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四海归心 > 正文 14.公孙谋
    大齐营中,此时沉寂无声。

    苏澜手中拿着方才苏尧所写墨字,铁划银钩,俊逸洒脱。所写却令苏澜心下担忧不已。

    众将不知何故,但知苏小将军必是要挺而走险,不由亦忧虑。苏澜望向幼妹,紧握所书墨字,沉痛道:

    “尧儿,你可想清楚了?”

    “是。”

    落烟见苏尧一派淡然,平静之至。急道:“苏帅,不可!此事还请从长计议。若果真按阿姐之计,此番前去,恐阿姐一行人有去无回!”

    苏尧看向落烟,眸中仍是一片波澜不兴,静静道:

    “如此方可将军中将士损伤降至最低,亦可为世子博得一丝生机。阿落,我素知尔好意,忧虑我等安危,然军情紧急,战机稍纵即逝。还是无复多言罢。”

    落烟急切望向苏澜,却见苏澜凝神静坐,沉思不语,半晌,道:

    “便依苏小将军之计。”

    苏澜屏退帐中侍卫,独留诸将,郑重道:

    “此事宜速决,此番我等这般筹谋。”

    约半柱香后,众将皆领命而处。行前皆目含担忧望向苏尧一眼,抑或沉沉叹口气。骠骑大将军行前将一柄短刀 递与苏尧,眸中似有泪光浮动:

    “孩子,这 刀 是先王赐予我顾家的,你且带上。”

    苏尧推辞不受,温声道:“此物贵重。还是请义父留与防身。”

    落烟方从营帐出来,见此情形,将短刀拿过,递于苏尧掌中,音声有些不稳,却还逞强   做一副冷清模样,无所谓道:

    “拿了顾家的刀,便是顾家的人。阿姐若不想收,也要从战场回来再归还于父亲。”

    苏尧合掌为拳,握紧手中那   刀,只觉此刻这 刀 其重无量,犹如千斤。苏尧告别道:

    “义父保重,尧儿这便启程,必将拼尽全力,保世子回还。”

    苏尧匆匆离去,落烟望着苏尧远去之 处,此时霞光满天,落日余晖,本是美景,却竟似残 阳如血,笼罩宇内。落烟轻声喃喃自语,亦转身与骠骑大将军同去,各自领命布军。

    阿姐,活着回来。

    懿州,临沂郡。

    燕赵营内皆是重兵把守,此刻大军合围。队伍中有一身形魁梧的大汉,颇喜悦道:“公孙将军妙计,如今这齐国世子困于此地,便是插翅难逃!”

    闻者遥遥望向远方,眼见薄暮初 临,河山大好,难怪各路诸侯俱逐之。勒马回首,披坚执锐,是一年纪尚轻之人。朗声笑道:

    “只是些末微之策,算不得什么,郭校尉严重了。此番皆是我燕赵大军之功劳,在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值一提。”

    那校尉豪爽大笑,道:“公孙将军不必自谦,我燕赵大军中,谁人不知玉面将军公孙逸的大名?皆道将军年少有为,智计无双。”

    一语言毕校尉勒马收缰,望向重重包围的兵马及众将士,颇疑惑道:

    “只是这世子被围困此处已有些日子,想来这消息也该到了齐军那里。怎么迟迟不见出兵?”

    公孙逸闲闲纵马而行,道:“想必是识破此计,正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以寻良机而攻。”

    郭校尉颇不以为意,嗤道:“不过是三十万兵马,如何与我燕赵大军相抗衡?怕是惶恐不安,躲起来闭门不战,后悔来这边境了罢!”

    公孙逸眉间微不可见的一皱,肃然道:“你我与齐军作战数载,皆知其实力几何,不过外强中干,徒有虚名而已。然而齐军易帅已一年有半,这主帅苏澜年纪轻轻,却是难得将帅之才,整顿军纪,治兵极有方略。近来  交  战,我军何曾占有上风?齐军不仅屡屡告捷,如今潞州c泽州c沧州悉数被其收回失地。苏帅非是庸碌之辈,你我还需小心为上 。”

    “那苏澜的幼妹,亦不可掉以轻心。”公孙逸扬眉,目光幽深,淡淡望一眼校尉,道:“之前泽州水战,你是吃过她的苦头的,缘何如今这般轻敌?”

    校尉面露愧色,颇为愤慨道:“这女娃年纪不大,却很有些本事。那次水战竟折损我三万人马,而这娃娃甚是有趣,总是面具示人,不露真容。怕是样子丑陋不敢见人罢?”

    公孙逸见校尉兀自评判,不由摇头。虽未曾与苏尧正面交锋,但这面具却来得古怪。

    一介女子,战于疆场,若以真容示人,可令敌放松警惕,平添三分胜算。

    若真是相貌丑陋,欲以面具遮挡,亦可理解。只是听闻齐国苏家子弟皆是芝兰玉树,长子苏澜生的甚是俊朗,其幼妹更是天人之姿。若此言属实,那么面具示人,便是另有其因。

    或是担心面嫩难服众军?历朝多有此因,亦可作缘由。只是公孙逸心下隐隐觉得,似乎自己遗漏了极重要的线索,片刻便不再想此事。

    公孙逸转念一想,便是遗漏又如何?临沂郡重兵把守,层层设防。苏尧身为先锋,虽聪敏过人,但公孙逸以其忠心测度,必是要冒死前来相救,定困于大军之中。到那时,或许便可知其何故以面具示人,亦可见其真容。

    忽而校尉马  鞭一扬,讶异道:

    “真是奇了,将军你瞧,今 日是什么好日子,竟有婚嫁喜事。”

    公孙逸回头望去,见马鞭指向不远处,有一行人喜气洋洋行径而来,看模样似是迎亲之队。正被士兵拦下盘查。公孙逸行将过来,校尉笑道:

    “将军莫不是也想沾沾喜气?”

    公孙逸并不回应,只是策马向前。见一身量颇魁梧的汉子在那方陪笑道:

    “这几位军爷,且放小民过去罢。惊扰军爷,小民真是罪该万死。只是这婚嫁之事,若耽搁了不是好兆头,烦请军爷高抬贵手,让小民将这 亲事送到,方好交差。”

    公孙逸知晓齐国确有此风俗,娶亲若因事耽搁中断,则被视为不吉之兆。懿州虽被燕赵大军所 占,但此地婚俗仍多因循旧习。只是此事来得蹊跷。公孙逸淡淡开口道:

    “何人娶亲,竟途径此处?”

    那人惶恐看向周围,一片乌压压的营帐,将士成群。慌慌张张道:

    “小民乃是谢家村人,家中尚有八十老 母 ,今日冲撞军爷,还请诸位军爷不要怪罪。”

    公孙逸略有些烦躁,一挥手命他说些紧要之事。那人忙不迭道:

    “娶亲之人是麒麟郡李员外家的独子,所娶之人是何家小姐。两家世交 ,却因何家在凤鸣郡,路途颇远,到了临沂郡,不知此处竟层层关卡,一路盘查。”那人有些惶恐的看看四周的将士,犹疑开口道:

    “各位军爷免不得要吃些回扣,小人挣得些银钱糊口,并不有许多。故而寻思着,绕远路避开关卡,可小民初来乍到,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一路皆靠着问讯当地人赶路。可眼见着暮色四合,怕错过了吉时,一时半刻又未见着当地百姓,故而胡走一气,便到了这里。请军爷高抬贵手。小民无碍,可任军爷问话;可这吉时误了,怕是不详,误了姑娘一辈子。”

    公孙逸听其说话在理,细察其神色,见其惶恐不安,却仍壮着胆子为娶亲之队说情。所言应是实情。公孙逸见队伍中果然有一顶轿子,命左右道:“将这轿子及车马众人皆盘查一番。”

    领队的那人大惊,急忙拦盘查士兵,道:“军爷,万万不可!您若查小人,我等是绝无半句犹疑。只是这轿中姑娘还要嫁人,若搜查怕是多有不便,以后还如何见人?请军爷高抬贵手,放过这轿中小姐罢!”

    公孙逸不为所动,挥手下令:“细细搜查,不得有误。”

    娶亲队伍乱作一团,却听见轿中一声轻笑,接而道:

    “军爷也是奉命行事,尔等不便相扰,既然军爷要查,便让好生盘查。清者自清,便是搜上一搜,也无妨。”

    这声音甚是清凌悦耳,只觉耳畔久久萦绕不去。公孙逸心下微诧,本疑虑其是以迎亲为幌,实是齐国细作,一搜之下,必现原型。不料轿中竟真有女子。公孙逸仍觉此事蹊跷,向轿中女子道:

    “姑娘如此明事理,末将钦佩不已。可否请姑娘移步,下轿一见?”

    娶亲队伍为首那人慌张不已,忙道:

    “军爷,万万不可!若小姐下了轿,以后如何在夫家立足?还请军爷饶了何家小姐罢!”

    公孙逸不理会那人苦苦哀求,命左右将其制住,只盯着花轿不语。那轿中女子轻声道:

    “若民女下轿,军爷便放我等通行么?”

    公孙逸道:“若无异处,自然放行。”言毕,顿了一顿,道:

    “姑娘请吧。”

    轿中那女子似是想了一阵,半晌道:

    “那便依军爷所言。”

    公孙逸凝神细看,见轿帘被掀开,见一女子,着齐国婚嫁喜服,素手牵起繁复裙摆,因盖头遮挡视线,身形略微有些摇晃,似要倾倒。

    公孙逸见这女子弱柳扶风,心下生出几分怜惜之情。虽怀疑尚未尽消,然而若这真是娶亲之队,此番必是连累这姑娘。心下不忍,便向前几步,侧身下马,及至轿前,将女子扶下轿来。那女子仍是言语轻声,致谢道:

    “多谢军爷。”

    公孙逸紧紧盯着这女子,见其身量,听其音声,应是女子。侍卫禀报娶亲一行人皆无异处,轿中亦是无异。只是这一方盖头下不知是何人,恐有变数。公孙逸放心不过,行礼道:

    “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将这盖头掀起,末将方好放行。”

    公孙逸并无他意,只是要提防是否有细作混入燕赵军营,更何况是在近几日这关键时刻。不愿冤枉无辜,却也万不可麻  痹大意。

    燕赵将士未考虑这般周全,只是讶异不已:一向不近女色的公孙将军,今日这是怎么了?

    校尉咳了一声,忍不住向公孙逸道:

    “公孙将军,要放要留,全凭你一句话。只是这姑娘已许了人家,不便逼 迫若此。若你喜欢,我燕国美人如云,将军大可选几位回去。况且这姑娘有盖头遮面,还不知是如何形容。若是面目奇异,丑陋骇人,那公孙将军可就枉费这一番功夫了。”

    公孙逸不理会燕国校尉调笑,只一眼望去,将士皆噤了声。公孙逸听见那女子淡淡道:

    “君子一言九鼎,民女信得过军爷,还望军爷信守诺言,待见过民女,验明小民身份后,放小女一行人离去。”

    公孙逸听这一席话言语入情入理,进退有度,应是大户人家小姐无疑。公孙逸见这女子临危不乱,不由暗暗赞赏,行礼道:

    “多有冒犯,小姐请。”

    那女子淡然道:“民女貌若无盐,恐冲撞了军爷。还请军爷速速甄别,早早了结此事。”

    公孙逸心下一惊,见这女子如此泰然自若,未有一丝慌乱。公孙逸行礼致歉道:

    “在下得罪了。”

    言毕掀起盖头,待见了那女子面容,众人俱是怔住。

    今夕何夕,

    竟遇画中人。

    公孙逸怔了片刻,在掀起盖头的一刹那,恍如幼时独往湖畔泛舟,和风拂过,吹散湖心水汽雾霭,揽清风,携明月,欢喜无胜此间。

    公孙逸望向那少女,半晌无言。末了,只道了句:

    “齐国女子,竟都似尔这般形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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