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角落,急促的喘息。
柳无双独自一个人躲在这角落里,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强行运功,只会让柳无双的内伤变得更重。
内伤发作的时候,柳无双总会丧失几乎所有的力量,并且不断的呕吐出鲜血。
她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这种狼狈是如同快要饿死的乞丐和快要被处死的死刑犯一样的狼狈。
但柳无双不是乞丐,更不是死刑犯。她是一名剑客,无双剑客!
这种狼狈,却绝对是对任何一名剑客的侮辱。更是对于柳无双,这样剑法绝世无双的剑客来说的奇耻大辱。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柳无双就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
一直躲到柳无双彻底昏倒过去,她也绝不愿意走出来让人看见。
巷很深,角落也很漆黑,喘息声虽然急促却很轻。
没有人会来这样的深巷,没有人会注意这角落,也没有人会察觉到藏在角落之中不断喘息的柳无双。
至少,柳无双自己是这么认为。
可事实偏偏相反。
巷外已经有了声音。声音还在不断靠近,靠近这角落,靠近躲在角落里的柳无双。
柳无双的心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她立刻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喘息声停止,眼泪却从柳无双的眼角里憋了出来。那个不断向她靠近的声音,却也愈发清晰。
不是脚步声。
这是某种半人高的球型物体在地面上滚动时发出的声音。
巷子很黑。
即使是从小到大在黑夜之中练剑,早已对黑暗熟悉如白昼的柳无双,也只能看清来者的大致轮廓。
那是一个侏儒。
准确的说是半个人,身形像是一个圆球一样的半人高的人。
这个人的四肢已被连根砍断,他只能靠着圆滚滚的肚皮,在地上不断的滚动而行。
失去了双腿,也让他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只有半人高的侏儒。
侏儒已滚到了柳无双的身前。
柳无双立刻松开了双手,仅靠咬紧牙关憋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她的双手却摸向了那把长剑。
剑被抱在了柳无双的怀里。
但即使柳无双抱着剑,即使剑就在她的手上,她现在也绝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握紧这把剑,更不要说拔剑出手了。
冷汗从柳无双的脊梁流下。
柳无双的眼睛变得寒冷,她的声音更寒冷:“你是什么人”
侏儒笑了,凄凉的笑,自嘲的笑:“你看我的样子,还像是一个人吗?”
柳无双沉默了。
侏儒接着说道:“我就算还是个人,也只不过是个从阎王殿里回来的人。”
“从阎王殿里回来的只有冤魂厉鬼。”柳无双冷哼道。
“我既然是冤魂厉鬼,那我就一定要找人来索命。”侏儒道。
“只可惜你找错人了。”柳无双道。
“哦”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就不该来找我索命。”柳无双解释道。
“有没有冤仇,可不是你说了算。”侏儒笑道。
“难不成是你说了算”柳无双皱起了眉头。
“当然不是。”侏儒回答道“我的大老板告诉我该杀谁,谁就和我有有仇!”
“你的大老板是谁”柳无双问道。
“大老板不是谁,大老板就是大老板。”侏儒厉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已带有了杀意。
柳无双却笑了,冷笑:“既然你的大老板让你来杀我,你却为何还不动手”
侏儒沉默了。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杀气已变得断断续续。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他眼前的人,害怕那个人手中的那把剑。可偏偏这个人,是他非杀不可的人!
“你走,我不杀你。”柳无双低声说道。
她已经低下了头,好让侏儒看不到她嘴角因为忍不住喉咙里的血腥而溢出来的鲜血。
“但我却要杀你。”侏儒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狰狞的冷笑。
“你要杀我,我就会先杀了你!”柳无双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坚定到一说出口她自己都差点相信。
任何话语,即便是在说谎,语气如果足够坚定果断,也会难免让人信以为真。
但侏儒却没有相信,或者说,他没有完全相信,只是半信半疑。
他试探道:“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能杀了我的样子。”
“不像并不代表着不是。”
“我不敢肯定你是不是真的能杀了我,但我至少能肯定一件事。”侏儒笑道。
“什么事?”
“你有内伤,而且伤的不轻。”
柳无双的瞳孔猛然收缩,她背后忽然觉得更凉。但她握剑的手没有颤抖,她的语气也依然坚定:“就算我有内伤,但我已现在的状态来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是么?”
“你大可试试。”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本就无声的小巷,变得更安静了。
死一样的安静,死一样的沉默。
侏儒忽然抬头看向了柳无双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睛,深邃如无尽的星空,又宁静如辽阔的海面。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若想窥探一个人的内心,你就无法避免的要看穿他的眼睛。
但这双眼睛,柳无双的眼睛之下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内心,侏儒无法看透。
星空和大海,又怎么会被一个侏儒看透。
他甚至,反倒被这双眼睛中美丽的星空所以吸引,又被大海的浪花卷入海中。
就当侏儒的心快要淹没时,一只手,一只温柔却有力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从深海里一把拉起。
侏儒猛然一怔回过神来,但他没有回头。
这只手,这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他无比熟悉,他甚至曾日日夜夜都牵着这只手。
只可惜他现在已没有了手,更无法再牵着那只温柔的手。
侏儒柔声问道:“是你?”
木槿红也柔声回答:“是我。”她的声音中还带有一丝倦意,仿佛是刚从一场噩梦之中惊醒一般。
“你醒了?”
“刚醒就来了。”
“你不该来的。”侏儒的声音之中充满的关切。这绝不是警告,而是提醒。
“我若不来,你怎么杀得了她?”木槿红冷笑了一声,反问道。当木槿红的眼睛看到柳无双的脸时,她的眼神变得更冷。
柳无双的脸色却毫无变化,仿佛没有看到木槿红一样。
柳无双也许根本没有去看,她根本不敢去看木槿红,不敢正视。
木槿红却非但敢正视柳无双,还敢动手杀了她,她的手上已经亮出一把刀,一把雪亮的飞刀。
“等等!”侏儒叫住了木槿红。
“怎么了?”木槿红回头看着他。
“难道你就不怕她的剑?”
“就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又怎么会怕她的剑!”
“你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遭在她的手上。”侏儒叹了一口气,提醒道。
“但你也莫要忘了,这次我是用飞刀杀她。我不主动靠近她,她又怎么会有机会施展诡计?”木槿红冷笑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今晚不杀她,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木槿红打断了侏儒想要说的话。
侏儒只好闭嘴。
但是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他的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柳无双的剑,和她那双握剑的手。
侏儒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若是柳无双突然向木槿红出剑,他就立刻用身体替他心爱的女人挡下这致命的一剑!
木槿红已经出刀。
雪亮的飞刀离开木槿红的手后,带出一阵猛烈的刀风。刀风中的飞刀带着一股回旋之力。
飞刀划过了一道白虹般雪亮的弧线,直取柳无双的咽喉。
柳无双看着这道白虹,感受着这道刀风,竟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但就在飞刀快要刺入柳无双的咽喉时,飞刀的刀路有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
那把本来要刺向柳无双咽喉的飞刀,竟然忽然回旋,又带着更猛烈更迅疾的刀风,向回折返。
侏儒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就再也闭不上了。
他死了,被飞刀杀死的。刀还留在他的喉咙上,他的眼睛还瞪得老大。直到鲜血不断的从他喉咙的伤口处喷涌,他的尸体才倒在了地上。
柳无双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
她一抬头,那侏儒动脉之中迸发出的鲜血就喷了她一脸。她现在脸上全是血,喉咙里也全是血。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木槿红的眼睛。
木槿红的眼睛已经湿润,湿润中闪烁着泪光。她在哭,她在为谁而哭
柳无双
还是她自己?
亦或是两者都有
木槿红一脚踢在了那侏儒的头上,像踢球一样将他从巷子里踢除了高墙之外。
她再也不愿意看到这个人。
每当木槿红看到侏儒时,就会想起那天夜里,她刚醒来时,侏儒趴在她身上的情形。
侏儒的那双眼睛,本来死灰色的眼睛在她身上时,已经发红,如同一只太久没有进食的野兽一样。
他也同野兽一样粗暴,他的嘴里像野兽一样喘着恶臭的气息。
她却跟也羔羊一样无法反抗,任由野兽侵蚀她的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木槿红甚至联想到了那个人,那个将枯木一般丑陋又恶心的男人。
在她眼里,他们俩都同样恶心。但她却不得不献身于这两个人,她本就是被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救醒。
但木槿红却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这样活下去,每天晚上都活在这种男人的床上,这种男人的身体之下。
“你走吧”木槿红的声音已变成了抽噎。
柳无双见过木槿红哭,但她却从没有见过木槿红哭成这样,哭的这样伤心,伤心的说话都已变得梗塞。
“为什么要帮我?”柳无双问道,她仍旧瘫坐在角落里,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呵呵哈哈”木槿红笑了,带着抽泣的笑声,听起来让人难受,让人心疼。木槿红的脸,那张极为美丽的脸,竟然变得扭曲。
木槿红的心已经碎了,她指着柳无双被鲜血染红的鼻子,大声说道:“你以为我是在帮你?我也只不过是在帮自己。”
木槿红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这句话的末尾,她的声音就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但柳无双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很他?”柳无双问道。
“恨!”木槿红回答。
“比恨我还要恨他?”
“没错。”
“你不该这么恨他的。”柳无双说道“毕竟,他救了你。”
“呵呵。”木槿红又笑了,即是冷笑,又是嘲笑“也许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他。”
“不是他难道还是我”柳无双也笑了。
“当然是你!”
柳无双忽然沉默了。
但木槿红不会沉默,她的心情绝无法这么轻易的平静。她低声叹息道:“我知道,你当初故意将毒箭偏离了我的要害,留了我一命。”
柳无双依旧沉默,她已面如死灰。
木槿红接着说道:“那毒箭上的毒,我知道,只有那块干木头自己有解药。当然,这种毒,你自然也能解开。
在我晕倒的那一刻,你就料到一定有人会来救我,所以你就将解药提前塞到了我的袖子里。”
柳无双默认。
当那个枯木店小二要杀她时,在那个神秘的声音响起时,她就发现,那个侏儒一直潜伏在某个角落,死死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柳无双也的确料到那个侏儒会来救走昏倒的木槿红。
木槿红说道:“你不仅放过了我一次,还在高墙之上,放过了我第二次。”
“所以呢?”柳无双缓缓的抬起了头,因充满了血丝而发红的眼睛盯着同样红着眼睛的木槿红。
“所以,我也打算放了你。”木槿红回答。
“”柳无双已经扶着墙站起了身子,低着头,打算从木槿红的身边走过。
当柳无双擦着木槿红的身边时,她,木槿红又说话了。
声音就在柳无双的耳边响起:“我不会像你那样。我只会放过你一次,这次我放过你,下次,我就绝不会再饶了你!”
柳无双叹了口起,只是笑了笑,就从木槿红的身边走过去了。
下次
又有谁保证还会有下一次?
柳无双不能保证,她已经走的很远。她的身影,已经默默无声的消失在了夜里,消失在了木槿红的泪眼之中。
木槿红瘫坐在了地上,没有人再击晕她,她却自己昏倒。她已被自己击晕,被自己内心深处无尽的悲伤击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