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竟睡得很沉，十一许久没有做过梦了，突然之间却又做起了这些年反复做的梦。
荡秋千。
依旧是那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孩，依旧是那庭院深深的一角，看上去好像和每一次的梦都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十一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一直环绕着小女孩的薄雾消失了，整个花园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原来在小女孩身后还有一个女人，说是女人，不如说是介于少女和妇人之间的感觉，十一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女人，体态丰盈，肤白貌美，容貌看上去虽不算惊艳绝伦，但却让人觉得无比舒服，温柔，又带着一点轻盈的小俏皮，像一块绸缎一样，柔美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阿娘~阿娘~”小女孩依旧娇笑着。
原来那个女人是她的娘亲啊。
十一就站在一旁看，看得眼睛有些发涩，心口也觉得闷热，她揉揉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再抬起头，那小女孩的身子还是飞了出去，她想去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地上的女子容貌愈发清晰，七窍的血大片大片喷涌而出，她抬起手，摸到了一手血
惊醒。
十一几乎是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梦里的一切都真实的有些可怕，她不禁抬起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是自己吗？
十一有些心悸，她隐隐约约有种感觉，那个荡秋千的小女孩，那个七窍流血的少女，就是她。
可是她能确定，那个少女的脸，绝不是她。
仔细地回想，却发现梦中十分清晰的面庞，在脑海中却再也聚不成像，她竟然忘记了那张脸！
十一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丝丝疼痛。
师父啊师父，这就是你给我的造化吗？好痛。
歆樾找到十一的时候，她整个人瑟缩在角落，不知是冷的还是怕，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那样迷茫又绝望的神色。
“姐姐，你怎么了？”歆樾焦急地晃了晃十一的胳膊。
“痛。”十一捂着心口：“这里，歆樾，我好痛。”
歆樾搭上她的手腕，没有受伤的痕迹，心跳还是微弱而又安稳，歆樾舒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怎么了？”歆樾顺势坐在她的身旁，又往燃尽的炭火里填了些柴，重新燃起了火。
“我做了一个梦。”十一扯起嘴角，笑容有些破碎：“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梦见了——我自己。”
“歆樾，我一直觉得，死过了就是死过了，这有什么，前尘尽忘重新来过啊，十一可以什么也不在乎。”
“可是我今天突然觉得，突然觉得梦里的我好绝望，好不甘心啊。”
十一靠在他的肩头：“我想我生前我是说我以前，过得应该没有小时候那么开心，我应该挺不幸福的。”
歆樾如鲠在喉，其实他也不知她过得开不开心，幸不幸福，在她最难过的那段日子，他不过是个看客。
“歆樾，去极北吧，我去给师兄们赔罪。”十一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以后你就不必再陪我了，我想去一趟亡阁，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想问个因果。”
“姐”
十一摆了摆手：“去找你的主人吧，找不到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现在真的很乱，如果咱们有缘，等我找回了记忆再陪你去游历世间，好不好？”
歆樾重重地点头，在心底答道：我主顾莘，永世难忘，从今以后，我余生剩下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陪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两个人一路无言，十一心里很乱，歆樾更是痛苦万分。
这是他藏了整整五年的秘密啊！
五年前他拼死从王宫逃出来，却在朱雀门亲眼看到她坠楼身亡。
亲眼看着她的尸体被一群宫人收殓，停灵，下葬。
歆樾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万念俱寂地守在她的陵墓口，决定和她一起死去，可没想到就在他灵识逐渐涣散的时候，突然感受到，她回来了。
他和她签了灵魂契约，是生或死他都能立刻感受到。
他感受到了——她的灵识，竟然苏醒过来。
于是他风餐露宿，筚路蓝缕，靠着一点点意识，拖着虚弱的身体，终于在黄泉口找到了她飘飘散散的魂魄。
用尽了半生寿命，一只灵猫总共能有多少寿命呢？
可他还是为了她杀了那个少女，然后将她的魂魄封在那具身体里，欺天瞒地，把她带到了临仙渊。
他不求她记得他，也不求她知道这一切，他只希望她这一世可以活得快乐无忧，哪怕他还是在一旁看着，也知足了。
他可以无畏顾尧毁天灭地的质问，也可以忽略那些怨恨她的人对她的侮辱，哪怕负上“背主”之名，他都可以甘之如饴。
可若是她自己想知道那被忘却的一切，他又该如何自处？
歆樾越想越觉得急火攻心，感受到自己灵力有些涣散，他又在心里自嘲，陪你，我还能陪你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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