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
凌唯起身,离开了家。
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确认。
陈姝是精分患者,药物不起作用,那么动机就不成立。
那也没必要把其他三个人都下药吧。
那么动机肯定不是为了强人所爱。
换个角度想想,这七天会发生什么?
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有什么事情必须得让他们失去记忆。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杨喆然回归……额,杨喆然回归,杨喆然回归。
风马牛不相及啊,而且杨喆然那性子凌唯知道,绝不会背地里偷偷摸摸搞你。
最近的大事可谓发生的少之又少。
还剩下三个人,但调查那三个人是明天的工作。
他要去确认的东西非常关键。
坐公交车至市中心的步行街,天气很好,月色明媚,青青幽幽的云撕裂成缕状,悠悠地荡在一轮明月周围。
晚风吹过江面,远处的高楼的点亮连成一线,亮彻了黑夜。
凌唯顿住了,传来一阵歌声。
喧闹的人群把声源团团围住,凌唯踮起脚尖,总算看到了:
衣衫不整的男人抱着廉价的吉他,弹唱着《光辉岁月》,身旁有他的好拍档,敲着蒙皮的油漆桶做成的鼓。
挺好听的,男人的声音沧桑而富有磁性,扫弦翻飞的指尖也像蝶般曼妙。
歌曲被他们改过,节奏很快,一反岁月的悲伤,有种让人展望未来的迫切感。
男人对他的搭档笑笑,搭档挥汗如雨,每一次的鼓点都刚劲有力。
歌曲准备结束了,他们骚包地强行拉了一段欢乐颂。
凌唯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在刚好能听到他们歌声的地方。
人群在歌曲结束的前几秒就开始匆匆散去,因为他们是卖艺,歌曲弹完他们肯定是要祈求施舍的。
就算他们在最后骚包地搞创新,也没有人会多驻足一秒。
大家都知道结局,所以聪明地逃离残酷。
说起来凌唯也算聪明过头了,一开始站的地方就十分巧妙,安安静静地当个局外人,还能蹭歌听。
看着自己这么平凡,凌唯不禁想笑。
是啊,我们都是平凡的人,所以才会在茫茫人海中有归宿,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平凡。
不知为什么,有种非常强烈地故人重逢之感。
人海中,我们一定会相遇,只因特别。
男人的前方还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她穿着黑衬衫,水洗蓝的牛仔裤,黑发随着她的跳动而跳动,她由衷地鼓着掌,非常礼貌地蹲下,向那个装钱的箱子塞进一张100。
凌唯心里一声卧槽,倒不是因为她如此大方,而是那个人是:
刘曦文!
他箭步上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出门的时候门嘭的一声,我想着你肯定是心烦意乱出来办案,我就跟出来了。”刘曦文说,“你这人真是,这样反而没效率,多大啦?还中二病当独行侠?”
“不是,你……”
“我女的你男的?现在7102年了你还那么拘谨。”刘曦文不解地别过头,“很奇怪,你的某些行为像没长大,有些观念却跟臭老头似的。”
“行行行,一起一起。”凌唯说不过她,“话说你干嘛,丢100?你以为你救世主?普度众生?”
“他唱这么用心这么卖力,而且很好听,没理由不给呀。他们要是因此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因此走上错误的人生那么就遭了。”刘曦文比出两根指头,“还是两个人。”
“那也轮不到你呀。”
“就当我自己的意愿咯,100买两份信念,让他们继续开心地坚持自己的梦想,把这份美好歌声传到更远的地方。”
“嗯。”凌唯转身抽出一张50,也塞进那个箱子。
“这才对嘛。”刘曦文笑笑。
“走吧。”凌唯走出五六步后,朝后招招手。
·
“你觉得生而为人的悲哀是什么?”刘曦文有一茬没一茬地问道。
“问这个问题干嘛。”
“我觉得当人实在太不容易了,我们脑海中要翻涌太多太多情感,刚刚那帮自以为是算计歌手,在歌曲前离开的人,想必能狠下来做出这种算计和精明的举动,想想也是他们的悲哀吧。”
“好深奥。”凌唯懒散地回答,“我想我应该是抠门吧,我刚刚不是不想给,而是兜里就一张整的50,待会我拿什么坐公交车回去?好在你来了嘛。”
“我兜里也只有整的100啊。”
“卧槽,待会走路回去?”
“走就走嘛。”刘曦文说,“别扯开话题,别那么肤浅,认真点。”
“那大概是平庸吧。”凌唯低下头。
“很中肯的答案。”刘曦文说,“我想我大概是犹豫吧,不知道为什么做过一件事就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果断一点。”
“所以你就毫不犹豫地忍心让我徒步回家么。”
“瞧,你哪里是平凡,你还特别纠结。”刘曦文笑着说,“有时候常想想这些悲哀,做事的时候克制一下,你就会发现其实活着特别开心。”
“知道了,鸡汤大师。”凌唯拐过街角,飘来一阵咖啡的香味。
“你来咖咖屋做什么。”刘曦文不解地问。
凌唯来到那个原始森林木装点的屋子,此刻大门紧闭,黑暗覆盖了厅室里的一切。
“靠。”凌唯锤门,“白来一趟。”
“等会儿。”刘曦文拉扯了一下二楼垂下来的藤蔓,“还好这根藤是仿生的,是很结实的麻。”
说完她脚一蹬,踩着墙,拽着那根藤蔓蹭蹭上了二楼的阳台,拿起一把凳子敲碎了一块玻璃。
“嗨嗨嗨!”凌唯说,“违法的吧?”
“天杏会有人来保释的。”刘曦文说,“别忘了,警备局现在跟天杏还是合作状态,这次案件还是警备局交给我们天杏接手的,说白了就是烂摊子给我们处理。”
“然后像丢皮球一样丢到了我们这儿?”
“所以这件事他们应该不会太追究,事后赔点钱就行了,我们又没干坏事又不心虚。”她迅速下了二楼,开了正门的反锁。
“谢了。”凌唯道谢后进了门。
“那你现在要干嘛?”刘曦文调出悬浮屏的手电。
“去监控室。”
凌唯首先拉开了总闸,再把外围餐厅的灯全关了,接着进了监控室。
监控室共一台电脑,监控文件有三个目录,代表着三个监控,一个后门,一个后厨,一个咖啡馆正厅。
凌唯调出了后厨的那个文件,选择日期为7月9日。
7月9日,开业,10日休业整顿,但咖啡配送服务还是照常进行的。
很明显,四个人一起失忆这种事情绝不是临时起意的,一定要经过一段时间准备。
一切疑点全部集中在这个咖咖屋。
凌唯集中精力看了两天后厨记录,但确实没有特殊身份的人进来,或者后厨搞过什么小动作。
猜错了?凌唯有些费解。
凌唯接着看7月9日的咖啡厅记录,结果大吃一惊。
陈姝的身影出现在录像边缘,她选了一个很偏的位置。
不,不是她,而是她们。
桌子上折射出一个疑似女性的影子。
她的位子很特殊,靠近收银台的那一桌,点完单径直就能走到座位上。那摄像头朝着她,她对面的那个人在摄像头下,因此看不清她带了什么人来。
一开始陈姝的表情非常柔和,有说有笑,接着她的表情渐渐僵住了,最后她愤愤地咬咬牙,拍了一下桌子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那桌上折射的影子也不见了。
于是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
凌唯沉思着:陈姝7月9日来过一次咖咖屋,还跟一名女性闹了不愉快。
这件事跟案件有很大关系。
“发型,或许我们可以放大看那个影子,判断发型来缩小嫌疑人范围。”刘曦文提议道。
“好主意。”凌唯刚准备按重播,忽然一片漆黑。
“正门那儿!”刘曦文惊呼,“有人拉了闸!,有人跟踪我们!”
凌唯和刘曦文飞速赶往正门,一个人都没有,凌唯将闸扳了起来。
“中计了,调虎离山。”刘曦文和凌唯又赶往监控室,果不其然,刚刚看的那一段全部消失。
监控室的窗开了,来者有两个人,一个扳了闸,另一个进去删资料,扳闸的从正门跑,删资料的从窗户跑。
监控室在二楼摔一跤也不多碍事,估计现在早就跑远了。
凌唯出窗看了一下,落脚点正好是后门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有意思的是,咖咖屋后面是咖啡种植园,有一个鲜明的脚印,在二楼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我干的,怎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的?大概是从你们看那个乞丐弹琴的时候吧。
本来我还以为跟丢了,结果你们傻愣愣地站这么久。
之后?我就等你们砸开了咖咖屋的门,然后等你们上了二楼我就躲在监控室的外墙那里。
你们当时把灯开了又都全关了,我当晚又穿着黑色衣服。
听到你们要调查7月9日和陈姝有过约的女性我心里就一慌,本来想进去偷袭的。
很巧的是停电了。
我就进去把那个录像删了。
真的没有第二个人啊,真的是运气好
你门不信也得信,真的没有第二个人。
你们说就有,那就去抓啊(笑)。
动机,你们终于会问点实质性的问题了。
之前我跟你们撒了个谎。
陈姝失忆前我其实跟她还有联络。
7月9日那天陈姝显得很慌张,她跟我说自己要去了断一件事情。
事情很严重,我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就你们看到的了录像而言,她要去见得是一名女子。
谁我就不懂了,我之所以把录像删了,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我不是下药的那个,但我却想保护她。
你问为什么?哼哼,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呢。
去谈一次恋爱吧,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不过,硬要说还有另一个人作案,我觉得是这样的。
我也被人跟踪了。
有人也同样不想让你们继续追查这件案中案。
我犯罪,我接受审判。
反正罚的也不会太重(笑)。
·
“妈的这人好贱啊。”刘曦文关上审讯室门前还向那门踹了一脚。
“所以当初我就知道他在撒谎。”凌唯说,“接下来还有三个人,我们还有机会。”
“你会在什么时候想要让一个人失忆?”刘曦文问道。
凌唯想了好一会儿:“自己干了什么非常糗的事儿?”
“比如?”
“比如你个头,跟你说了你不也成我下药的目标?”
“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当初有一件陈姝和某名女子都不想让对方记得的事情,结果他们其中一个人掌握有药,到了咖啡馆密谋下药,结果起了矛盾,没有成功。”
“你的意思是当初受害者预定只有一名?莫名其妙扩充到了四名?”凌唯说,“不可能吧,那你的意思是凶手现在给自己下药?”
“所以中间肯定有像傲阮这样的未失忆人员介入,也有可能他们就是凶手。”
“去找他们吧。”
·
下一个是李子睿,这个排查难度就大多了,跟她搭上关系的男生就有十几个。
其中最执着的追求者还是属榷逸了。
凌唯班上差不多可以拿的出手的帅哥,基本上活动都有女生捧他出场,因此招来许多男生不满。
为人演技浮夸,爱装,明明适应不了大舞台却靠各种烂俗的伎俩硬撑。
不过,凌唯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坏话呢?
人家自信,阳光,学习成绩好,爱打篮球,高高大大,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颜值。
凌唯要是女生想必也会爱上他吧。
这个大帅哥找到了归属还是在不久之前,在那年的全校的元旦晚会上,他冲上讲台拿着话筒当着全校的面跟李子睿表白了。
然后他就被学校处分通告三个月。
且不谈这个,他们身高差就有25。
怎么看都格格不入嘛。
此后的李子睿也算收敛了很多,安安静静地当榷逸的小情侣。
说动机的话,李子睿跟他们是闺蜜,没啥可靠的动机,但这个榷逸却不同。
陈姝和张黎黎曾经也喜欢过榷逸,还算狂热的那种。
榷逸无差别打击打到自己女朋友几个意思?
而且刘曦文关他屁事儿啊……
医生的诊断出来了,除陈姝之外,他们都没有精神分裂。
不管这么样,凌唯还是把他找来问话。
·
我下午还有篮球赛呢,要问什么赶紧问。
看不出来了呢,你居然会在天杏混。
昨天晚上9点到10点我在干嘛?拜托别这么搞得真像侦探一样。
奏哥息怒,我这就说。
那段时间我在看球赛,没人作证。
7月10日晚上9点到11点?我在陪人呢。
陪谁?小学同学啊。
李子睿嘛,去年早分了。
没考同一所高中跟她联系就少了,然后就分咯。
李子睿失忆的事情我肯定知道嘛,但……
你们该不会怀疑我吧?
都说了我早跟李子睿分了,她们失忆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是啊,动机是什么?
而且我也有不在场证明吧?
跟自己有关的人供词无效?那就去调咖咖屋监控,监控总能拍到我吧。
嗨嗨嗨,你们干什么?
啊!
·
好吧,我撒谎了。
我托朋友了解到凶手就是在那个时间点犯罪的。
我那时候其实也是在看球赛,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怕你们怀疑我。
真不是我干的,真的。
你们不信也没辙,我干过的事情只有昨晚那一件。
对,就是关电闸。
傲阮找到我,让我帮帮他。
鬼晓得他要干嘛,神神秘秘的。
他现在也算我死党嘛,这种面子还是得给的。
他在二楼给我使手势,我就把电闸关了,然后就跑了。
前前后后就是这样。
好了我要讲的就这么多,接下来我会被抓到警备局跟傲阮一起做个对是吧。
嗯。
·
第三个就是张黎黎。
据说她现在还跟那个男朋友纠缠不清。
搞得跟怨妇似的。
那个男朋友叫刘瑞鹏,热爱游戏,喜欢沾花惹草。
初中的时候他们闹崩是因为凌唯了解这个刘瑞鹏,跟他做过短暂的朋友。
他为人不是很好,自我意识强烈。
初中的时候他有错在先,反倒是张黎黎一直在苦苦哀求。
会不会因为她纠缠不清导致他下了毒手?
问题还是一样,为什么要对其他人下手?
凌唯很不想见他,于是把这件事交给了刘曦文。
·
凌唯抬头看着下午四点左右的太阳,不禁感叹了一下。
凌唯偶然想起这么多事也还多亏了那份何雪提前为他调查好的报告。
很怀念,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嘭”的一声,审讯室门开了。
刘曦文脸色不是很好:“不在场证明理由充分,而且话说的非常自然。”
“线索又断了么?”
“你曾是他的友人吧,里边的那个人嘲讽了你。”刘曦文说,“这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没事啊,说吧。”
“凌唯在门外?那个空中楼阁的笨蛋?这件事他查不出来会扣工资吧哈哈哈哈,卑微的上班族?”
凌唯沉默了很久。
“怎么了?”刘曦文问道。
“空中楼阁是当时班主任对我的评价。”凌唯说,“那时候我我干了啥来着,会被他背这个名号?。”
“嗯?”
“他现在似乎是在彻彻底底嘲笑我这种特质。”
“没有追求?”刘曦文揣测着这个外号的意思。
“不是,他知道我不看重成绩的。”
“不接地气?”
凌唯一语不发。
“特别容易自我满足?”
“没有上进心?”
凌唯准备开口,却又被刘曦文打断了。
“完完全全排挤别人?”
“我想我有必要回一趟初中了。”凌唯说,“我至始至终都在逃避这个问题,我以为这件事跟初中没有任何联系,结果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地连上了一点头绪。”
“叫夏文奏一起么?”
“没时间了,而且夏文奏不太喜欢初中时候的生活。”
·
“喔,这里原来是我上过的初中么?”刘曦文感叹道,“好漂亮。”
大门垂下许多的藤蔓的缝隙,幽幽透过夕阳的色彩,远处的建筑被红砖黛瓦粉饰了一番,颇有种欧式风格的感觉。
“是啊,没想到我们竟然共同在那里学习过。”凌唯笑笑,“竟然一次都没有打过招呼。”
“万水千山不过差你厘毫?刘曦文大笑,“你也太俗了吧。其实有些人就是该让你在生命中碰到,有些人你一辈子也碰不上,即便隔着一层墙,也强求不来的。”
“是啊。”
凌唯走进传达室,出示了天杏的身份证,顺带说明了情况。门卫非常爽气地把钥匙给了凌唯。
有那么一瞬,凌唯在想,门卫会不会认出现在这个制服笔挺的小子会是当年那个跟哥们儿留到最后一个走,然后笑声把空荡荡的校园震翻天的小屁孩?
门卫到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凌唯也没有多去过问。
·
“原来我当你在你楼上啊。”刘曦文惊着了,“还真的只隔了一层墙。”
“嗯,算是吧。”凌唯把门卫那儿拿来有些生锈的备用钥匙插进锁里,“但现在不是碰到了么?”
极其熟悉的“咔哒”一声,门开了。
在两年前,凑巧的是中考前一天轮到凌唯值日,目送同学们嬉笑着离去的背影,他劳动到最后一刻,关去风扇,关掉灯,满身是汗地踏出门外,反手拉着门把,回头看了教室最后一眼:夕阳斜斜地射进窗,经白板转折,四射在教室里。吊扇渐渐平稳下来,没有了气流,自然也望见那光影斑驳的尘埃点缀着昔日的课桌,昔日的书橱。
此刻的教室也如同燃烧般的色彩。
凌唯在进来的一段路托人找到了班主任的联系电话,此刻他拨通了它。
一阵呼啸的风袭来,凌唯被掀翻在地。
·
“你你你你你你谁啊?”
“凌唯?”对方声音很熟悉。
“卧槽,杨喆然,你怎么在这儿?”凌唯看清了来者的脸。
他一脸络腮胡,而且身上散发着泡面的气息。
“你想干嘛?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杨喆然撇撇嘴。
“我还想问你呢,还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凌唯看了看教室后方堆成堆的泡面碗,大概明白了,“这就是你之前说的修行?”
“我以为没人会发现的,果然还是得换地方。”杨喆然摸摸胡子,“这里有电脑而且基本老师都不巡,他们假日管的很松。要书看就去学校旁边的图书馆借,宿舍浴室也可以去洗澡……”
“停停停,我大概知道你这几天怎么过得了。”
“你们来这儿干嘛……”
·
“大概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杨喆然笑笑,“你还真去泡她啦?”
“滚滚滚。”凌唯小心翼翼地向后看,好在刘曦文只是漫步在教室的窗沿,看着落日余晖。
“所以你叫初中教过咱的老吕过来?你等我收拾一下泡面碗。”
“顺带去把胡子剃了,你现在看上去真的像油腻大叔一样。”
凌唯拨通了电话。
“喂,是吕老师吗,我是凌唯。”
“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我现在在学校,您还在这里教书吗?”
“在啊。”老师笑着说,“倒是你,去了哪儿?有功成名就吗?”
“我在昱立。”
“是吗,不错嘛你小子。”
“老师有空过来一趟吗,想见见你。”
“行啊,等我二十分钟。”对方挂断了电话。
“这老师是谁?”
“他啊,是个梳着分头带着眼镜的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他带班真的非常敬业,我蛮喜欢他的,即便他叫我空中楼阁。”
“嗯。”
“他曾经非常器重我,一直在激励我好好学习,我也答应他一定会非常成功地回来看他。”凌唯笑笑,“现在在天杏工作够有排面了哈。”
“那我先走咯。”杨喆然说。
凌唯一把把他一边。
“那件事现在可以说了吧,关于以前的我。”
“刘曦文在诶。”
“她真的失忆了,你管她那么多。”
“那我折中挑一些事情来讲吧,尽量规避禁区。”
“谢了。”
·
因为很多事情你跟我说过,你说给我的带有很大的主观因素,而我现在转述给你会损失很多关键信息。
初一的时候你短暂跟刘瑞鹏交过朋友,但他当时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跟你断绝关系。
反正他这人怪怪的,不重情义,觉得你没趣之后随手扔掉也算情理之中。
就是这么个人,让你开始怀疑起所有人。
你开始封闭自己,不跟任何人交流,别人的观点关你屁事的佛系状态。
非常容易自我满足。
我当时找到你,总算把你开导出这么一丝。
你那时候牢骚真的很多,比如谁的行动不妥当你就跟我喷他个不停。
义演没选你你也不爽,选各种没能力的人不选你你也不爽。
很少开口的你居然隐藏了这么多不满而且跟我发泄了三年都没发泄完。
发泄完了你就接着佛系,直到更多的人闯进了你的生活。
夏文奏,唐霖皓,李栗,林裕,陈青。
他们一个个都身怀一手本事,一个个都比你优秀。
我和他们嘴上不说,但你心里渐渐清楚了差距。
嗨嗨嗨,我不是在自吹,你当时跟我说的。
我们很帮助你,第一次带你走出了那个你的温暖蜗居。
带你见识了外面的特别。
你开始在意外边的一切,别人的评判,别人的看法。
还经常跟我碎碎念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叫就要吃吃混混一事无成地过一生了。
那时候的你像个疯子有些变态一样的完美主义者。
然后心态又转正了。
这大概就是你初中三年的心态变化。
我先去刮胡子了,宿舍楼应该有刮胡刀吧。
·
凌唯和刘曦文吃楞楞地听完杨喆然的讲述,目瞪口呆。
“我以前是这样的?”凌唯不敢相信。
“看不出来嘛,你居然这么复杂。”刘曦文笑着拍凌唯的肩。
“我大概明白了,中间的那段空白期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跟案件联系在了一起。”
过了十分钟,“嘭”的一声,门开了,梳着分头的吕老师站在那儿,气喘吁吁。
“没来晚吧。”他看了一眼凌唯和刘曦文,怔了一下。
“吕老师好!”凌唯鞠躬。
“你小子竟然去了天杏呐,混的不错嘛。”吕老师笑笑,“你呢?”
“我也在,不过我今天外出办事儿,和凌唯一起路过这里,就想着看看你。”
“老师进来坐吧,我们要问的问题可能有点多。”
“不了,蛮抱歉的,刚刚来的了路上我的三姑要生娃了,可能呆不了多久。”吕老师把头别过一边,仍然靠在门框上。
“哦……”老师站着学生坐着总归有些不礼貌,凌唯起身。
“我们想问问有关陈姝……”
“凌唯!”吕老师打断了他,“你先听我讲。”
“什么?”凌唯被吓着了。
“知道电车问题么,你是选择救一个人还是选择救五个人。”吕老师脸色很差,“这件事在当初被各种非常规手段打压下去,财力,势力,我们学校做了很多坏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现在做的事情正在给整个城市带来慌乱。”
“您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有些事情不需要去明白,退一万步说,老师会因为这件事丢工作,会失去正常的生活,一些潜伏在水下的事件也全都会冒泡,然后整个城市会陷入动荡。”吕老师说,“不要再继续纠察下去了。”
凌唯沉默不语。
“我看了新闻了,药效过了4天就会消失,受害者顶多变成疯子。”吕老师说,“但继续追查下去受到损害的绝对不只三名疯子这么简单。”
他靠着门框,显得很病弱:“我能找到这么份安稳的工作不容易,就当是为了老师,为了现在还在这所学校追求梦想的学生,好吗?”
凌唯低下头,偷偷看向刘曦文。
“答应我,不要感情用事,尽早抓到那个混蛋,没准还有解药呢。”
此刻刘曦文笑笑,一脸准备作出牺牲的表情。
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这种事被隐瞒一定有它的道理。
“……”
“你相信我,他们失忆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跟无辜没有任何关系!”
“面对一个个有前途的人生我没有勇气选择。”凌唯咬着牙说道,“不做的话他们就永远变成疯子,捉到凶手也许就还有救。我本来很敬佩你,吕老师,你带班的敬业,教书的认真我都看在眼里,但我会坚持下去,直到案件水落石出为止。”
“没有商量的余地?”
“嗯。”
“对不起。”吕老师后退一步,把门关上,接着咔哒一声,门被反锁了。
“你干什么?”
“现在安排的二十个打手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十分钟到这里。”吕老师不动声色,“我不介意接着错下去。”
凌唯调悬浮屏。
“别试了没用的。”吕老师提起一个黑色的大箱子,又放在地上,“高频率干扰器,半径4公里的电子产品全都会失效。”
“他怎么会想这么周到?”凌唯吼道。
“之前进学校的时候,我们跟门卫汇报过我们在查的这件事,门卫汇报给校长,校长再通知给你的老师。”刘曦文小声说道,“失忆案件被媒体报道的第一天学校就开始全面警戒了。这里已经不是你的母校了。”
“全世界都相信的谎言就是真理。”吕老师说,“接下来的事我还是眼不见为清吧,希望你们能活下来。”
“也希望您以后能对得起七尺讲台。”
“会的。”他走了,眼珠浑浊。
少了当年那份正气。
·
吕老师一走,杨喆然提起黑箱子破门而入,立马把两人拉拢过来。
“拿逐星拆了吧。”凌唯提议道。
“等等。”杨喆然用逐星切开黑箱子的一个小角,吃了一惊。
干扰仪捆绑着不少的c4炸弹,上边还贴有标签:“配置热感应仪,人离开此机器十米自动引爆。”
“现在有三个方案。教室靠走廊那边的窗户有铁栏杆,可以利用逐星。而吕老师给打手汇报的人数肯定是一男一女两名。还得多亏了凌唯刚刚的神奇操作。”杨喆然说,“第一个,我用教室电脑连接上那台设备,然后把它黑了,我们再请求天杏救援。不足就是时间不够,4公里的高级设备我没把握十分钟之内把它黑掉。”
“方案二?”
“我现在出去,抱着那个黑箱子跑,跑出4公里,你们趁机等救援。不足就是时间似乎也不够,那箱子肯定很重,10分钟四公里肯定不行。”
“方案三呢?”
“他们到的时候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逃。”
“我放你娘的狗屁。”凌唯怒喝,“就你当大英雄?还有你是怎么赶上的。”
“我跑到宿舍楼的时候看见他了。手上的黑箱子是大频率的电波干扰器。”杨喆然摸摸胡须,“做的真绝。”
“不行,太冒险了。”凌唯咬着手指,“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要不这样,把方法二和方法三同时进行。”刘曦文提议道,“杨喆然抱着黑箱子跑,我去引开一部分人,这样就可以把4公里缩短到2公里,你趁机去搜查情报。”
“你们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能这么果断地行动。”凌唯说,“会死的。”
“你刚刚替我出头,我很高兴。从来没有人为我这么坚强。”刘曦文笑笑,“对方做好抛出一切的觉悟,我们也要做好同样的觉悟,你得接着查下去,这里只有你能办到这一点。”
“你还记得么,当初我说过要帮你把妹。”杨喆然笑笑,“你也知道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声不吭,我说出来的话我就一定会办到。”
“……。”
“我们小组的教条,小组有人看上别人家的妹子了就得无条件帮忙,付出财力,物力,精力,哪怕绑都要把人家绑过来。”
“我订过那么智障的规矩?”
“你只需要知道,你不止是受到我们的影响,我们也得到过很多你的帮助。”杨喆然说,“好了,时间不多了,开始行动吧。”
“你2公里能10分钟跑完么。”刘曦文又问道。
“别那么瞧不起人啊,诺,我初中的时候跑步跟夏文奏不分上下。”杨喆然撕下墙角的那两张奖状:夏文奏男子组1000米第一,杨喆然第二。
“相信我们咯,你只管多去收集一些情报,到时候我们还活着会跟你报个信的。”
“我事先跟你说好,我抱着黑箱子,但他们追我的人肯定少,因为你有机会求救,你也稍微给点力。”
“知道啦知道啦。”刘曦文吐吐舌。
此刻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杨喆然和刘曦文就地活动关节,时不时还调侃对方的身材。
刘曦文满脸通红地怒骂,杨喆然贱贱地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面似曾相识。
当年也是这样,他的小组成员听着他这个导演指挥,勤勤恳恳地排练话剧,累了就调侃来调侃去,有说有笑。
所以一直是这样,眼前的角色不断变换,身为旁观者的你只能独自缅怀。
所以一直也是这样,那时凌唯一脑子想着如何追逐那些特别的身影,他们一群人群中的异类却从凌唯找到了归宿,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别样友谊。
所以他们才会这么不离不弃。
“准备好了吗?”杨喆然举起凳子全力朝着玻璃砸去。
“轰隆”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隐没在倾盆暴雨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