的啊,你赶紧回来,车显贵不在了。”单大雄在电话那边焦急地说道。

    听得单大雄如此焦急的声音,王小米犹如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感到非常纳闷,这好端端的人,关在羁押室里,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一想到这个人,事关整个案件的进展,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顿觉口干舌燥c手脚发冷,赶紧交待驾驶员,火速赶回单位。

    “大海,单位有急事,晚餐的事——”王小米一脸歉意地对王大海说。

    旁边的王大海刚激情亢奋地打完一个同学的电话,见王小米这样一说,如同xx气的皮球,一下蔫吧了,拿着手上的电话,两手一摊,颇感无奈,连声说道,“那好吧,那好吧,可惜了,可惜了,唉——”王大海理解王小米的难处,他也是部队的,深知军令如山倒,通知一来,个人再大的事也得往边上放一放,更何况像同学聚餐这种小事呢。

    “那今天我们自己聚会,到时我发票给你报销啊。”王大海见王小米心静沉重c苦眉愁脸的,便寻了机会逗一逗王小米。

    “好吧。”王小米挤出了一丝笑容,有气无力地答道。

    四

    途中,顺路把王大海放下,王小米他们直奔回大队的执法办案场所。

    一见到单大雄,王小米便劈头问道:“教导员,怎么回事,车显贵怎么不见了?”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在执法办案场所门口等着王小米的单大雄也恼怒地说道,“后面我问了大队执法参谋林更新,他说这个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按照非法买卖成品油的性质结了案子,人也到了羁押期限,就把人放了。”

    “这个案子,不是一直是我们在跟进的吗?大队什么时候插进一脚的?”王小米怒吼着,刚从车嫂那获得了关键信息,想从车显贵那证实确认,结果回来一看,人被放走了。王小米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一样爆发。

    “是啊,我也跟林参谋这样说。他说,这是领导的意思,这个案子由他负责。”

    “娘的,哪个领导叫他负责的?”王小米暴跳如雷,怒气冲冲地准备找林更新质问。

    “你甭去了,他现在不在。”单大雄拦住了王小米,无奈地说。

    “靠,我找大队长去。”怒气未消的王小米欲找赵继海求证。

    “大队长也不在,他到市里开会去了。”

    “娘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王小米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自接到单大雄的电话,一路上,他设想了车显贵不见的n个理由,唯独就没考虑到车显贵居然是因为羁押时间的问题,而被大队参谋匆忙结案放走了。

    “要不你给大队长去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单大雄小声地提醒王小米。

    现在大队长在开会,要不要现在就给他打这个电话通报一下情况呢?如果这是大队长的意思,又怎么办?林更新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插手他们办的案子,结案之前是不是请示过大队长了?如果有请示,说明大队长至少是知道这个事情的,那么我是要在电话里质问他?还是向他发一通牢骚,然后甩手不干?

    王小米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放下,又拿起,又放下,犹豫不定,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了。

    作为这个案件的负责人,无论赵继海知道与否,都应该向他报告一下。王小米牙根一咬,把心一横,最终下定决心,拿起手机,准备给赵继海拨打电话。

    “靠,手机没电了。”王小米总算想起了这个事,对单大雄说,“你的手机借我用了下呗。”

    单大雄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拨了赵继海的电话号码,默默地递给了王小米。

    “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了赵继海刻意压低的声音。

    王小米朝单大雄看了看,“是我,大队长。”

    “小米,有什么急事吗?我现在正在开会。”

    “车显贵不见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车显贵不见了。”王小米又重复了一遍。

    “你等会。”电话那头传来挪凳子离开会场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赵继海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语气严厉。看样子,他对这个事情也不甚了解。

    “油船结案了,车显贵被他们放走了。”王小米看了单大雄一眼,“我也刚从外面回来。具体的情况,我让我们教导员跟你汇报。”

    王小米把手机递还给单大雄,单大雄接过手机,在电话里详细地向赵继海报告车显贵事件的来龙去脉。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大队长。”

    电话那头,久久不见回答。

    时间似乎停滞,四周寂静无声,王小米和单大雄面面相觑,似乎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声。单大雄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仔细观察屏幕,再次确认电话是否还连线。

    “你把电话给王小米。”过了许久,手机那头才传来赵继海的深沉的嗓音。

    王小米接过单大雄递过来的电话。

    “是小米吗?”

    “是。”

    “小米,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记住,任何人都不要说,如果别人问起,尤其是大队里的人问起,你们就说不知道具体情况,知道吗?”赵继海语气平静,一字一句地对王小米说。

    “那车显贵呢?要不要把他再抓回来?”王小米问道。

    “能把他抓回来吗?抓回来又能怎样?”

    王小米瞄了单大雄一下,犹豫着是不是当着他的面,把今天调查的结果向赵继海报告。或许现在单大雄知道少了一些,对他个人来说,可能会更好一点。

    “是这样的,大队长。”王小米最终还是边走边说,转过墙角,走到一个角落里,压低声音,向赵继海一五一十地汇报。

    “那么说,车显贵身上有我们想要的秘密?”

    “从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

    “能把他抓回来吗?”

    “试试看呗,应该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嗯,这样吧,我跟政委打声招呼,你自己也给政委打个电话,就说你家中有事情,要休假。利用这段时间,由你私底下亲自去办。”

    “记住,我们单位可能有内鬼。”赵继海终于一字一句地c清晰地向王小米表达出了他心中的疑虑。

    “好的,大队长,我明白了。”王小米身子不由一振。他虽然或多或少地预感到这样的结果,但此刻赵继海这样直白无误地说出口,还是给他带来了强烈的震憾。作为英勇顽强c屡立战功c具有许多优良的革命传统c涌现许多的英模人物的海警部队,竟然出现了与违法犯罪法子勾结在一起的内鬼,将会给这支部队带来多大的打击c蒙上多厚的耻辱。

    他挂了电话,作了几次深呼吸,稍稍平缓了心情,走到单大雄跟前,把手机递还给他,略带歉意地说:“教导员,有些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我——”

    “说什么呢,小米,我们是兄弟,能理解。”单大雄轻轻捶了王小米一拳,打断了他的话,满不在乎地说,“你要干的事,你就去放心去干吧。艇上的事情,我会担着的。”

    “谢谢你,教导员。”王小米紧紧抓住单大雄的手,满怀深情地说。

    五

    在车显贵老家对面不远的一个破房子里,身着便装的王小米神情憔悴c胡子拉碴,趴在一块破碎的窗户玻璃边上,用一个双筒高倍望远镜,密切地观察着车显贵家中的方向。

    旁边破旧的沙发上,蜷缩着两个同样身穿便服c理着平头的年青小伙子,盖着一床军绿色的毛毯,如同母亲怀中的婴儿,香甜地深睡着。

    靠墙边的一个角落里,撂着两只已经打开过的康师傅方便面的箱子,一只还连在电源上的锃亮的不锈钢热水壶,几筒或横或竖的一次性杯子,零乱地摆放着。

    房间里到处弥漫着一股发霉酸臭的味道。除了一张破旧的沙发,几张小板凳,房间显得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件像样一点的家具。墙面上的油漆斑驳,有些经过雨水长时间的渗漏,如长满青春痘的脸,一块又一块鼓着包,深深浅浅c坑坑洼洼,有些甚至从墙壁上脱落了下来,散满了一地。天花板角落里,一只黑色的硕大的蜘蛛在自己精心编结的厚厚的网里,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王小米他们已经在这个破败的房间里,静静观察了好几天了。

    自那天王小米向赵继海请示过后,便联系了王大海,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请求王大海派人协助他,一同监视车显贵的老家。当然,他刻意隐瞒了其中的某些事情。

    王大海听了,二话没说,立即安排了两个人,在车显贵老家附近找了这么一间虽然看上去破败但观察监视效果最好的房子,跟随王小米一同执行监视任务。

    一连三天,他们三人,每人轮班,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停c夜以继日监视着车显贵家中的一举一动。

    涂着已发黄油漆的木门吱嘎一声,被悄悄地打开了。

    王小米警觉地转过头。

    原来是王大海走了进来。他左手提着几盒白色的快餐盒,右手拎着各色各种的饼干c方便面和一些零食,右手腋窝里还夹着一条香烟。

    王大海把零食和香烟放在方便面的箱子上,然后抬起手上的快餐盒,对王小米笑呵呵地小声说道:“怎么样,王艇长,可以吃饭了吗?”

    “感谢王所长亲自莅临指导。”王小米脸上写满疲惫,双眼布满血丝,仍挤出一丝笑容,与王大海插科打诨。

    “嗨,嗨,你们俩,起来,吃饭。”王大海用脚踢了踢在沙发睡着正香的小刘和小齐。这两人是他所里的小伙子,指派给王小米,一起执行监视任务。

    两人睡着正香,被王大海吵醒,睁眼一看,见是顶头上司王大海,赶紧一咕噜把毯子掀开,一屁股坐了起来,一人接过王大海手里的装着快餐的塑料袋,一人去寻了几张废报纸。两人手脚利落地把快餐盒摆放在铺着报纸的地上,然后一个个地打开。房间里慢慢流淌着鱼c肉c菜c饭的香味。

    “来吧,先吃饭吧。”王大海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扒掉裹在筷子上的薄薄的塑料膜,微微用力,分开连在一起的竹筷,两支筷子交叉在一起蹭了蹭,磨掉竹筷上残存竹刺,又拿起一个装满饭的快餐盒,连同筷子,递给了窗户边的王小米。

    “谢谢。”王小米接过饭盒,感激地说。

    四人围成一圈,蹲着一起,吃了起来。

    “怎么样,有收获没?”王大海满嘴饭菜,含糊不清地问王小米。

    王小米摇了摇头,扒拉着一大口饭到嘴里。

    “他会不会回来?”

    “应该会吧。”王小米咯登一下,脸上浮起一层忧郁的神情。按照他的分析推理,车显贵重情重义,跟他的老婆感情亲密,又有一个两岁不到的可爱的儿子,就算不回来看看,那也得送个信给他老婆,告诉一些他的近况,以免他们娘儿俩担心受怕。

    正是基于此,王小米在他家附近潜伏了下来,并在他家里安装了窃听器,监视着车嫂的一举一动,期望从中发现车显贵的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三天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车嫂每天跟往常一样,忙着做家务c照料小孩,偶尔的时候到村头的小店买点小东西。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王小米知道王大海的意思,他想说的是如果监视无果,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还能怎么办呢。王小米心里哀嚎一声,如果车显贵现在还在大队羁押室的话,说不定早就已经打开突破口,布置抓捕任务了。那他们也不会蹲在这破败的房间里,辛苦地守株待兔c等待车显贵的出现了。

    这里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线索。

    “那还有什么打算呢。大海,你在派出所时间长,像这样的事情经历的也多,如果这里逮不牢车显贵,或者得不到他的消息,你会怎么做?”

    王大海一怔,准备夹菜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接着笑道:“你问我们呀,我们路子比你们广,这条路行不通,走哪另一条路呗,条条大道通罗马嘛,没必要在一条道上吊死。”

    “靠,问你也白问。”海警支队因为在陆地上没有实际的管辖区域,其信息渠道远比边防支队要窄得多,这就意味着海警办案的难度要大得多。

    “我觉得你们单位呀,平时还得多培养一些侦查c执法干部呢,多跟地方上接触,实在不行,派出一批干部到我们派出所或者地方公安派出所实习锻炼,以达到快速提高执法业务的能力。”王大海意味深长地说,“公安业务就是靠着信息支撑。渠道越多,得到的信息也会越多。朋友越多,接触的面也会越广。如果像你们这样整天窝在单位里,天天不是搞训练,就是搞政治教育,公安业务水平哪能提高得了?”

    王大海的一席话,王小米深深地思考着。的确,在他们单位中普遍存在着这种现象,尤其是领导干部长久以来的观念和思路已经根深蒂固。他们以安全为中心,xx了许多条条框框,严格限制单位人员与地方人员接触,对一般干部如此c执法干部亦是如此,导致整个海警的公安业务水平长期在低水平徘徊。而公安业务水平是一个执法单位的生命线,是判断一个执法单位存在价值高低的最主要的指标,这也是海警在公安边防部队中整体地位不高的根本所在。

    海警想要扭转当前的劣势,除了要发挥船艇的优势,还要进一步补齐公安业务的短板,争取破获一些在社会上影响大c范围广c关注度高的案件。那就必须重视执法人才的培养培训工作,拓宽选拔渠道,优化晋升流程,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提倡鼓励“经常走出去”,学习方法c扩大视野,进一步提高工作积极性和主动性,提高公安业务水平。

    王小米怔怔地思考着,连饭也忘记吃了。

    “你在想什么呢,连饭也不吃了。”王大海用胳膊肘捅了捅王小米,向沙发方向正震得嗡嗡响的手机努了努嘴,说:“那是你电话吧。”

    王小米这才收回刚才飘远的思绪,看了一眼刚才顺手丢在沙发上的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放下饭盒,走到沙发边上,拿起手机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马媛文打来的电话。

    马媛文的电话号码是他偷偷从单大雄手机里导出来的。

    前几天,他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当面向马媛文要到手机号。那天在会议室,也就是喝醉酒的第二天,他趁着被突如其来的快艇掀起的急浪吓得不轻的她站立不稳,偷偷地吻了一下,正想着如何索要她的电话号码,她却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飞快地逃走了。

    他知道单大雄和马媛文因为新闻稿的事情,相互之间留了电话,而且也经常联系着。他耍了个小心眼,找了个借口,向单大雄借了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马媛文的手机号,录入到自己的手机里。

    看到了马媛文的电话,他脑海当中又闪过了那一吻,想起了泛起红潮的小脸,渗出细密汗珠的鼻翕,妩媚而又夹带着清纯,温婉中又透露着狂野。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内心荡漾的幸福感,冲淡了连日以来身体上的疲惫,连刚冒出脸皮的又短又粗的胡子都不禁摇摆起来。

    可是,现在,她怎么打电话来了?她有什么事情吗?在这个时候,她会跟我说什么?王小米一下红了脸,拿着电话,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

    “谁呀。”王大海问,“是不是你们领导查岗来了?”

    “没,没有。”王小米忸忸怩怩地回答着,慌乱之间,不心小按了挂断键。

    一见挂断了她的电话,王小米正暗自懊恼,心里一下子感觉空荡荡的,顿觉有些失落,考虑着要不要重新给她回个电话。

    手机在他手中,又一阵的嗡嗡声。

    王小米低头一看,又是马媛文拨过来的电话。

    王小米抬起头,红着脸,瞥了瞥正在埋头吃饭的王大海三人,见他们注意力似乎不在他的身上,急匆匆转了个身,走到一个角落,接通了马媛文的电话。

    “喂,——”王小米还没来得及跟马媛文打声招呼,电话那头便传来马媛文连珠炮一样声音。

    “王小米,你死到哪去了?这两天我到处找你。你这该死的坏蛋,连电话也不给我留一个。”

    马媛文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似乎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王小米脸上有些古怪,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蹲在地上吃饭的王大海他们三人。听到马媛文的那动人美妙的声音,他感到很幸福,同时又因为在尴尬的时间c尴尬的地点打来这么尴尬内容的电话,他颇觉得难为情。

    “小文,我在执行任务呢。”马媛文一大堆的问题终于问完,王小米弯着腰,对着墙,捂着嘴,凑着手机话筒,极其小声地对马媛文说。

    “什么,你说什么?”马媛文听不清王小米所说的话,但也感觉到王小米的神神秘秘,一收刚才那大大咧咧的腔调,刻意压低了声音c放慢了语速。

    自从那天分开以后,她一路上还在幸福地回忆着刚才的那一刻,想着他结实而宽阔的胸膛c强壮而有力的臂弯c刚毅而粗犷的脸庞c温润而柔软的嘴唇,尤其是那轻轻的一吻,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他的嘴唇滑过她的嘴唇,她感觉到自己身体轻轻一颤,犹如一道闪电在她头顶炸裂,一束白光慢慢发散开来,继而又像一把炽热的火焰不断地熔化她的身体c她的意识,销魂荡魄c如痴如醉c妙不可言。

    “我正在执行任务呢。”王小米像做贼一般,又偷偷地瞥了他们三人一眼,捂着嘴,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哦,——,我——”马媛文欲言又止,想着在这时候,她该不该说。

    那天,就在那一瞬间,在她朦朦胧胧c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忽地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庞,干净c白皙,挂满了阴冷的嘲笑。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收回了悠然放飞的意识,头脑一下变得异常清醒。

    她慌乱地从王小米的怀中挣脱开来,逃也似地回了家。

    一路上,王小米和林兵的面孔交替着出现在她的面前。

    说实话,林兵对她也很好,时时依着她,事事顺着她,变着花样哄着她c让着她,一有时间就陪着她。她感觉很满足,可满足之中,却还是少了那么一份什么。那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让她觉得不是很舒服。

    是选择一个爱的人,还是选择一个被爱的人?

    她踌躇不决c犹豫不定。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我们在屋檐底下牵手听,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是为祝福我俩而举行,一路从泥泞走到了美景,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清澈明净c婉转动听的旋律在她耳边响起,使她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想起了几年前与王小米在办公室的偶遇c吃冰淇淋时的欢乐c收到礼物时的惊喜c躲在房间一字一句写信的伤心c呆呆望着他送的音乐盒的痛苦,到几年以后得知他仍在海警时的兴奋,看到他在操场挥汗如雨训练时的平静,各种场景如一帧帧电影胶片,在她脑海中徐徐闪过,五味杂陈,一股脑地涌上她的心头。

    也许,这就是上天冥冥安排的她与他之间的约定吧。在一刹那间,她下定了决心,不管前路如何漫长c她要跟他在一起。她毅然拿起了手机,翻开通讯录,彻底删除了“林兵”。

    “小米,我——”马媛文吞吞吐吐地说。她一直想这事当面告诉王小米,却又碍于女孩羞涩和衿持,不知如何开口。她一直在等着王小米的电话,期望他来电话的时候,可以约个时间c约个地点,坐下来,谈谈她的感受c聊聊她的想法c叙叙她的感情,可是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他的来电。

    后来一琢磨,她才回想起,她一直都没把电话号码告诉他,他也一直都没开口问她要。

    “这个榆木脑袋,居然一点也不主动问我要号码。”每每想起这事的时候,她咬碎了银牙,xx了小脸,气得直跺脚。

    于是,她找了几次借口,跑到他的单位,明里是找单大雄再讨论事情,暗地里却是躲躲闪闪地打听着王小米的消息。无奈,每次她来的结果,单大雄总是笑眯眯地告诉她,他要不在开会,要不在外面出差,最近一次,又被告知他去休假。

    “夜寒无处著相思,梨花一树人如削”,她简直快郁闷死了。

    她不止一次地想,是不是他又后悔了,后悔那天冲动一吻,躲着她c避着她,不愿跟她相见。可是从单大雄满含深意的话语中,又能体会到王小米绝不是故意避而不见。

    近段时间来,她一直因为此事困扰着,茶饭不思c彻夜难眠c神情恍惚,害得她前两天完成的一篇稿件发错了单位,被领导叫了过去,挨了半个小时的批。

    后来,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煎熬c相思的痛楚c感情的折磨,厚着脸皮,打了电话,问单大雄要王小米的号码。她似乎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单大雄憋不住的吃吃暗笑,明显感到贴在脸边的手机像一块刚出窑子的砖头一样的火烫。幸好不是当面向单大雄要号码,不然她可真没地方找地洞钻进去。

    要到了电话号码,她满心欢喜地存在了手机的通讯录里,大拇指拨弄着手机键盘上绿色的拨通键。那个绿色的拨通键现在在她眼中,仿佛就是一个炸弹的火引一般,一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c灰飞烟灭。

    她把手机拿起来c放下,又拿起c又放下,犹犹豫豫了老半天,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拨通了他的号码。

    终于听到了他磁性低沉的嗓音,本想好好跟他谈谈,长聊一番,可临到紧要关头,却把在腹中练习了一百次千次的甜言蜜语,早已忘却到九霄云外,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只剩下几个干巴巴的“我”字,嗫嗫嚅嚅地从嘴巴里蹦出来。

    六

    吃完饭的小刘,走到窗边,自觉地顶替王小米的班,警惕地监视着不远处车显贵的家。

    “有情况。”小刘突然低声喝道。

    “什么情况?”小齐一听,赶紧扔下快餐盒,一把抓起窃听器的耳机,戴在头上。

    一个头戴鸭舌帽c刻意压低了帽檐的人神神秘秘地走到车显贵的家门口,见门口虚掩着,左右张望了一下,一转身,迅速进了门。

    此刻的王小米躲在墙角,竖起耳朵,蹙着眉头,想象着马媛文吞吞吐吐c欲言又止的样子,正准备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听到小刘的低喝声,心头一凛,哪还顾得上马媛文的电话,对着电话说了声“一会打给你”,也不等电话那头有没有回答,便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一步跨到小刘边上,急切地询问道:“什么情况?”

    “有一个人走进车显贵的家里了。”小刘眼睛紧紧地贴在望远镜的目镜上,一只轻轻地拨动着望远镜上调焦旋钮。

    “是吗?”不知什么时候,王大海也走到了小刘的旁边,兴奋地说道:“这么快就有情况啦,小米,你运气真好。像我有时候,监视了大半个月,却一点收获都没有呢。”

    “先别急着高兴呢。”王小米嘴角一扬,喜悦得意的神情也不自觉地在脸上荡漾开来,“等最后的确认。”

    小齐神情严肃地监听着,拿着一支笔,放了一本笔记本在自己的膝盖上,不时地记录着他听到的内容。

    “这人真厉害啊,这大白天,竟然也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进来。”王大海对王小米说道。

    王小米没搭他的话,心里正小心地盘算着。如果是车显贵的话,要不要现在冲进去控制住他,还是放长线钓大鱼,一路跟踪,循这条线一直查下去?

    放长线,固然会有意外的发现,但这需要较多的警力c较大的财力支撑,才能保持不间断跟踪。王小米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个人,这是王大海冲着同学情谊,过来帮忙几天,虽说他给过王大海一份他们单位开具的协查通报,但如果长时间占用他们警力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显然,这个方法并不适合现在王小米的状况。

    那么只剩下当场控制车显贵这一条路可走。如果现在当场控制的话,什么时候c怎样进去,才能不被他发现呢。他们加上王大海一起,四个人,怎么样才能控制住身高体胖的车显贵,何况还要应付一个未知情况未知反应的车嫂。

    “所长,可以确认,刚才进去的人是车显贵。”小齐抬起头,向王大海报告说。

    王大海看了看王小米。

    王小米同样也在看着王大海。四眼交汇,略显疲惫的脸庞上,流动着青春年少的芳华,写满了对祖国c对公安c对边防的忠诚与责任。

    “宜早不宜迟,开工!”战机转瞬即逝。王小米坚定地点了点头,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

    王小米随即简单布置了每人行进路线c行动时间c具体的任务。

    王小米和王大海俩人一起,急匆匆地跑到车显贵家的正门。

    门还是虚掩着。

    王小米向王大海点了点头,一把撞开大门,大喝一声:“车显贵!”

    在自家客厅的车显贵正坐在木沙发上低着头,默默抽着烟,坐在旁边的车嫂,一边摇着边上的婴儿床,一边哭哭啼啼地用手抹着眼泪。

    车显贵听见王小米的大喊声,一愣,手中的烟不自觉地掉了,见王小米和王大海俩人径直向他冲了过来,稍一迟疑,便反应了过来,从沙发跳了起来,跃过面前的茶几,便向后门跑去。

    王小米急跑两步,伸手向前一抓,却只是抓了车显贵的衣领。那张茶几,却是挡了王小米的去路。车显贵一用力,挣脱了王小米的手。王小米的小腿猛烈地撞击在茶几边上,手中一滑,险些摔倒。

    茶几上被王小米这么一碰,放置在上面的水杯c果碟等物,“叮叮咚咚”的,全都掉在了地上。

    边上本来熟睡在婴儿床上的小孩子,猛然被惊醒,抬起头愣愣地看了一下,片刻便“呜呀呜呀”地,大声哭了起来。

    王大海跟在王小米身后,右边因为车嫂和婴儿床挡着路,便纵身跳上左侧的沙发,试图抄捷径,冲在车显贵面前。

    转眼间,车显贵冲到后门口,伸手拉开门把手。

    “老车!”王小米眼睁睁地看着车显贵跑出门外之际,车嫂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车显贵一楞,手搭在门把手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老婆,脸上现出了惊愕的表情。

    “老车,你就别再跑了。”车嫂从婴儿床上,抱起小孩,居然当众跪在车显贵的面前,“老车,你跟警察同志都说了罢,行吗?”

    “你看在我们娘儿的份上,就跟警察同志一起去了,行吗?”

    车嫂声泪俱下,怀中的小孩看见自己的母亲哭喊,也哭得越发厉害越发伤心。

    车显贵见车嫂如此伤心欲绝c悲痛万分,眼皮慢慢地垂了下来,右边的脸颊一抖一抖的,因痛苦而抽搐,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慢慢滑落了下来。

    王小米和王大海见状,赶紧一左一右,环伺车显贵身边,以防他生变。

    “警察同志,我们家老车是好人,希望你们不要难为他,好不好?”

    王小米见车嫂虽是学历不高c未见大世面的农村妇女,身处耳目闭塞c条件简陋的小渔村里,但如此深明大义c识体顾局,劝得车显贵投案自首,在心里不由得暗暗钦佩她的为人。

    “唉——”车显贵长叹一声。

    “老婆,我——”车显贵泪流满面,语无伦次,“请你帮我多多照顾儿子,我会——老婆,你保重。”

    车嫂抽噎着,身体一抖一抖的,狠命地点了点头,亲了亲怀中的小孩,瘫坐在地上。

    小孩子用力地张着小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泪水如断了线珍珠一般,一颗颗不断地稚嫩的小脸蛋上滚落下来,砸在地砖上,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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