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夏玲双颊绯红，犹如落日的晚霞，好看极了，支吾道，“这个夫子有急事，今天学堂没有兰姨，我错了，不该骗小寒出来玩”
望着古灵精怪的少女，女人又好气又好笑。
孟寒此时悠悠醒来，挣扎着起身，恰好听到少女的话，抬了抬手，苦笑道，“夏玲姐，你。”
夏玲吐了吐舌头，又在孟寒眼前晃了晃有如美玉雕琢的粉拳，红着脸，直看得一旁的项少龙微微摇头。
“好了好了，今天就不玩了！小寒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你少龙哥先回去了，兰姨再见！”夏玲一口气把话说完，拉着项少龙，一哧溜似的便跑远了。
望着远去的两人，母子俩相视一笑。
孟寒抱了抱母亲，将手中的一两纹银递了上去，说道：“娘，给你”。说完，便将未整理的草鞋摆放整齐，闻着紫楠木的摊面散发出的阵阵幽香，熟练地对着来往的商客吆喝起来。
女人看着孟寒，摸了摸他的头，喃喃自语道，“寒儿长大了，能像你爹一样保护娘了。”
听到母亲说起父亲，孟寒的脑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个儒雅的身影，没有多么高大，却让人觉得温暖，把他抱在襁褓，对他说，“寒儿，要听娘的话，等爹回来。”之后，孟寒渐渐长大了，对于男人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孟寒望着情绪有些低迷的母亲，咧开嘴笑着说道：“爹很快就会来接我们回家了，娘要开开心心的，那样好看。”
望着懂事的孩子，女人点了点头，褪去沉寂的情绪，将一抹不易察觉的悲痛深深埋在心里。宠溺地理了理孟寒的头发，又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对着孟寒说道：“今天你没有去学堂，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做，自己去玩罢。”
孟寒接过铜钱，收入怀中，望着母亲，点了点头。
冬阳当头，带来严冬里少许的温暖，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商贩声色不一的吆喝伴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孟寒却无心留恋，心中回忆着方才坊市里发生的一切，少女飞扬跋扈的姿态和母亲摊位上凌乱的草鞋。
孟寒只觉得心里很难受，他明白，如果不是项亭长在一旁，他不会得到一句道歉，所以哪怕铁玖用轻佻的口气说出来的道歉没有多少诚意，他也无力再争取些什么。一想起黑甲护卫的话语，以及最后那令人心悸的寒气，孟寒不禁一阵哆嗦，握紧了拳头。
“如果我很强，就没有人敢欺负娘了。”少年的心中如是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他想早些回去，想认真读书，想快快长大考取功名。
“少年郎，没爹娘，老来不知何故乡，破衣裳，耷拉长，掩面四顾心凉凉。”出了坊市，来到长街尽头，迎面传来一首熟悉的俗谣，只见不远处，一个穿戴花绿的小公子，戴着一顶红毡帽，身旁两个扎着冲天鬃的棉袍少年，正遥遥望着孟寒，嘴角满是笑意。
小公子正是昨日的林晏，他身旁的两个少年嘿嘿地笑着，绕着蜷缩在地的老乞丐打着转，不时捡起一把雪朝老乞丐砸去。老乞丐抱着头，双眼通红，不时发出一阵呼噜声，像是睡着了。
“呀，瞧这小云朵，一朵一朵的精致极了，孟寒你有钱买这么富贵的新衣服啦？”林晏走上前来，指了指孟寒棉袍上的祥云花饰，伸手拉扯着孟寒的衣裳，不住点头。
孟寒不语，仿若没有看见林晏，甩开林晏的手，推开两个少年郎，走到老乞丐身前，拉起他的手，想将老乞丐背在身上。
“哎，神童大人脾气可不小哟。”怪声怪气模仿着小姑娘说话的林晏面孔说不出的别扭，却惹得身旁两个少年哈哈大笑。
孟寒没有搭理他们，搭在他身上的老乞丐带着他摇摇晃晃得走动起来，他不由得咬牙稳住身形，慢慢地挪，可是三个身影排成人墙挡在身前。
林晏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孟寒眼前晃了晃，说道：“怎么，打算不交些买路钱就过去吗？”
孟寒恨恨地看了林晏两眼，说道：“你只会欺负老爷爷和我吗？”
林晏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我们甚至都没怎么说过话？”
林晏想了想，对视孟寒，说道：“我觉得欺负一个神童很有意思，你说呢？”
孟寒不明所以，看着林晏，目光澄澈。
“你们这些不详的外来人。”林晏嘴唇微张，面带微笑，低声说着，手指点在孟寒的额头上。他比孟寒高了约摸半个头，身体壮实，也很有力。
孟寒的双脚微微陷进雪地里，前额传来阵阵的疼痛，老乞丐瘦如枯骨，搭在身上却显得莫名的沉重。
听着林晏的话，孟寒觉得很委屈，却不知如何反驳。自记忆里随着母亲来到青阳镇住下，临河便成了青阳镇人的梦魇，水势时常凶猛难平，吞噬着过往的生命。
临河河畔的青阳镇人都搬迁离去了，只留下孟寒母子和随行的护卫。镇里的人觉得是孟寒母子的到来迁怒了河神，几度想要将他们驱逐出去，却被比邻的白马镇保了下来，作保的正是白马镇的镇长夏阳煦，亭长项释天。
“可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孟寒问道，寒风吹过，脸上挂满浓霜。
“林哥，和这小子说那么多干嘛，直接扒了衣服咱就赶紧回去吧，我看这天，还有可能落雪哩。”一人哆嗦了下身子，对着林晏说道。
孟寒双眼发狠，瞪着那人，那人却是无所谓的看了眼孟寒身上搭着的老乞丐，让孟寒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老乞丐很是安静，不言不语，只是时而微张着嘴，咯咯的笑着，好像做起了美梦，呼出的酒气熏得孟寒的脑袋有些发晕。
林晏收回手指摇了摇头，似有些叹息，说道：“那样不好，孟寒会自己把身上的衣服留下来送给我们的，就像以前一样，对吗？天真的孟寒。还有啊，你们的到来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你明白了吗？”
听着林晏的话，孟寒一动未动，漆黑的眼眸直盯得林晏有些发慌，额头的疼痛渐渐消泯，一股淡淡的酒气悄然充盈着脑海，孟寒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炽热的火在燃烧，他身上穿着夏玲姐送的精致棉袍，背着瘦骨嶙峋孤苦无依的老乞丐，哪一样他都不想放下。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母亲的话语在脑海悠悠回荡，似乎是在告诉他不要搭理低飞的山雀，可是少年毕竟是少年，哪怕瘦弱，哪怕明知不敌，可胸中自有热血，敢与那恶霸相博。这一次，他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林晏只觉心中一寒，眼前的孟寒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勾了勾手，身旁的两个少年挥舞起拳头，重重地落在孟寒身上。
“不要打脸，小心叫人看出来。”林晏叮嘱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孟寒不经闷哼一声，馒头大小的拳头砸在肚子上，很沉，很痛。可是孟寒就是一动不动，狠狠的望着林晏，似乎想要把他的脸孔印在灵魂深处，发紫的小手紧紧拉着老乞丐，老乞丐的衣服更破了。
“看什么看，给我低下头！”林晏一掌落在了孟寒的脸上，寒风吹过，刮得孟寒脸颊生疼，林晏惊呼一声，把手揣进怀里，看着孟寒沉静的双眼，一动不动的模样，心中不觉焦躁起来。
突然，孟寒咧嘴笑了起来，他被打倒在地，肩背上的老乞丐也落在雪地上，蜷在一旁。可是孟寒又站了起来，用瘦小的身体迎上砸来的拳头。眼泪无声地从眼眶汨汨流出，麻麻的痒痒的，可是身上却好像没有那么疼了，拳头陆续砸落，就好像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孟寒一次次地被打倒，又一次次艰难地站了起来，不躲不避，不言不语。“我没有哭，我也不会哭的，我要好好记住这张脸。”他双眼含笑盯着眼前显得很是不安的林晏，在心里如是想着，脸上爬满泪痕，雪落无声。
两个少年挥拳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有些无助地望着一旁怔住的林晏。孟寒的身体很瘦弱，身上的棉袍很暖和，却不是很厚实，哪怕顺走了一部分拳击的力量，剩下的力量也不是孟寒小小的身板能够承受的。
可是孟寒连眉头也不皱，被打倒又重新站起来，也不反抗，只是流泪，只是用含笑的双眼看着林晏，那无所畏惧的笑容像惨白的颅骨，在三个少年心中留下了一抹深深的阴影。
望着孟寒摇摇欲坠却总是倒下又站起的身影，林晏感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恐惧。两个挥拳的少年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才发现对方已是满头冷汗，眼中惊骇莫名。
“林哥这小子有些邪门”其中一个尖嘴少年怯着声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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