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风剪修竹，泉石叮当。
苏清明已换了一身衣裳，闭目坐在溪石上。
呼啸的风声中，一把巨剑自上空直劈而下，带着山岳压顶之势，霎时间，溪石粉碎迸射。
剑势未竭，碎石尚未落地。
来人已被火光吞没。
他的身躯自腰间一分为二，尚且滞留在半空，便已燃尽消散。
金丹初期，剑气大成。
如今，一切却随着那柄巨剑，悄无声息地沉入溪水中去。
苏清明反手持剑，落在溪边站定。
不执剑漆黑的剑身上，一线红光渐渐隐没。
隔着一条清溪，有一人身着蓝白衣裙，头戴一支花簪。
她白茫的眼睛望着苏清明，手中两柄细长弯刀，眨眼间便与长剑相击。
一刀至柔，一刀至刚。
合体初期。
双方往来之间，兵刃交击，刀风剑气横扫之处，挺拔翠竹错综倒下。
两柄弯刀攻守兼备，刀脊上一排细密的咒文流动闪烁。
若不识得，只会当它是些装饰的花纹。
苏清明仰面避开刀锋，手中长剑与弯刀相撞。
数百招下来，二人均未伤及对方分毫。
又一次刀剑相击，那隐隐约约的曲调，蓦地拔高起来。
尸蛊白茫的眼瞳，转瞬化作血红，更有黑气自那双眼中缓缓溢出。
一刀震得苏清明手掌发麻。
蛊尸狂暴。
尸蛊的速度和力量较之前增强了一倍。
不必人来操控，它亦会无休止地攻击它眼中的一切目标，直至自身消亡。
然而，这并不代表，控蛊人失去了对它的掌控。
苏清明蹙起了眉。
不执剑剑身红光乍现。
双方身形交错而过。
刀锋冷冽。
剑出无回。
[60]
灵火渐熄，两柄弯刀无声无息地躺在草地上。
锈迹未生，锋芒已没。
苏清明双手垂在身侧，面上无悲无喜。
不执剑斜插在她手边，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拾起她的剑。
她的左肩一道刀痕，深刻入骨。
自伤处蔓延开来的黑色咒文，顷刻间遍布全身，至脖颈脸颊方才停止。
她此时已无法动作。
苏清明看着前方未曾被毁的竹林。
那里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仅一个月的时间，你竟已有了金丹后期的修为，对战合体武修亦不落下风，如此天分——”
蛊婆婆自林中行来，语气轻柔：“当真羡煞旁人。”
她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裙，乌黑的长发仍如上次所见，披散在身后，几乎要垂落到地上。
“多么美妙——”
她赞叹着，面上的欣喜之色丝毫不曾遮掩。
“一具行动自如，还能不断修炼的尸体。”
她看了一眼苏清明垂下的双手，那双手上覆了层密密麻麻的咒文，乍一看去，整只手都变成了黑色。
“早知你会以伤换命，这禁尸咒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她得意地笑了起来：“可惜你尚未悟得剑意，也不曾习得御剑之术。若非如此，我怎敢这般接近你？”
她心满意足地欣赏着眼前这具尸体。
该如何炼制，她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已有了诸多设想。
或将成大乘期，甚至渡劫期的尸蛊！
苏清明忽然开口道：“那人有何目的。”
蛊婆婆闻言脚步微顿，她轻笑一声：“你若想知道，日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她的眉眼间泛着柔和的笑意：“往后咱们相处的时间多得是，你想听什么，我都讲给你。”
苏清明垂下眼睑。
蛊婆婆已走到了她身前：“不必费力挣扎了，这禁尸咒世间只我一人会用，也只我一人能解。”
苏清明抬眼看向她。
蛊婆婆愣了下，猛地想起了那个眼神。
那柄长剑刺进她的心脏时，对方的眼神。
她心下一凛，蓦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她看到了那柄剑。
剑身细长，似为一体，通体暗黑无光。
蛊婆婆捂着脖子仓皇后退，指缝间鲜血溢出，一缕发丝被剑气斩落在地。
若非护身法器阻那一下，她此时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她挥手召出一具尸蛊，短竹笛已凑到唇边。
但那具尸蛊已没有了行动的机会。
短竹笛掉落在地，断作两截。
剑已穿心而过。
她的身形消散，又复重聚。
蛊婆婆跌坐在地，年轻的面容上满是惊恐之色。
不执剑在半空划过，落到了苏清明手中。
她身上的咒文正渐渐剥落消散。
一个半径不过一丈的结界，将她们一同困在了里面。
画地为牢。
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
不仅限于生物，空气也是同样。
是困阵之中，唯二能克制换生决消散状态的阵法。
只是它需得提前布置，且布阵人身在阵中，方能开启。
尸蛊在灵火中不复存在。
冷汗从蛊婆婆的额头滑落。
这人竟早早布好了陷阱，在这里等着自己！
她既已习得御剑之术，为何在对战中不曾使用？
莫非自己在尸蛊眼中看到的一切，是她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她知道自己可以看到尸蛊眼中的一切？
她又为何能解禁尸咒！
她知道
尸蛊之术只她一脉传承，她如何能知道！
蛊婆婆瞪着苏清明，将这些问题尽数扔了出来。
苏清明：“你的目的。”
蛊婆婆一口气憋在胸腔里，顿时没了表情。
半晌，她嗤笑一声，道：“你这么能耐，自己猜啊。”
苏清明：“换生决，能换你多少条命。”
蛊婆婆：“我若说了，你肯放我离去？”
苏清明：“想多了。”
蛊婆婆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
苏清明抬脚踏出半步。
蛊婆婆大惊之下急忙叫道：“我说我说我说你别过来！”
嗓子都喊劈了。
苏清明的剑正握在手里，然而此时蛊婆婆已经知晓，即便她的剑不在手中，依然可以在瞬息之间取人性命。
上次见时，这人不过是个小小筑基。
这种成长速度真是
蛊婆婆察觉自己心跳异常剧烈，她缓了口气，方才道：“先讲好，我绝对没杀过你们折仙剑宗的人。”
蛊婆婆在心底冷哼一声。
若非此番见猎心喜，她会这般轻易中计？
她瞥了一眼苏清明，道：“那人用你同门的尸体，与我换你宗四人性命你是唐无心的徒弟？”
苏清明：“继续。”
蛊婆婆：“那人遮掩容貌，隐藏修为，我不知是谁。他找上我操控的尸蛊，与我做了这笔交易。”
“依我之见，他的境界至少是大乘期。”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苏清明看着她沉默片刻，道：“立誓。”
蛊婆婆心头一跳。
苏清明：“若杀人取尸，立毙当场。”
蛊婆婆顿时苦笑起来。
这可不是口头上说说的东西。
她今日在此立誓，若她今后真的杀人取尸，必定暴毙当场。
这人下手毫不手软，若她不肯立誓，怕是保不住这条命了。
蛊婆婆心很累地完成了誓言：“可以放我走了吗？”
苏清明：“我宗弟子尸身。”
蛊婆婆：“怎么了。”
苏清明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蛊婆婆：“我知道了。”
尸蛊甫一出现，便叫灵火烧了个干净。
结界空间有限，尸蛊分批次被召唤出来。
地上逐渐堆积起了各式无鞘之剑。
蛊婆婆停下召唤尸蛊：“没了！还有一个是那个用重剑的！”
即便面前有着最好的素材，她此时依然心疼得没处去说。
[61]
苏清明放蛊婆婆离开了。
控蛊人若死了，尸蛊会即刻狂化，四处破坏，攻击一切活物。
其战力与蛊尸狂暴状态的尸蛊不相上下。
彼时又是一桩祸事。
若控蛊人境界跌落太多，无法压制手中尸蛊，依然会有同样的问题。
她本就没有取其性命的打算。
先前初次照面便下杀手，却是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真正死去。
系统中的技能和阅读，涵盖的事物着实令人畏惧。
亦大有用处。
可惜，这人口中没有一句真话。
苏清明拾起地上那缕被削落的发丝。
蛊婆婆重聚形体时，这缕发丝并未消失。
苏清明将剑与双刀收好。
那人刀术精妙，即便只有身体记忆，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
她眼下尚有一个疑问。
晨湖洞天的境界限制，针对的是活人。
那些尸蛊，自身具有境界，却不会被秘境排斥。
好比一件法宝，一具傀儡。
此时她的经脉已全部点亮，仅需升一次级，便能到元婴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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